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分黑白、生熟这几乎算是玄门公论,但是南苗北苗却一直鲜为人知,自两千多年前夜郎亡国后,分崩离析的夜郎人一部分一路向北,远走到今天的东南亚,除却相貌上依旧保留着华夏的痕迹,本质上不再以华人自居,唯一不曾被他们摒弃的就是传承千年的巫蛊,演化成了今日纵横东南亚的降头、降僮之术。而始终未曾离开故土的一部分夜郎人,或仇视、或接受、或隐居、或通婚,这才有了今天所谓的“黑苗、白苗、生苗、熟苗”,而蚩凡作为可直接追溯到上古的、最纯正的巫祖血脉,自然清楚这等秘辛。这才有了面对忘语的“南苗、北苗”之问。而不是为人熟知的“黑、白、生、熟”!
蚩凡看着忘语紧张的神色,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却是苏青霜决然的样子、下巴温婉的表情。他看着忘语那嘴角渗出的丝丝血迹,心中突然有种压制不住地恨意,一贯生性冷漠的他还是第一次对某件事有了一个明确的立场。蚩凡看着因为自己没有掩饰的怒意吓到的忘语,竭力地舒缓心态,尽量以一个平和地语调说道“别怕,别怕,我姓蚩,明白了吗?”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忘语的情绪并没有平复,相反的更加地惶恐不安!
“扑通”一声,忘语拜倒在地,口中连称着“西江寨萧江忘语恭迎圣祖后人!“声音之中透着难以抑制的畏惧。蚩凡看着忘语夸张的行为,这才想到”蚩“姓对于汉族似乎没有那么多的禁忌,但是在同样古老又保存完好延续至今的九黎,也就是今日的苗族中,“蚩”姓便如同汉族最古老的“轩辕、燧人”等姓氏一样尊贵。蚩凡看着因为自己弄巧成拙,使得忘语更加紧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道“额,倒是我唐突了,怎么讲呢?我虽然也姓蚩,但是我不属于你们南苗的荆南蚩家,我来自天池,这么说你明白了吧?所以千万别这样!“
但是蚩凡实在是低估了忘语的执拗程度,忘语的身子伏的更低,坚持地说道“圣子千万别这样讲,九黎一笔,不管是天池圣地还是荆南圣地,在小人的眼里都是同样尊崇,断然不敢有丁点不臣之心!”蚩凡一听这话就明白,这萧江忘语是又会错了意。原本依照他的意思,告诉忘语自己的姓氏不过是确认一下彼此的身份,也好便捷地了解事情的原委,现在倒好,事情没弄明白,反而连正常的谈话都进行不下去。蚩凡又不敢作出再多的解释,虽然自己对于当初蚩家的那些规矩一直是无动于衷,但毕竟那是因为自己一直都游离于蚩家的核心之外,除非是必要的事情,否则他宁愿守在那老头去世后留下的茅屋。但是蚩凡毕竟是一个特例。如果时间追溯到更久,追溯到荆南解放之前的时候,单单一个姓氏,哪怕是一个幼童,就足以掌控无数个中、小寨子男女老少的生死,从今天忘语对待蚩凡的态度看来,说明这并不夸张。
蚩凡看着依旧伏地不起的忘语,有些无奈地压低声音,说道“忘语是吧?我叫蚩凡,我跟你讲,我现在被仇家追杀,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让我前功尽弃?难道你是我仇家派来的奸细?嗯!”说到最后,蚩凡故意提高了声调,他算是看的清楚,如果自己不表现出一个上位者该有的威仪,忘语反而会更加惶恐。果然,这一顶高帽子扣到忘语的头上,忘语先是惊恐地身体一阵摇晃,旋即想到自己的举动会暴露圣子的身份,又连忙作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蹲坐在地上手托香腮,竟然哼起了苗疆不知名的小调儿。蚩凡看着演技堪比叶老头的忘语,心中不由得一阵感慨“如果心思不是如此单纯之人,恐怕无论如何也受不了那畜生的闷气吧?除却我九黎族人谁又能受得了这等委屈?真他娘的不公允!”蚩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最后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可能是那残缺的‘木灵血煞’遗留的症状吧?
