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圭月看了看无头尸体,心里虽觉凄苦,也抵不住血腥气太重,背过身去陷入了深思。
留下的两个壮丁都是王二婶两邻,一个更是王二婶的兄长,见到妹子遭此惨状,不由得悲从中来,悲转而变作怒。原本是农忙时节,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力竟是不听大家劝阻非得留在这里帮忙。见村里人人尊敬的周先生似乎一脸厌恶的样子,竟也再压制不住心里怒火,对着周圭月大声道。
“周先生!我妹子不能就这么死了啊!难道就没什么办法吗!你不是村子里最有学识的人吗!怎么连我妹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这私塾先生是假的吧!”
一旁的另一个男人便是一开始发现尸体的李金根,看到王家大哥说着便过去按住了周先生的肩膀,正要上去劝阻,就见着他一拳把周先生打在了地上,吓得李金根赶忙过去架住他的身子。
“王大哥!王大哥你怎么了!这是周先生啊,你怎么能!”
李金根话才说了一半,就被王家大哥反手一把抓住脖领,用力往前掼在地上。还没等李金根起身,王家大哥便一摇三晃的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周圭月虽然挨了一拳,亏得平时农活没少做,身体素质并不差,也没什么大事,见着王家大哥兀的倒下,急忙起身扶起了李金根来到王家大哥跟前,探了探鼻息摸了心脉,发现并无大碍下,便松了一口气。
李金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以为是自己匆忙间伤到了王家大哥,不由大急,连忙问道。
“周先生,王大哥他没事吧,怎么突然就倒下了呢,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没事,李大哥你放心,王大哥他只是嗔怒太盛,导致障门大开,才使得心念阻塞。哦哦,就是太伤心一时晕过去了,你把他抬到一边阴凉的地方呆一会就没事了,顺便再把王大嫂喊来照顾一下吧。”
李金根听得似懂非懂,也没多问什么就照着吩咐把王大嫂喊来照顾王家大哥,自己又回到了柳树那,回去的时候那已经多了个相貌粗鄙的老头,正在询问着什么。
“胡大神你来了啊。”李金根看到老头之后,很恭敬的问候了一声就站在了一旁。
被喊作胡大神的老头胡乱应付一声之后,依旧在询问着周圭月。
“按照你这芽儿的说法,这王家小子是因为目睹亲人惨状继而怒火攻心,才使得自身机理紊乱才倒下的。而这王家丫头,尸不见首,四周血迹斑驳,脑髓痕迹尚在,明显不是枭首行径,而是被遭受外力挤压才成这幅光景的。”
“没错,胡老有什么看法吗?”周圭月沉声问道。
“那你说说究竟有什么外力能使得王家丫头变成此等惨状?”
“大概,是被什么重物碾压至此……”
胡老头冷哼一声,不由分说的打断了周圭月的话。
“一派胡言!什么怒火攻心重物使然!我告诉你这黄口小儿,这些明明都是鬼神所为!这王家女人定是无视祖训,想在自家孩儿长大之后送往村外,这才惹了禁忌招来杀身之祸,而王家男人必是心念不敬帮了自家妹子,才同样遭此一劫!”
