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帮中,此刻混乱一片,整个地牢跑了个空,宋良吃了明川那一拳,正是晕头转向,没想到前脚那二人跑个没影,其他三人也趁乱逃了,郭严回了帮中,听闻情况气的发抖,只大骂道:
“蠢材!蠢材!全都是蠢材!”
不过这会儿他还不知道杨权马上也要变成死太监,不然只怕是更加暴跳如雷吧?那厮黄霸先的烂摊子他才收拾了,这边宋良有他妈这么不中用,郭严此时虽气,但宋良暗暗端详他,只觉得这不可一世的副帮主脸上···怎还有一丝恐惧?
郭严厉声道:“平还宁那小丫头呢?”
想这郭严本在外地,回来的本就匆忙,之前虽安排了事宜,到底还是不周到。他首先检查了平秋白尸体,却怎么都找不到他要的东西,当下思考便是在平还宁身上,只是中间又跑出个捣乱的江路云,此时逃脱至何处无人知晓,宋良刚说这平还宁就在家中待着,却来了个手下道:
“大小姐不在宅子内!”
郭严大怒,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只见他全身微微颤抖,这副模样从前倒是从未有过,宋良这人跟着郭严的时间虽然不久,但他做了郭严的眼线,只潜伏在白龙帮中,暗中监视平秋白,他自认平秋白要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自己眼睛,当下只小心问道:
“副帮主,如今平秋白已死,您大可坐实了帮主之位,控制了那去往南理的商路,此时还关心那小丫头片子做什么?”
郭严坐下,却是久久不说话,他道:“你懂什么?这白龙帮有什么稀罕?这帮主位置和那···那件东西相比,屁都不是!”
郭严这话虽没有指明,宋良心下却道如我所料,这郭严果然是要找某件重要东西,他素来是帮中军师人物,此时自然是开始出谋划策,只道:
“那是件什么东西,竟然这般重要?”
要知道平秋白向来是把平还宁看做了掌上明珠,无论怎样都不会让她涉险,可从他死前说法来看,要江路云送她去往临沧,只怕便是护送某件东西,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郭严想了想,却是要帮中人马集结,都出了钦州去追杀那姓江的,罪名自然是残杀帮主和掳走大小姐,这样帮中不管是郭严一派还是平秋白旧部都相信了这话,第二天办妥了这些,郭严却依旧寝食难安,宋良再问,郭严只说了十六字——
龙皇血脉,天象出山,幽云动荡,天下难安。
什么意思?
城郊一小茶摊,明川一字一句读出了这十六个字,周围人只用奇怪眼神打量了这少年,明川挠挠头,只问江路云:
“徐状元写的这都是什么啊?是一首诗吗?”
江路云接过了徐元晋的传书,按照计划,杨廷武先带了队伍先往了国境去,而徐元晋却是在外地调查那怪异刀客杀人一案,早在到钦州前,江路云便收到过瞻台的飞羽传书。
金陵徐世新那件血案不是个案,近一年来在安聿王朝这片乐土之上,同样的案件不包括金陵和钦州的,总共还有三件,死法死状几乎没有差别。
一时又难以将这五人联系,他们年龄身份俱有差异,所在地点远的也差了千里。当然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便是刑部和大理寺都对这件案子忌讳莫深。托说徐世新是死在金陵,怕惊动了那位陛下倒情有可原,可这地方上连续呈上过三件死法一样的案子,怎都不去细查?
到底是怕了谁?谁又敢在皇帝脚下动土?
说到这十六个字,却也早就不会什么高深秘密,早在三年前,这十六个字就不知怎么在王朝上下流传开来,起先皇帝没当回事,只是这十六字越传越凶,朝中那些个靠嘴巴吃饭的言官们也借题发挥,只旁敲侧击的说了皇帝的不是,这叫金陵那位怎么能坐视不理?
说道皇帝李昭,从樵水之战后,对文人们是呵护备至,不仅定下了“非逆反叛国绝不杀文人”的死规定,更是把金陵士子们的地位提了又提,如今当朝安国侯魏延年是武将之首,却是文人出身,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可皇帝也是人,再能干的皇帝也不喜欢别人天天就说他毛病,何况仅仅就因为这十六个没头没尾的字!
可是这十六个字是哪儿来的谁也不知道,看表面意思,实在也不难理解,可一细读解释,也是不得了。龙脉之说由来已久,百年前春秋之战时最时兴这个说法,只说九州大陆上盘旋一条巨龙,巨龙有龙头龙尾,甘霖焰火俱在龙首,乃是兴盛之象,而赑风青雷则在龙尾,是衰败苍老之象,按照这个说法,该把国都定在龙首处。
春秋之战时,各国客卿凡事学了些鬼谷术的都知道纵横之道,远交近攻,四下奔忙,各自为主,可还不是没敌过那龙脉之说?曾有道人说升龙之象在北,那时以长江为界,在北边的中原国家也不止一个,道人就说的更加具体了,龙脉之首,升龙之象就在那太华山下!
