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路云略微思考了一下,决定大摇大摆的跟着管家见木丘贺,不过没想到木府的下人也算不上少,站成一排,都排到了屋子外。下人们都是低着头,显然木丘贺不是个什么亲切和蔼的主子,管家虽然打人但毕竟是个狗腿子,这会儿也是毕恭毕敬去见了老爷。
江路云觉得无聊,打个哈欠抬头看见树上一只漆黑的乌鸦嘎嘎叫个不停,心里正是想着和那黑壮管家有几分相像,阿旺站在他身边,给吓了一跳,连忙踢了江路云一脚,江路云低头,站进了队伍。听得管家上去听了吩咐,便是厉声道:
“昨天府里潜进了个胆大包天的贼子,你们可是有人见着了?”
众人答:“没有。”
管家冷哼了一声,只道:
“整个剑川没有比将军府防守更加严密的地方,我看那个贼子不是外面进来的,而就在你们中间!”
江路云感觉到阿旺的腿抖了一下,平时里他被管家揍得最凶,生怕管家抓不到人把他抓出来当替罪羊,下人们只在交头接耳,似乎对此事毫不知情,江路云看了看屋内,木丘贺亲自坐着,却是一句话不说。旁边有个戴着面纱的女子,江路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那该是木木丘贺的侄女,纪柔。
据说圣女的脸是不能让除了亲属之外的男人看到的,江路云心想,难怪这么白,感情是遮出来的。
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好似觉得这不过是一场闹剧,不管消息怎么传,也不知道是木丘贺昨晚发现了异样,还是纪柔说出了自己的存在,这一切好像都和江路云无关。
江路云偷偷的想看看纪柔,却被那该死的面纱和一群各自不安的下人们挡住视线,那管家看似是深得姓木的信任,只见他一个个人的看过去,看到江路云时,眼光似乎有些奇怪,他走了过来,却是对阿旺骂道:
“平时就你手脚最不干净,是不是你进了书房?”
阿旺一懵,赶忙跪下,只一个劲儿的说不是,又是哭的满脸都是的磕了几个响头,看来好的不灵坏的灵,管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准备要阿旺当替死鬼了,没想到这时倒是木丘贺说了句等等,便是带着纪柔过来。
不过江路云觉着他们的腿抖的更厉害了,其实府上关于纪柔的说法真不少,你看她一个小姑娘大白天的戴着黑纱,又穿着白衣,整个披麻戴孝似的让人觉得有股子阴森森的感觉,看看天上太阳是正照着,这里每个人却都觉得有点冷。
除了江路云,他觉得有点热。
大家都知道纪柔小姐白天几乎从不露面,露面也要戴着面纱,便又猜测了,其实纪柔小姐是不是不能见阳光?这世上有什么人是不能见阳光的?不会是···
几个丫鬟小心翼翼的为纪柔撑着伞,明明心里也是怕的不行,却还得服侍主子,木丘贺跟在后面,对纪柔道:
“柔儿,你看看是不是他?”
他就是地上跪着的阿旺,江路云没抬头,可惜他就是低着头,估计纪柔也能把他给认出来。阿旺一看来的怎么说也是个女子,便是大哭起来,只在说自己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纪柔似乎在犹豫。江路云心里好奇她到底要怎么做,却听得地上阿旺哭喊道:
“我不想死啊,小姐,您看看,不是我啊!”
纪柔细弱的手也是戴了黑色纱,江路云看着她指向自己,并无惊讶。
木丘贺走来,看了江路云一眼,只不怒自威道:
“你是什么人?”
江路云马上变脸,虽没有阿旺那么发自内心浑然天成,却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木丘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挥了手叫管家过来,天牢正等着自己,看来今晚木丘贺要军法处置自己了。江路云心想,如果是别的任何人,这时都是要两眼发黑,脚底一软了。
晚上先来的不是别人,却是纪柔,太阳落山后她脱下了面纱,一张苍白色的脸带了一丝焦急,江路云见着她不说话,纪柔急道:
“阿云,你怪我告诉了舅舅对不对?”
江路云装颓然,装失望。
纪柔急道:
“可是我要是不说,那个无辜的人也会死的···”
江路云还是不说话,纪柔才道:
“阿云,之前你为什么不逃走?要等舅舅来审问呢···”
江路云笑眯眯道:
“我想知道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在阿云看来,小姐是个诚实的人,既然她答应阿云保密,就一个字也不会说。”
纪柔咬了咬唇,却是匆匆忙忙从怀里摸出了把钥匙,只有些颤抖的想要把牢门打开,江路云道:
“小姐,你干什么?”
纪柔道:
“我来放你走的。”
“放我走?”
“舅舅不会放过你的,他想要做什么事都是一定要做成的。”
看着眼前这个奇怪的人儿,江路云笑道:
“巧的很,我也是个要做什么事都必须做成的人,小姐,我确实是个贼,也确实是来偷东西的,既然东西还没偷到,我就还不能走。”
纪柔气道:
“你想要什么?”
江路云认真道:
“谁指令大将军来剑川的?你进宫见到的人是谁?”
