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二天的夜晚,江路云和狄安算彻底进了蜀中,川南驻军地在距离益州路不过数十里距离,若是亲眼见了川南节度使的校场,无人不感叹其所拥兵可与一方王侯媲美。川南节度使不愧是有名有实的大官,坐拥川蜀天府,辖内释儒道佛深厚渊源,据说蜀中光香火钱每年都要烧个万千两出来。
不乏巨富商贾,可换句话说,这地方有钱。
尹天林这官当得值啊。
今天晚上他却不得不头疼一阵了。
是夜,护送国礼去南理的队伍还没有出发,从金陵那边下来的良辰吉日,没有差错的话当国礼送往南理那风花雪月中,三王子同时也将得正式得到安聿皇帝的肯定,而作为待嫁的那个人,狄安从此便要去他国作人妇。
不管这趟路走的顺不顺利,在还未出发的第一个夜晚,便是有了不吉利的兆头。
那条黑影不知何时已在暗中窥伺。他手中有一柄剑,却是用了黑色的布结实裹住,看样子他并不想在今夜抽出他的剑。
可不代表他不会在今夜杀人。一个人如果要在很多个人的手上去抢一件东西,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夜晚行动,这条黑影像爱护自己的至亲至爱般的抚摸了佩剑,本犹豫要不要暂时放下,最终还是选择带上了它。
杀人夜,第五个杀人夜,或者是第六个?
黑影的表情好像有些落寞,可是没有人看到。
那十八箱至重之礼,等来的是一些人的鲜血,比女儿家的眼泪更先洒在上面,有些人便因为另外一些人想做的事情,死在了夜里。可当那条黑影用捡来的刀手脚麻利的杀了每一个人后,却发现自己踏入了一个早就设置好的圈套,原来他今夜是被狩猎的羊!
十八箱礼,打开后全都是随地搬来的乱石,有人知道他今晚要来!黑影出来,等着他的是火把,是军刀,是一张张愤怒中又带有恐慌的脸,士兵声音颤抖道:
“放箭!!”
黑影一惊,心中却闪现了很多,是驻军发现了他的行踪,还是那个人现在就要除掉他?黑影咬牙,却是在心里告诉自己,我不能死!
第二天。
江路云和狄安抵达目的地,却发现守卫异常森严,这东西还在自家地盘,犯得着这样兴师动众吗?江路云立马察觉,心道晚了?嘴上便是说:
“昨晚看来有人先来一步了。”
狄安点点头,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她只是到了最近的镇上,去集市上一个卖货郎那儿买了一只香袋,江路云虽然觉得奇怪,却是没有多问,狄安将香袋挂在了镇上那棵老树枝杈,傍晚二人便是到了一荒弃了的小庙,那儿已经有人在等了。
等的人姓尹名颂,是川南节度使尹天林的儿子。他等的似乎有些焦灼,来回踱步不下百次,见到要等的人来了,脱口而出道:
“狄安···”
见居然还有个人跟着,嘴里又道:
“郡主···”
狄安点了点头,江路云笑的意味不明,却是故意离的狄安近了些,果然眼前人对自己神色便多了丝不友好,江路云心里道,看来这人就是尹舒颂。
果然,尹舒颂道:
“郡主···这位是?”
江路云咳嗽了两声,狄安道:
“这位江公子是我的朋友,舒颂不用在意,昨夜情况如何?”
尹舒颂看了眼江路云,便是礼节性的问了声好,殊不知江路云心里笑的直不起腰,这尹少爷自小没少被自己折腾,当年将军府没什么同龄人,自己成天也无聊,尹舒颂看上去就好欺负,江路云哪能放过了他?府上些老奴,就连给自己做卤牛肉的老张也没逃得过二少爷的魔掌,那会儿江路云正学骑马,尹舒颂也跟着他爹在军中,二人便同上过马术课,结果江路云这厮,对着尹舒颂骑的那马屁股就是偷袭一鞭子,差点没把尹舒颂的胆给吓破!
江路云小时候这种荒唐事没少做,尹舒颂在他记忆里就是被欺负的其中一个,而江路云在尹舒颂心里那可是魔头啊,这辈子不想看到了。
可惜,这会儿江路云就站在尹舒颂跟前,后者却什么也不知道,难怪江路云想笑了。
尹舒颂皱着眉,只道:
“郡主说的不错,昨晚真有人来夜袭军营,而且就是为了陛下的那十八箱要送往南理国的物件。”
江路云心道,看来这小子还不知道那可是狄安郡主的嫁妆啊。
狄安道:
“可有抓住那犯人吗?”
