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酒的陈七看这两位客人,狄安正是要给钱,江路云却是故意出了个声儿,不知牢骚了个什么,这不听不打紧,一听是要人命,江路云说的什么?
他那一口凉州土话简直是吓破了陈七的胆!其实他说的就是定西土话,不过大凉就在定西的顶上面,两地的话还是有相似的,陈七一看江路云说的北方话,吓的一溜烟儿,压根不敢来收钱。江路云满意笑笑,狄安还是看了他一眼,江路云只道:
“郡主别怪我,这卖酒的也太能掺水了,看我们是中原人也不能这么占便宜吧?我的凉州土话,这会儿是无往不利,那些个大凉兵也能被我蒙着。”
果然,那一旁喝酒喝的正爽利的大凉人朝这看了一眼,江路云故意对他们笑的友好,一副老乡见老乡的模样,看他们几个穿的人模人样的,和那边欺负人的军褂子倒不是一路货色,看上去像是个商人。
本来按照规矩,都是中原人出关去找外面人做生意,大凉虽远不至于,但南下到了南理做生意也是奇葩,可他们这生意做得不是普通生意,穿的是商人褂子,做得是皇室买卖,江路云心想此时出现在南理的大凉人除了兵那就是官,也不知自己这老乡装到了点子上没。
那喝酒的大凉人笑了笑,好像要搭话的样子。
江路云还想凑凑热闹,狄安却拽了拽他的袖子,手中却是塞给他一坛子不知道什么玩意儿,嘴上道:
“如今大凉人走西蛮子的地和南理人做买卖,蜀中一带历来是人人眼红的沃土,怕只怕大凉人起了意,你去探探虚实。”
江路云一看自己手中,竟是一小坛子酒,不用打开也能闻着那酒香远比卖酒人陈七的好上千倍,心里便明白了狄安的意思。
皇帝都催着你嫁人了,终身大事不见你多说,此时却还惦记着大凉和南理人的勾当,这一小坛子酒,是用来让人开口的吧。
江路云此时送袖中扯出一黑丝绸儿,给狄安遮着面儿,原来大凉人那怪习惯,男人说话时女人是不能看也不能听,江路云这老乡装就要装到底,索性让郡主一边待着去。
他笑嘻嘻坐在了那喝酒的大凉人身旁,桌上二位爷,穿的都是好货,剑川小酒铺的档次都提高了不少,江路云用凉州土话是叽里呱啦了一通,这是定西话变的调,和大凉那边土话也差不多意思了,没想到桌上的爷开口却是正宗的中原官腔,字正腔圆。
江路云心道,做官的,一定是做官的。
果然,那人问:
“兄弟是家乡哪里人?”
江路云胡诌道:“天山脚下的,不过来中原好些年了,也做的卖酒生意。”
说罢他拿出了怀中那坛子酒,果然那人眼睛一亮,江路云再一开了软木塞子,只闻的这酒香是十里八方,香气四溢啊,就连江路云自己都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哎哟,这大凉人爱的美酒啊那都是中原找不着的,一定要用那紫红紫红的葡萄给酿制,那句诗怎么说——
葡萄美酒夜光杯!
果然那大凉人着了道,明白江路云是个厚道老乡,他也来了南理快两月,嘴巴里吃这边的酒要淡出个鸟来,江路云这一倒上,一满杯,他一仰头就喝了个精干,罢了又自己摇摇头叹息道:
“酒哪是这么个品法,都怪我太久没喝家乡的酒了!”
江路云道:“爷怎么称呼?”
那大凉人喝了酒,开心道:
“啥爷不爷的,有酒是兄弟,是朋友!别跟个中原人似的,别扭吓人!”
江路云哈哈道:“朋友也是来这地方讨生活的?”
那人听了话自己却是欲言又止,独个儿抿了酒道:
“来这讨生活?这地儿能活吗?我朝要不是十几年前吃了王八蛋中原人的亏,给丢了幽云左路,老子现在也不用待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啊!”
江路云叹口气道:
“朋友莫说了,以前的酒还能就近卖,这会儿的酒得走千里卖。这地方生意不好做啊,朋友来这做什么?”