纪柔沉默了会儿,道:
“是我未来的夫君。”
江路云奇道:
“夫君?你不是圣女吗?”
纪柔打开了牢房的门,只将江路云给领到外面,便是道:
“舅舅现在在处置些别的事情,你快走吧!”
江路云才笑出声,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道:
“小姐,你是故意告诉大将军有人潜入的吧?你本来只想吓吓我要我快走,没想到我这人脑子有病,听了消息还非得留下。第一次见你时你可还说想要离开这鬼地方,现在你不想和我一起走吗?”
纪柔摇了摇头,看着江路云的眼神清透,对江路云道:
“来不及了,我未来的夫君是南理的大皇子,他昨天已经到了剑川,马上我就要和他一起回到都城了···阿云,你快些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江路云又道:
“你还没说,为什么昨晚你听说管家要我随他做事,不惜告诉大将军我是个贼,也非要赶我走呢?”
纪柔才是正经的看着江路云,道:
“阿云,管家不是要你去随他做事,他们是想要杀了你的!我不想你死,从来没有一个人愿意和我说这么久的话,以前在都城是这样,在剑川也是这样···”
说罢纪柔竟是将自己的衣袖拉起,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江路云还没反应过来,纪柔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子,朝手臂上一划,红色的血马上渗了出来,江路云大惊,道: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说完江路云从怀里摸出一张丝绸手绢,想要帮纪柔止住血,却越捂血就越多,一滴两滴的落到地上,纪柔挣脱了他,只道:
“我得了一种怪病,只要是身上有了伤口,便止不住血,舅舅用了很多药也治不好我···用活人的鲜血浸泡是唯一的办法。每天我活着都有很多人因为我死去了···阿云,舅舅不准我死,他把我带在身边,是害怕我病发死后无人进圣殿。”
顿了顿,纪柔道:
“阿云,其实你不是剑川人对不对?”
江路云点了点头,用了内力暂时稳住了纪柔的伤口,纪柔厌恶的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淌下的鲜血,只挣脱了道:
“管家带走的人,都是因为我而死的,我每天要浸在这些人的血里···阿云,我是个魔鬼对不对?”
江路云叹了口气,他道:
“小姐,你不妨这么想,熊为了过冬便是要吃鱼,鱼为了存活就吃更小的鱼,为了活下去而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耻。”
纪柔愣愣的看着江路云,却摇了摇头,道:
“阿云,会有人为了活下去就吃人吗?”
江路云哈哈大笑,道:
“怎么没有?小姐,你也许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人也是动物,饿的慌了,烹子而食的事情都有,至于人吃人也是再普遍不过。人为了活下去,有什么不能做?上天既然待你不公,害你得了这样的病,你若由得他去,就这么死了,那才是可笑,对是不对?”
纪柔摇了摇头,江路云知她不可能接受自己这般的言辞,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自己,纪柔道:
“我还不能死,我知道的。阿云,谢谢你。”
江路云道:
“小姐不用谢我了,我就是个骗子,也确实是个贼子,不过现在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东西了。保重。”
江路云走近,只从怀里掏出一瓶子膏药,不用问,自然又是神医瞻台的特制,他只递给了纪柔,便是道:
“小姐以后不要再这么轻信别人了,外面的世界其实一点也不美好。当你对一个人有了期望之后,往往却是以失望告终,因为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为自己而活的。哦,对了。”
江路云上前,凑到纪柔的耳边,说了些话,转身道:
“偷月光其实很简单。”
纪柔看着这个背影,江路云回头对她一笑,便是脚下轻点出了高墙,还没落地,听的“哎呀”一声,原来好巧不巧正是有个人正要从墙外翻上去,江路云差点给摔个跟头,刚才的一点潇洒模样全无,只听得明川气道:
“你怎么自己出来了!”
江路云拉着他便是边走,只道:
“不得了呀,大消息啊大消息。”
明川道:
“又怎么?”
江路云嘿嘿一笑,道:
“不仅知道了木丘贺勾搭了南理大皇子,我还知道了那大皇子明儿个就来剑川。估计是来和姓木的一起招呼招呼大凉人,大凉人嫁女儿过来是假,目的就是要扶持大皇子,免得让安聿钻了空子。拿下南理,南北相呼,蜀中架在中间,安聿倒是上下受敌,北燕要再插一脚,我看,马上又要开战了。”
明川惊讶道:
“这么严重?”
江路云道:
“你以为?不然我一个堂堂的侯爷会来给那姓木的当厨房小厮?不知道大凉人给他们灌什么迷魂汤了,南理一旦背叛安聿,国内只怕也不安静。只希望狄安郡主也摸清了那三皇子的底,等大皇子再回到都城时,一切便是要见分晓了。”
夜越来越沉,在江路云眼里是黑色的,在纪柔眼里却是红色的。对于纪柔来说,这个人的出现像是一颗流星,让她死气沉沉的人生有了另一张解释,而对于江路云来说,纪柔于他和其他人并没有两样,该利用利用,该欺骗欺骗,他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是个不择手段也会达成目的之人,是个不在乎和自己无关的人的性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