可能真是血脉的缘故,蚩凡面对着忘语就是格外的亲切,否则以他的性子方才也不会去强自出头。蚩凡看着她哼了一遍又一遍同样小调的忘语,有些好笑道“喂,你能不能自然点?你这样我还是容易暴露啊!”忘语一听这话,小调的哼声戛然而止,一脸纠结地望着蚩凡,一副又闯祸了的样子。蚩凡看着这个年纪明显长于自己,心理上却还没有安淳成熟的忘语,为了防止她再次激动,只能无奈地挥挥手,示意她随意发挥。等到蚩凡都能熟稔地哼出旋律的时候,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个忘语啊,你跟那畜生是怎么回事啊?”其实蚩凡这话一出口,心里就微微有些后悔,他怕这样的描述勾起忘语痛苦的回忆,只是蚩凡也不知道除了“畜生”这个词语之外,究竟该如何形容里面那只病秧子!
原本忘语听到蚩凡的询问先是一惊,又是准备了三拜九叩的大礼,等记起蚩凡之前的告诫,才算暂时抑制住了内心的惶恐。忘语听清楚蚩凡的问题,神色不禁一黯,轻叹了一声“圣子”后,立马又缄口不言,蚩凡看着这种情况下还想着不该暴露他身份的忘语,心中为之一暖,安慰道“继续说,没事的!”可能忘语在蚩凡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儿时圣祖血脉在记忆中留下的莫大压力,抑或是感受到了蚩凡一直努力表达的善意。总之忘语轻轻抬起头,看着没有一点光亮的夜空,陷入了许久之前的回忆。
“认识他的时候,大概是十年前吧,还是更远,有些记不住,当时我还在西江苗寨中的一个小部落,偶然地救了一群在山中探险的人,在带他们下山的时候,是我第一次遇到他,那个时候哪里知道什么美丑?只是相比较于我们部落的男人,他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气质,不论是相貌还是举止,反正他当时的样子就已经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说到这里,陷入回忆的忘语脸上洋溢的幸福的笑意,蚩凡看着忘语这一副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花痴模样,却又不忍来打断可能是她唯一值得的回忆,难得地蹲坐在地上,耐心地等待着。
“其实当时遇到他也不过就是擦肩而过,汉苗不两立是上古的训诫,又哪里是我一个小小的苗女可以改变的?就在我带着那群探险人将要离开大山的时候,发现他们突然变了一副嘴脸。开始的时候,他们可能是听过山外的传说,只是口中不断地污言秽语,等到后来,开始动手动脚,他们又哪里知道蛊的百般禁忌?除却大巫师或者圣子这样尊贵的血脉,蛊本就是对我这等贱民的莫大恩赐,又哪里会随意地用于争斗?就在我准备嚼舌以卫蛊虫回归圣祖怀抱的时候,他出现了,那时候的他是那样的温柔体贴,那样的意气风发,然后,呵呵!“忘语的脸上不再是幸福也不是苦涩,而是一种无法接受的迷惘。
突然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圣子,我是不是好傻?“蚩凡听着这宛如几百集肥皂剧剧情的故事却无法笑起来,停顿了一下,支吾道”嗯,没有!“忘语苦笑着摇摇头,说道”圣子,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很不会撒谎?“蚩凡被拆穿了想法,一阵尴尬,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选择沉默下去。忘语通过这一段回忆似乎已经不再如起初那般,对于两者间身份的差距那样的在意,自言自语道”圣子,你恐怕没有女朋友吧?“蚩凡之前有了青霜作为铺垫,对于这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女子偶尔的神经质,已经一定程度上的免疫。虽然他还是很想理直气壮地说一句”老子都有两个老婆了,虽然都不是人!“
忘语接着说道”跟他相比,你连骗人都不会,更别提安慰女人了!“蚩凡如果不是因为忘语是个女子而且命运依稀可以了解的悲惨,他一定会把忘语按在地上狠狠地闪几个耳光,置问她”娘的,难道你们娘们就喜欢被男人骗?“但是他只要面对这个命运凄惨的女子,心中那个倔强到总是咬破嘴唇的身影就挥之不去,可能是早上对于青霜的愧疚或者是相识以来的冷淡处之,让他面对忘语的时候,表现出了格外的温柔。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像过去面对青霜时执意争辩出个高低!
