历来只听闻张子房给黄石公捡鞋得天书,没想到这萧玉帆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了鞋子要江路云去捡。江路云是个什么身份?这里白羽轻骑都是他的嫡系部队,他定西侯爷的威望还要不要?江路云看了一眼那鞋子,便是不急不缓走过去捡着,众人看他弯腰,都不尽咂舌。
萧玉帆是汉安王的人,秦鹤阳已经投诚了,江路云这么做那就是示弱,那就是妥协!
杨廷武咬牙道:
“二少爷,你不能如此!”
江路云还未回答,这跛脚的杨将军下马,单脚撑地,却是有些颤抖的赶了过来,一把抢过江路云手上的鞋,道:
“二少爷,你是定西的主人,你是大将军的儿子,将来统领的是二十万的大军,万不可这么做啊!”
他一双老手满是皱纹,十多年的风霜塞外,反倒让这皮肤变得硬,变得坚韧,杨廷武以前也跟过白羽军少帅江连岳,他用另一只干净的手轻轻整理了一下江路云的衣角,道:
“如果是大少爷穿上了这一身麒麟袍,他一定不会这么做。”
这话,已经是责怪了啊。
可是杨廷武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他小声道:
“老夫知道二少爷的心意。两军作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他们像是瓮中捉鳖埋伏在此,我军却身无战甲,缺少带领的主将,如何应敌?江湖人却更不会讲道理,二少爷担心这一战对我们不利,不愿意白白让人丢了性命,可是少爷啊,你也要听跛子的一句话,丢命是小,失节是大啊!”
江路云好似茫然的点了点头,嘴里却命令道:
“把萧老师的鞋给我。”
杨廷武急道:
“二少爷!”
江路云依旧重复道:
“把萧老师的鞋给我。”
那萧玉帆见此场景哈哈大笑道:
“看来我的鞋是吃香的紧啊,这侯爷将军都抢着要。”
他旁边几个江湖人附和道:
“萧先生可是王爷的重要门客,他们几个当然想巴结的很!”
白羽军众人听言无不气愤,连徐元晋都咬了牙,狄安却示意他不要动。
江路云伸手去抢杨廷武手上那鞋,奈何杨廷武虽然是个跛子,手上力道依旧是实打实,江路云正要说话,杨廷武却是挣脱他手,自己拿着那鞋朝萧玉帆走去。
众江湖人人道:
“站住!你想干什么!”
杨廷武看着萧玉帆,只道:
“萧先生,大家以前都在将军府中做过事的,你可还记得老夫?”
那萧玉帆道:
“记得,怎么不记得,你就是那跛子姓杨的。”
杨廷武眼角微动,却不发怒,仍是平静道:
“老夫跟随大将军二十年,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即使失利,也绝不会开口示弱,更不要提投降。萧先生既然在将军府做过事,一定最明白定西军的处事道理,你今日便有千军万马,我白羽轻骑也必定血战到底,男儿生在天地间,何曾惧死?”
萧玉帆不屑道:
“你这是想要以卵击石?这林子里可不止你看见的这么多人!”
说罢他看一眼秦鹤阳,秦鹤阳拍拍手,那林子里瞬间亮起多处火把,那边是埋伏在暗处的人,如若真要打起来,伤亡在所难免,如今徐元晋还受了伤行动不便,恐怕也有性命之虞。
杨廷武道:
“这十年来我家少主孤身在外,可能已经忘了定西的规矩了,他忘了无妨,以后老夫多多提醒便是了。但是规矩却不能坏,以往大将军从没向任何人低过头,今日我家少主也不能。”
说罢却是要将那鞋丢下,萧玉帆却突然道:
“你可还是再想想罢,怎不问问你家少主自己如何想?”
江路云淡淡道:
“杨将军无需插手,本侯自有分寸。”
萧玉帆哈哈大笑道:
“好个自有分寸!江路云,你天生体弱,本不适合习武,那些个江湖人教不了你,又不敢对你爹直说,还四处吹嘘你是个天才,可是只有萧某人教导你些真本领?还有那个教你兵书的师父柳笑渔,每次他罚你在雪地里背书,又不是萧某人生了火要你来取暖?你我也有四年的师徒情分,三年前你却是对为师恩将仇报,要害我性命。我萧某人七尺男儿这幅模样,却都是拜你所赐!”
众人听了这些话似乎明白了一些,江路云这些年在金陵的作为不是有目共睹就是有所耳闻,这等欺师灭祖之事并不为奇,可此话一出,白羽军数人却是心里有了些芥蒂,徐元晋和狄安也望向了江路云,那龙虎山道人也摇了摇头,那年轻小师妹只小声问道:
“他真的是这种人吗?”
那师哥若有所以点了点头,只道:
“师妹,有些人的心思可没有写在脸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江路云点了点头,道:
“如今见萧老师还在人世,路云确是有些惊讶,昔日教导之恩本一直愧疚无以为报,今日老师在此,学生也不会忤逆。”
说罢他朝杨廷武方向过来,杨廷武咬咬牙,道:
“主上的过失就由我这当下属的承担!”
罢了他不再给江路云时间,朝萧玉帆跪下,只为他穿上了一只鞋,萧玉帆哈哈大笑。杨廷武站起身来,只道:
“我家少主不跪任何人!萧先生,羊皮你既然已经拿到了,今日就免动干戈,当作未逢面罢!”
江路云摇了摇头,心里只道:
“杨老将军,你这又是何苦?”
可那萧玉帆笑了两声,却仍然是一脸狰狞,只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又像是极为痛快的事情,众人只看他表情好似又哭又笑,都不明白他到底怎么了。
那龙虎山小师妹道:
“师叔祖,他疯了吗?”
张齐瑞却没有回答。
杨廷武说完了话,一瘸一拐回了这边,想要上马腿脚却有些哆嗦,有人要助他,他却摆摆手拒绝了。
萧玉帆道:
“你以为这样就能让我满意了?江路云,你还是个没长大的小鬼,当年你仗着你父亲位高权重,如今还不是跌作那皇帝老儿的禁脔?你今日想要你这队人平平安安走,便是过来,给为师磕上三个响头!”
江路云还真过去了。
他道:
“不管如何,萧老师确实对我江路云有教导之恩,古来天地君亲师,跪老师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说罢他走到那老枯木萧玉帆面前,不顾杨廷武的劝阻,只道:
“师恩有三,一是传道授业,二是伦理明常,三是为人处世。”
众人只看他又走近两步,到了萧玉帆面前,那几个江湖人都是看笑话,江路云跪下,那萧玉帆昂首大笑,可不消片刻却觉得喉头一凉,眼前已无人,身后却有一刀!
这速度和那身法诡谲的少年明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路云抽出了腰间鹿仪,竟然在众多江湖好手的包围下将刀架在了萧玉帆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