“胡老!这世上哪来的……”
周圭月这时候明白了心里一直存在的异样感究竟从何而来,无头尸体、脑髓血液、半副牙床,这不正是昨夜梦里的光景吗!想到这的周圭月,不自禁的张大了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胡老头见着教书芽儿被自己的话说的哑口无言,不由得意起来,接下来所说的话更是变本加厉,只见他大声呼呵道。
“村里的诸位,听我一言,非是胡某妖言惑众,大家也都看到了,王家女娃死状如此凄惨,王家长子刚刚也是晕死过去,这还能是人力所为吗?明显不是!这些都是鬼神才能做到的事情啊!咱们飞仙乡自古以来,深居山间,祖训便是不可轻易问世间事,为的就是免去招惹鬼神之祸。”
村子里赶去农忙的人,听到胡老头大喊大喝,都不由自主的放下手里的事情,围了上去。周圭月站在一旁一言不发,也不阻止,任由胡老头一番高言阔论,听到飞仙乡之时,思绪却是猛地回到了十多年前。
相传飞仙乡原来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原名已不可考,据说改为飞仙是因为村子里曾出过一个举世飞升的仙人,后人为了铭记这个仙人,便将村子原来的名字改为了飞仙,飞仙乡之名由此而来。
名字唤作飞仙,村子里的人们却个个都是朴实的凡人无异。而且说是乡,其实就是一座偏远的村庄,远离尘烟。
周圭月本不是村里的原住民,而是在十多年前随着双亲一起迁徙至此。据村里长辈回忆,周圭月双亲曾说过祖上出自剑南府蜀州群山间的一个小村庄,后来因为外出寻找生计就离开了村子,在外开枝散叶,直到离世前才说出祖籍,便是他们祖上代代相传的这个飞仙乡。
村里人看周氏夫妇两个文质彬彬,再加上村民淳朴,便也没有怀疑,自当是村里先人的后辈寻找祖根而至,便欢天喜地的迎接了周氏夫妇,当做了自家人看待。
哪知没过两三年,在周圭月十岁之际,周氏夫妇一次外出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自此周圭月就一直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直到弱冠。
期间,周圭月靠着双亲留下的书籍手札,再加上自小跟着父亲学过书认过字,一心研读之后有了学识,看村中由于地理封闭,人们大多民智未开,就在村子里办立了学塾,做了村子里唯一的私塾先生,这才慢慢成为村民尊称的周先生。
村子不大,周圭月在双亲离开之后,每天都要去不同的人家里吃饭帮忙农活,也算是不吃白饭。基本上半个多月就能从村头吃到村尾,重新再吃一遍。
而唯一一家从没有去过的人家,便是村西口的胡老头。
私塾的孩子曾偷偷告知过周圭月,家里大人有说到,当初胡大神是并不赞成周氏夫妇在此落脚的,缘由很简单,村子不问世事多年,有祖训相碍,所以不能留得外人驻足。
不过当时村里的村民见得周氏夫妇谈吐得体,性情温良,祖上也曾居住于此,还带着孩子跋山涉水来到这里,也就没有坚持胡大神口中所谓的祖训,留下了周氏夫妇。
一阵哄闹声将周圭月拉回现实,村民们似乎被胡老头说动了,竟开始有点群情激奋起来。
“难道是西边山里的妖怪?”
“不对,胡大神说的明明是天上的神仙降下的惩罚。”
“这王丫头到底做了啥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是想把自家的芽儿送到村子外面去嘞。”
“难道是为了那个抛家弃子的负心汉?”
“说不准呐。”
“真是可怜人啊。”
“可是胡大神说了,这都是王丫头她咎由自取。”
“没错,我也觉得胡大神说的是对的,就不应该想着把芽儿送到外头去。”
“是啊是啊,这不,神仙发怒了。”
“胡大神,这神仙会不会惩罚我们啊,我们可没有把芽儿送出去的念头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本来都还同情王二婶的遭遇,现在却又都一个个的担心自己被连累,唯恐遭了祸事。
胡老头向众人压了压手,见大家陆续安静下来后,便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大家不用害怕,待我回去问了老祖宗,再做商讨吧。至于王家丫头的尸骸,赶紧拿去山间烧了,千万不能入土,万一冤魂不散变了精怪回来残害邻里,也是祸事一件啊。”
“胡老!等等,王二婶的遗体不应该入土为安吗,她只不过是个横遭惨祸的可怜人,不至于死后也不得安宁!”周圭月沉声阻止了胡老头。
“周家小子你不要将乡邻置危险境地于不顾!要不是……”
“胡老!小子敬你资历最长,在村里掌祀也是长久,学识经验远超于我,但是现在连事态的根由都还没有知晓清楚,就要妄下定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周圭月不再执晚辈礼,强硬的抢白让胡老头一时之间竟无法答应。只见的周圭月转身过去,对着父老乡亲一拱手,斩钉截铁的说。
“各位乡邻,这件事或许并非诸位想象的那样如胡老所言,是神明降下的罪罚,也许只是山间精怪作祟,害了王二婶。但是大家也不要惊慌,即使是精怪作祟,可世道清明,何况我等深居群山,一无涉世业障,二无人心诡谲。区区精怪,只要大家同心协力,必能渡过难关!”
周圭月顿了顿,请出已经从昏迷中醒来的王家大哥,朗声说道。
“今天,胡老也在这里,王大哥为我作证,就请在场的父老乡亲放心,这件事的缘由在下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好给大家伙一个交代。”
胡老头见众人私语切切,言下之意很是信服周圭月的说辞,心下知晓再纠葛不清也是徒劳,万一惹了乡邻的猜忌更是不妙,就只好悻悻的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