忘语并没有察觉到蚩凡细微的变化,微微一笑,只是这笑容更多的像是自嘲,”就像那狗血剧情一般发展,我无法抑制地爱上了他,圣子您也清楚苗汉通婚的艰难,九洞十八寨的酋长、巫师、蛊师,齐聚我们那个连正式名字都没有的部落,阿爹、阿曼哪里见过如此多的大人物,早已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我是长女又如何让阿弟、阿妹因我而受责罚?可他那单薄的身子又如何撑得过九蛊噬心?最后我脱离九黎、以叛徒论处,又让我为他种下本命qíng蛊,终生不得归返苗疆,若有违之,人人诛之。其实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大酋长他们的一番良苦用心,只是qíng蛊、qíng蛊,此生不负?貌合神离,负与不负,又当如何?“话讲到这里,蚩凡才明白为什么那个畜生会在玩暧昧的时候,脸上浮现出那个三头六臂、头生犄角的虚影,会痛不欲生,只是约束了那畜生的命,约束不了那畜生的心,无非是个权宜之计罢了!一向自诩为没有担当的蚩凡,在听了忘语的故事,看了忘语的遭遇之后,心中更多的感觉是自己血脉或者说人格受到了侮辱,一种不可抑止的怒意又在心底滋生,而这种明显的变化,蚩凡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忘语自然发现了蚩凡细微的变化,一脸紧张地提醒着”圣子?圣子?你怎么了?“忘语看着蚩凡身上时而磅礴时而枯竭的气势,既紧张又好奇,蚩凡的身上有种自己在苗疆不曾遇到甚至听说过的气息,称不上那种让人战栗的强大,却有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神秘。蚩凡听到忘语的提醒,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神,似乎这次醒来之后,身体发生了一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的变化,只是被自己恢复后的喜悦冲散,却不代表这种隐秘的变化不复存在。蚩凡懵懂地”啊“了一声,神志才算恢复正常,诚恳地说道”那个忘语,我该怎样帮你?“忘语这才明白,原来蚩凡不单单是”他乡遇故知“的亲切,而是一开始便存了帮自己脱离苦海的心思,否则以圣祖血脉的尊贵,又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拉自己出来聊天?说起来,蚩凡算是她遇到的第一位平易近人的圣祖后人,没有儿时记忆中那种高高在上、喜怒无常。只是……
忘语缓缓起身,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蚩凡也坦然受了这一礼,算是一个相助到底的凭证,忘语的声音中透露着喜悦,说道”圣子大恩,萧江忘语没齿难忘,若说相助忘语,自然是解除当初大蛊师监督下,所种的本命qíng蛊,除此之外无论是伤了李浩然或者我的性命,我们两人都活不成。否则本命qíng蛊也不会有苗疆第一之称,只是解蛊之法,历来都是各大蛊师的不传之秘,尤其是本命蛊,似乎除却以力破之,我还从未听闻破解之法,所以……“说到最后,声音之中又透着些许懊丧。蚩凡看着这个被自己的本命蛊所折磨的女子,才发觉,原来这世间除却自己,还有被那所谓的规矩荼毒之人。蚩凡的心中忍不住叹息”像我和忘语这样的,天下之大,又有多少呢?你娘的狗屁规矩!“
但是蚩凡面对忘语,自然不会表露出对巫祖一脉的不屑,人心隔肚皮,萍水相逢的情况下,他愿意帮助别人,不代表他会选择相信别人。蚩凡淡淡地说了句”你是不知道能否破解,还是笃定没人能破解?如果是不知道,跟我来试试,总比你受折磨要好!有时候,死未必不是种解脱!“忘语听着蚩凡毛骨悚然的话语,反而并没有如开始那般畏惧,苗女刚烈的性子,促使她紧紧地跟着蚩凡,返回那间承载着她痛苦与悲哀的房间。蚩凡看着那被夜色映衬着的屋子,处处透着压抑与烦躁,宛若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但回应它的却是蚩凡极为不屑的笑容!