那时国都离太华山最近的便是安聿,结果呢?安聿横扫了中原四国,统治了当下这一片中原王朝。
龙脉之说之所以忌讳莫深,只因为如今已迁都至金陵,要还执着这百年前的说法,可不就是说安聿王朝气数尽了么?
那么定都于此,拒回长安的皇帝李昭岂不就是千古罪人?
十六字里竟然还大逆不道的提到了“幽云”,幽云十六州与那汉安王关系颇深,大有他一人统辖的意思,这十六字简直扰乱国家安定,破坏兄弟团结嘛!
三年前,李昭又下令了,谁再敢把这十六个字拿到台面上说,不好意思,不会斩你,给我滚远点,你要回长安那也不行,给我过海,琼州蛇虫鼠蚁最大,瘴气也足,上那儿去!
樵水之战后,这对于安聿朝臣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殊不知那曾经的门下侍郎王馥王大人,可是活活憋死在琼州了!
如今这大逆不道的十六字竟然又出现了,可这和那杀人案到底又有什么关系呢?江路云摸出那枚白玉扳指,左看右看,想起自己入了钦州城才得知又有人死的奇怪,便是接二连三的卷入了白龙帮的事件之中,平秋白未把话说明,这二者会不会有联系?
当下没时间想什么龙脉不龙脉,逃命才是要紧。江路云叹了口气,明川还在捯饬徐元晋传来的书信,心不在焉打个哈欠,而越中棠此时早离开,守着马车,保护平还宁安全。
要说江路云为何叹气,可不就是因为那平大小姐?世上最难对付的就是女人,她若伤心,你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她若生气,你解释什么也都是错!
江路云本想到这位骄纵的大小姐醒来后,自己有一番苦果要吃,可是平还宁醒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却是什么也不说,昨夜发生的那一切江路云只看见了个尾巴,也不算是冒犯了平还宁,这平还宁却是不愿见他,江路云大喊你的仇人被我阉了她也无甚反应。奇怪。这还是平大小姐吗?
平还宁第一句话却是:
“我要去给杨大胆收尸。”
江路云一愣,便想起是那个驼背,可惜江路云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江路云没好气道:
“大小姐,你要胡闹你自己去,我还得保命呢。”
平还宁红着眼睛,声音倒是不大,却隐约听出了一丝难掩的伤心,说到底她此刻,没了爹爹庇佑,没了昔日地位,此时逃亡,前路还未可知,哪有时间关心已死之人?
可平还宁昨日那不曾求死的表情却让江路云微动,人活一世,性命长短看天看地,可最重要的却是看人啊!你若不愿死,就总有活的办法!
江路云向来欣赏珍惜性命的人,一个人活下去需要的勇气,要远远大于一死。
很多情况下,迫不得已,并不能死。
江路云心中一软,道:
“那驼背儿既是为你而死,你就要好好活着,天大地大命最大,爹疼娘养不如自己照顾自己。”
江路云说的轻松,本是想安慰平还宁,可没想到一提到平还宁这爹娘,却像是点燃了除夕夜里的炮仗,是一串比一串响啊。
“你懂什么?你们中原人最爱的不就是作践他人性命?十几年前···”
平还宁还想说,越中棠却是打断道:“小姐!”
平还宁和这越中棠算是亲近,只是道:“越大哥,为何你和爹爹都不让我说?今天我偏要说,就是这些中原人,这些金陵派过来的人,杀了我们的族人,杀了我娘亲!如今郭严那贼子,又杀我爹爹,你要我如何不怨?!”
江路云这才一愣,想起那段百越往事,当年《春秋后史》上所记载有几分属实,已经无人知晓,毕竟当年镇压百越的不是西军,江路云无从得知情况,可依他对金陵那位的了解,平还宁所说只怕不假。
当年百越穷山恶水,由些方外之族占山为王,安聿王朝选择在樵水之战时集中围剿,如今这里才算是汉化。当下平还宁又对越中棠说了两句话,听语气是些气愤之辞,用的便是江路云听不懂的百越方言,当时那些个原住民死伤大多数,如今会说这话的人也着实不多了。想这平还宁确实不是娇滴滴的小女子,昨日杨权那般折辱于她,可她今日所想,依旧不是为了自己。
江路云仍然笑嘻嘻,惹的平还宁不再看他,江路云只道:
“往前走必是凶险万分,可往后退却是必死无疑,不管你爹爹目的如何,总要到了临沧才知道,一句话吧,上路不上路?”
平还宁才回头看他,气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