远处狄安看这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嬉笑怒骂不知在说些什么,一边看着心里却在盘算剑川形势,早前听说大凉人从西入南理,是来找南理皇帝说说婚事,这婚事自然是大王子的。两国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为什么这会儿却是要如此交好?
眼下心烦意乱时,却见得南理形势诡异,大凉人在剑川俨然像是主人般,狄安自然而然开始时考虑起两国间的关系,又开始想会否影响到安聿,等江路云再招呼她时,竟是吓了一跳。江路云道:
“还谢谢郡主那坛子美酒了,刚才那人高兴说了一通,得给我听着有趣消息。”
狄安道:“怎么?”
“不是说大凉人带了公主来嫁给那大王子的吗?我故意气骂一声说了国君糊涂,和这南理人做买卖是这么做的吗?怎么说也该是让他们南理人嫁个公主过去吧?结果你猜他怎么说?”
狄安看那人一走,心道酒不知白给了没有。
江路云道:
“那哥们说,原来大凉人哪嫁的什么公主,随便扯了个宫女充的数,两月前就来南理了,这事儿还没谈妥。”
狄安道:
“陛下三年前说南理的动向要随时留意,可这些年却不见他们往外走人,倒是大凉人找上了门。只怕这是个幌子,嫁女一事也不过是借口,大凉想要南理的协助,把蜀中夺走!”
往后想,狄安越发觉得不对,当年打西蜀,靠了南理出了很大的力气,那个深入蜀宫的杀手祖师爷段承安,因为姓个段多少人猜测他其实是南理的人?如果大凉人要打蜀中的注意,拉拢南理人是必不可少的。
而蜀中乃是当年安聿王朝夺得幽云十六州的前提,也就是说,大凉人想要打幽云的注意,却要先把蜀中给控制了!
这些前因后果之间的关联推断,自然而然在狄安的脑海中成了形。
江路云笑道:
“郡主还关心这些?我们这趟任务可是确保了羊皮残卷的安全。”
狄安道:
“羊皮残卷所记载的宝藏若是属实,那么幽云十六州更是我朝极为重要之地,大凉人若是对幽云有了妄念,岂不是更加危险?”
江路云道:
“郡主不用担心那么多,现下看形势,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儿,大凉皇帝在陛下面前还得自称国主。大凉人做事历来鲁莽没大脑,现下由着他们闹,陛下看在眼里自有办法。”
说到这,江路云却不自觉楞了楞,这办法却是什么?金陵那位极为擅长的就是一石二鸟之计,他不就是要狄安嫁去了南理么?
想起三王子那张脸,江路云心中也是一阵叹惋,陛下好狠的心啊。
狄安虽没有什么反应,只道:
“你说的有理,是本郡主多心了···当务之急,还是确保羊皮的周全。”
原来这二人从临沧城到剑川,却还是因为江路云担心羊皮会出差错,狄安却是信心满满,江路云听后也不禁赞叹狄安这一招的高明。
狄安在蜀中时去了川南节度使尹天林的军营,正好尹天林奉了皇帝的命令,要护送些陛下精心差人准备的小礼物,送给南理的皇帝,这一来是表现中原王朝历来友好,二来便权当给郡主准备的嫁妆,却说那礼物中有那延年益寿的仙丹,李昭不好这一口,那就送给了段皇帝吧。
这是国礼,受的是国恩,谁敢动?
就是汉安王亲自来了,也不能把郡主的嫁妆给抢走吧?
狄安将羊皮藏在那十八箱国礼中的一箱中,所有的物件在金陵都有登记入册,少了一件送到南理,都会有出入,东西少了事小,可是却会丢面子,是以护送之人必定会保证国礼的周全。
狄安那日得到羊皮后,得知平秋白横死,心中便明白这羊皮非同寻常,自己若独身带了回临沧,难免会有意外。思来想去不如来个暗度陈仓,可见了江路云时才知道自己可能犯下了错误。
江路云道:“郡主一路平安归来,却有想过为何?”
狄安当下却不语。
江路云道:
“只怕那人早就知道郡主手上并无了羊皮,才未动手。”
更危险的是狄安在川南军中好死不死竟然遇着了李哲寒,那人怎么会那么凑巧出现在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