蚩凡带着忘语不紧不慢地走进屋子,短短的几步路已经让他的心里有了计较,本命蛊的霸道最主要的缘由便来自于蛊虫上承载的主人的鲜血,多年的喂养,促使蛊虫只选择于听从主人,这也是为什么巫蛊的神秘与强大却依旧可以延承至今,没有像历史上那些强大的种族一样断了传承,就是因为巫蛊的不可复制。但是蚩凡的想法是,无论是天池所谓的巫祖血脉,还是荆南的圣祖血脉,说白了,都是那个上古时期,倔强的凭借一己之力抵挡炎黄二帝的战神后人,而蚩凡他们的尊崇,自然不单单来自于相同的姓氏,更多的是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却不能无视的血脉之力。既然巫蛊一脉相承,那么蚩凡的血脉自然可以压制住忘语的本命蛊,但也可以理解为,蚩凡的血脉相较于忘语,对于没有灵智的蛊虫来说,更具有诱惑力!
蚩凡进了屋子,被里面其乐融融的场景搞得一惊,偏中分正在那里上蹿下跳地给李浩然看着手相,大娘在厨房里面“叮叮当当”地忙活个不停,安淳也在厨房打着下手,唯有张天道看着偏中分与李浩然窃窃私语的样子,心中恶意地想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张天道看着蚩凡进来,虽然看不出喜怒,但是他明显地能感受到至少没有了最初那磅礴的怒意。也敢开玩笑道“哥,你再晚回来一会儿,这孙子就快把自己说成太上老君了!”蚩凡对张天道的夸大其词无动于衷,只是用眼神朝着那热络的二人冷冷一瞥。没想到背对蚩凡的偏中分竟然最先反应过来,偏中分打着官腔说道“蚩兄,我刚刚看了李兄弟的面相,又推演了一下八字,不知道萧小姐方不方便告诉本—额—本人,也好早早解决这一番苦情。”蚩凡皱着眉头,撇着嘴,问道“你懂?”偏中分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点点头,还谦虚道“这懂与不懂,还要看看再讲,不过本人三岁……”
蚩凡看着根本就看不出头高眼低的偏中分,吼道“你他娘的不懂就滚!”偏中分看着蚩凡的态度,想到之前他给自己的压力,讪讪地一笑,却也没敢再触他的霉头,李浩然原本以为有了仙师撑腰,底气刚刚足了一点,就看着仙师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正不知如何是好,看他那样子想争辩几句,却又有些畏惧蚩凡,蚩凡朝着李浩然咧嘴一笑,吓得李浩然更是噤若寒蝉,蚩凡把食指束在鼻头,做了一个嘘的姿势,言外之意是希望李浩然千万别废话!