尹舒颂道:
“那人武功高强,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可还是叫他逃脱了,我父亲已经知晓了此事,可他却要我不要声张。”
狄安点了点头,江路云心想,这尹天林这下明白自己是接了烫手山芋了,东西还没有出蜀中,竟然就有人要上门来抢,叫他如何不担心?这送礼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讲的是排场,扬的是国威,没有闪失是最好,一有闪失他怎么负责??
尹舒颂也有些愁眉苦脸,他知晓狄安向来目光灼远,便是试探问道:
“郡···郡主要不要来府上和我父亲商量一下?毕竟此事关系重大··而且···”
见尹舒颂吞吐模样,江路云真忍不住笑出声了,引的尹舒颂看他的眼神更加怪异,他欲言又止似乎在说江路云这外人不该出现于此,可狄安自然对此无甚反应,尹舒颂只好道:
“还请郡主先去军中看看,我父亲现下并不在军中。”
等到了地方,江路云才知道为什么尹舒颂非得要狄安亲自来看一看了,江路云心里本猜了个七八分,可见到时却还是有些惊讶,果然,昨夜死的人清一色死状是一刃穿喉。
那索命的刀便都是他们腰间的军刀,那凶手忒也残忍无聊,可知用一个人的刀去杀这个人,可不是叫人死也不瞑目啊,至少江湖上有点道义的人不该这么做啊。
可从今年的第一起怪异案子开始,这个凶手就没讲过什么道义。
杀人用的只是一刀,可这凶手却像是疯子一样在被害人的身上胡乱砍杀,被杀人往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在金陵的是这样,在钦州的是这样,江路云和狄安看到的这几具尸体,也是这样。
狄安看了眼江路云,意思是他怎么想,江路云看那边尹舒颂还在怀疑的看着自己,便是装模作样道:
“郡主觉得如何?”
狄安道:
“这杀人的手法奇特,却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可凶手却是为了国礼而来,为何行凶要如此麻烦?”
她又仔细看了看尸体,那刀还是保持原样阴惨惨的插在了死人喉间,狄安军中人毫无忸怩,只用手去死人的喉间试探,尹舒颂正想叫狄安不要弄脏了自己的手,可看江路云也是一样细细观察,只好硬着头皮不说话。
二人看完后相互看一眼,狄安道:
“你也知道了?”
江路云道:“我想我明白凶手为何要这般麻烦的杀人了。”
说这话时江路云自然是一贯的轻松模样,尹舒颂道:
“江公子就这样一看,却能看出凶手的意图?”
江路云笑着看看狄安,狄安道:
“这并非每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指了指死去兵士们的喉间,只道:
“如果这些士兵是死于穿喉的这一刀的话,从喉间喷射的血液应该要更多,且面色会发青并迅速乌黑,如果这一刀是死后才补,便是——”
便是这几个可怜士兵的模样。
江路云道:
“一般人都认为穿喉这一刀是致命的伤害,却也忽略了死者身上的伤口,凶杀杀人手法诡异,众人多是道这凶手变态残忍,反倒不想这样做是为何。”
“那么到底是为何?”
尹舒颂追问道。
江路云又看了看死去士兵身上伤口,深浅不一,随后答道:
“凶手伪造这么多的伤口,故弄玄虚,只怕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份,只怕是因为他若正常杀人,难免会教人从伤口认出招式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凶手必定是一个有身份的人,只怕这江湖上识得他那一手招式的人不少,江路云心道,是天仓山人吗?是那个七位青衣之一的青叶?
尹舒颂却是道:
“江公子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狄安却替江路云答道:
“军中人大都知道罢了。脖颈是人身上脆弱要害,两军交战时兵刃无眼,都知道要砍对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是以伤害是死前还是死后造成,看得多了自然便知道区别。”
狄安这话说的不咸不淡,却是让尹舒颂脸上有些难看,江路云笑嘻嘻道:
“在下是滇南军左卫,不过是个粗人,让公子见笑了。”
尹舒颂没有再说话,心里却道,郡主身边何时多了这么一个人?如果只是个部下怎会和郡主成了这般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