蚩凡朝着张天道使了个眼神,两人配合了这么久,张天道自然会意,解下带着自己全部身家性命的包袱递给了蚩凡。虽然张天道对于蚩凡有一种盲目地相信,但他还是有些担忧地问道“哥哥,这事有谱儿没?这可不是逞能的时候,咱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就别冒那风险,忒不值当,还不如我吆喝孙瘸子来,一了百了!”蚩凡虽然不清楚天道与孙老间具体的交易,但能看出来他们两个的确有着什么约定。不过这件事说到底,脱不了这狗屁九黎的范畴,孙瘸子毕竟是外人,一是他来未必搞得掂,二是就算他搞得掂,也显得蚩凡这所谓的圣祖后人也忒没用不是?!但张天道的一番好意,蚩凡自然不会像对待偏中分一样冷嘲热讽。
蚩凡搂过张天道的脖子,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声音说“兄弟,其实这事儿有没有谱还真没啥关系,就算出了岔子,对我也没什么影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种不好的感觉,感觉这东西虽然虚无缥缈,但有时候你也不得不信,我的意思是,如果此间事了,没别的问题,就先这样算了,如果有问题,你马上联系孙老,看情况,当然,最好还是别欠人家人情!”张天道看着蚩凡一脸犹豫,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哥,你也有这种感觉?说实话,我以前一出现这种感觉,基本没啥好事儿,要不?咳,算了,哥,千万小心!”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大娘也在厨房忙活好了一顿晚餐,安淳正兴奋地招呼着众人。蚩凡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大娘,虽然不忍但不得不打扰道“大娘,我现在有了一个法子,没有把握,你愿意试试吗?”大娘看着蚩凡没有表情的脸,难得提起的兴致也荡然无存,有些苦涩地问道“娃娃,你跟大娘说,到底有多少把握?”就像忘语说的,蚩凡是一个连撒谎都不会的人,非常笃定地说道“五成,要么您儿子和儿媳做对苦命鸳鸯,要么两人安然无恙,所以五成的把握,您看看,是商量一下还是怎么?”死亡作为一个词语会被一个人一生之中提及无数遍,但是作为一种生命状态,任何人都只有一次机会面对。哪怕李浩然这种不折不扣的浑人,也是战战兢兢,哀怨地叫了声“娘”!
大娘也是被蚩凡的认真惊到,看着蚩凡面无表情的脸,嗫嚅着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只见大娘的身体微微颤抖,咬着牙说道“然儿,这都是命啊!至少还有忘语陪着你,就算是不在了,娘也放心啦,没多少时日,娘也就下去陪你!娃娃,就按你说的办!”原本母子情深的画面,关怀备至的话语,却让蚩凡感觉那样的不舒服,只是连作为当事人的忘语都无动于衷,也不知道是习惯还是麻木?因此,蚩凡也不好在这点上多说什么!就在所有人眼巴巴地看着蚩凡,等待着他下一步动作的时候,蚩凡诡异一笑,朝着李浩然摇了摇手指,说道“呵呵,不过我还有个条件!”
大娘局促不安地看着蚩凡,不知道自己一个勉强能做到果腹的家庭有什么可以回报蚩凡,或者说有什么值得蚩凡所图,除却然儿的性命,便是要自己自己这条老命又算得了什么?蚩凡看着被自己弄得紧张兮兮的一屋子人,无奈地摇摇头,轻声说道“别紧张,大娘,我不是那种招摇撞骗的畜生,我提的条件,您肯定能做到,否则我又何必说自己有五成把握?”大娘点点头,颇为认同地说道“娃娃你是菩萨心肠,大娘信你,你说吧,就是大娘这条命也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蚩凡笑着摇摇头,“大娘,您不用抬举我,我的条件就是救了您儿子后,忘语同您家再无瓜葛,怎么样?考虑吧!”蚩凡这话一出口,满屋子的人都一愣,张天道看看蚩凡又看看忘语,心里嘀咕道“哥哥,您这路子可有点野啊!家里都两房了,这是要?唉,早上还嫌烦?真是口不对心,色字头上一把刀啊!”大娘的眼中瞬间噙满泪水,在这食不果腹的家庭里,忘语的贤惠与作风她是看在眼里,便是再怎么宠自己的孩子,不代表她心中对忘语就没有感情,只不过还没有超过那紧密相连的血脉之情罢了!
李浩然看着自己母亲纠结的痛苦,出人意料的是李浩然居然一口应承下来!只见他悠悠地一声叹息,说道“这样也好,我这个样子已经形同废人,又喜怒无常,这些年更是冷落了忘语,只是,只是,这些年也没让你过上一天好日子,我——”说到最后,李浩然的声音竟然哽咽了起来。忘语也是声音悲切地叫了声“浩然”,也是一副生离死别的忧伤,全然不记得方才还欲置自己于死地的那个人与眼前体贴温柔的男子是同一个人,蚩凡与张天道对视一眼,眼中都透露着疑惑不解,对于李浩然如此行径,二人微微点头,彼此间都留了个心眼。李浩然哽咽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师,开始吧!不过真有危险,我希望你能救下忘语!”说的大娘也是心酸地叫了声“然儿”,“啪嗒、啪嗒”无法抑制的泪水撞击地面的声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蚩凡毫不掩饰自己的怀疑,紧盯着李浩然的眼睛,上下来回地审视着,想从他眼角细微的变化看出蛛丝马迹。李浩然神色如常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坦然地看着蚩凡,询问道“大师?开始?”蚩凡虽然心里依旧感觉有些不对头,但是却找不出问题的根源,只能深深地看了李浩然一眼,轻轻点点头。
蚩凡缓缓拆开早已拿在手中的包裹,忘语口中发出一阵惊叹“圣鼓?”蚩凡眉头微皱,耸了耸肩膀,给忘语留下了一个无奈的背影,看来即使叫法上存在差异,作为延承至今的族群,祖宗留下来的传统还不曾被完全摒弃。蚩凡每次触摸鼍鼓,心中总会有一种看尽世事的沧桑,这种感觉自朝内八十一号后愈发的强烈,强烈到让他现在对鼍鼓、对力量有了一种近乎于毒品的迷恋。蚩凡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犹豫着要不要喊出那个让自己畏惧的名讳。虽然自己同疯老头都不相信巫祖真实存在,但是那久远的记忆里,一声炸雷依旧让自己心有余悸,不管他们是否有传说中的移山填海之力,至少比现在的自己要强得多得多!虽然自己这番准备请的不是曾相当于判了自己死刑的雷祖,但是天知道身处同样地位的其他几位是不是也一个鸟样?简单的几句神词儿其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有时候,生死真的止乎于一念之间!
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就执拗的孩子,重诺而轻生死其实是蚩凡的本性,只不过,他并不像张天道一样,轻易做出承诺罢了!一声悠长的叹息“请巫祖!”,虽然蚩凡的声音很小甚至还有一点压抑,但是依旧传到了这个狭窄的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而忘语早在蚩凡的那声叹息之前,恭敬地匍匐在地,连头都不敢抬起。正因为她出身南苗,所以对于圣祖后人那神秘的,能够沟通到圣祖的力量更加敬畏!蚩凡的身体开始剧烈地筛动,恐惧、激动、犹豫、兴奋种种复杂的感情一起涌上心头,他的嗓音开始沙哑“日薄西山黑了天,虎啸山林龙在渊!十二巫祖圣十三,先有战神后有天!弟子仙骨北冥眠,今日无法求祖先!qíng蛊之毒您明鉴,如何破解您传言嘞,您传言!“随着蚩凡唱罢了最后一字,两行清泪缓缓地从眼角滑落,继当年那撕心裂肺,疼痛到完全丧失意识,像条狗一样爬下天池之后,这是自己时隔多年第一次感受到那种血脉相连的归属感、依附感,那份”举世无敌“的孤单与霸气似乎传承了五千年,给了蚩凡以莫大的勇气。一声饱含沧桑的怒吼,竟然震得忘语直接咳出了一口鲜血,偏中分更是眼一翻白直接昏了过去,就连天道和安淳也是脸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而首当其冲的李浩然脸上的虚影更是宛若实质,愈发地狰狞,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破体而出!倒是大娘若无其事地看着场中东倒西歪的身影,一脸地纳罕。一股肉眼可见的煞气,在蚩凡再次吼出”杀“字之后,如龙卷一般,席卷了屋子狭小的空间,除却蚩凡和已经昏厥的偏中分以外,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由骨子里散发出的寒冷与肃杀,就连那原本热气腾腾的饭菜,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