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你说人为什么会死啊？”长白山脚、马鞍山下，蚩凡正拖着两道鼻涕“吸溜吸溜”地缠着白胡子老头，老头轻轻地用一只手抵住蚩凡的脑袋，以免其趁机将那近日来上火的鼻涕抹到自己的裤腿，老头看着这布满繁星的夜空，轻笑道“天理循环，生老病死，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就像我一样不知道人为什么要吃饭、拉屎一样！”蚩凡撇撇嘴，不屑地说道“为什么吃饭、拉屎还不知道？饿了当然要吃饭，吃饱了当然要拉屎呗！”老头的性子跟蚩凡差不多，年轻时也得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品性，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说人为什么会饿？”这话问的蚩凡也是一愣，按理说脱口而出的答案，蚩凡深思熟虑之后，发现自己所知竟然没有能与其相匹配的。但是蚩凡在面对老头的唯一优势，能讲赢的讲理，讲不赢的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蚩凡一把打掉老头抵住自己脑袋的手，粗声粗气地吼道“为个屁？老头你有绕我，你先告诉我人为什么会死？我就告诉你人为什么会饿！”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老头作为这偌大一个长白山里，唯一一个能在蚩凡手里吃亏的人，自然也不会真的同他计较。收回了抵在蚩凡头上的手，自言自语道“人有三死当为幸事，寿终正寝、喜极而终加上醉生梦死！“蚩凡对于老头的不知所谓早已见不怪，出言打断道“老头，你说的轻巧，没听说谁感觉死有什么可幸运的？”说着还颇为不屑地摇摇头，老头看着这个顽劣著称十里的少年，嗤笑道“小子，那是因为你们活一辈子连死都死不明白？”蚩凡哪里服气？顶道“你明白！我看看你死的时候，能死的多明白！”蚩凡当时真的没有想到无意中的一句玩笑，竟然真的一语成谶。如果上天给他一次从来的机会，我想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开这种玩笑。但是，蚩凡应该从不相信什么上天。
“老头，你说我现在算不算是醉生梦死？或者说，我现在如果死掉，算不算死得明白？其实，说真的，我没有活够，但是真的累了！”蚩凡明明感觉自己从梦中醒来，却看不清白天黑夜，入目处凝滞的黑暗，让他怀疑自己的视力是不是有了问题？没有一点光线的黑暗与闭塞，让他对自己的真实存在都产生了怀疑。“这就是酆都？没有老头你说的那么繁华啊！什么玩意？啥都看不见，这要是趁机跑了几只孤魂野鬼，不也寻不到？难道说在这的阴司鬼差都配上了手电筒？那平时充电怎么充啊？用电池吗？跟咱们用的电池一样吗？”为了缓解长期处于幽闭情况下而产生的心理扭曲，蚩凡的选择是主动的让自己精神分裂。
蚩凡胡言乱语的也有一段时间，只是他没有戴表的习惯，无法知道准确的时间，但在他自己看来，似乎已经过了好几天，甚至好几年。直到自己再想胡言乱语下去都没了词，这才一脸无奈地叹了口气，当然他也看不到自己的脸，只是感觉自己现在应该是无奈的表情。“娘的，这到底是是哪？什么玩意？老子不就是拜个师？虽然不情不愿，但是确实也没犯什么毛病，至于这么玩我？”蚩凡现在是一肚子牢骚，四肢拼命地比划，但是对现实并没什么改变。
等蚩凡终于骂也骂累了，说也说够了，折腾都折腾烦了。才蹲坐在地上，幸好屁股上传来的触感，还清晰地反应了，至少还能接触到地面，不至于空牢牢地四处无依。蚩凡拄着腮帮，喃喃自语道“老头，你说我是不是够蠢？为了个娘们把自己玩到这个鸟不屙屎的地方。而且还是为了个女鬼！虽说，我的心里有点同情，也有点喜欢，但是也不至于拼命啊！诶，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就昏了头脑，反正这回是赔了，老头你不是总吹吗？什么九天十地，就没有你去不得的地方？那你先来解释解释，我怎么离开这？要我说，你也有不靠谱的时候！不，是你也就那么零星几回靠谱的时候！完了，这回小爷算是栽了！”蚩凡也是实在找不到人抱怨，连已经作古的老头都不放过，入了轮回，还得受他蚩凡的埋怨！
蚩凡百无聊赖地不停倒换着双手拖住脑袋，就在他脑袋随着双手不住地晃动，耳畔依稀传来“哼，都怪你，好端端地发什么疯？不是因为救你，我哥哥会变成这个样子？要是我哥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让张天道收了你！”另一个声音毫不示弱地响起“呦，我说小妹，你这可是有点得理不饶人喽，要不是你好端端地非要惹什么槐十八，相公会变成这个样子？居然还怨我发疯？合着我就该站在原地被你打杀了不成？是吧？二妹？”第三个声音“哼哼呀呀”却没有一句完整的话。蚩凡吓得赶忙扶住脑袋不敢乱动，以为是自己晃动脑袋过于频繁而造成了幻听！“得嘞，我就说，这日子没法过喽，娘的，老子都不知道人在哪里，这三个姑娘都能吵开了锅！三个女人一台戏说的是真没错，行嘞，我还他娘的不着急离开了，省得出去还烦，在这除了啥都看不见，至少还乐得清静！”蚩凡的心里想着。
淑儿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一个女鬼知不知羞？还叫我哥哥相公？我哥哥会看的上你？你瞅瞅你自己，除了有副皮囊，不对皮囊都是幻化的，除了这儿！你还有什么赢人的地方？”苏青霜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头活得太久，转了性子，还是受了当年的刺激，反正是蚩凡之前梦中的温婉不在，针锋相对地说道“妹子，这你就不懂了，嫂嫂我至少还有这副皮囊在，你也甭管我是幻化还是怎地，反正男人就是喜欢！相公就是喜欢！要不然为什么舍了命也要救我？妹子，你年纪还小，等大些了就明白，这男人啊，没有几个不中意这皮囊的！”这一声年纪小气的淑儿直哼哼，但她哪里吵得过苏青霜，下巴又在一旁也不知道是规劝还是煽风点火，反正“哼哼唧唧”地还是没有一句囫囵话！
蚩凡真是欲哭无泪，忍不住在这孤独世界里隔空对骂“你们三个可真行！老子都这个熊样了，好不容易图一清净，还能被你们吵死，我真是服了！喂，我说，你们三个有力气能不能琢磨怎么救老子出去？喂，能不能别吵了！”蚩凡喊出最后一声“喂”后，感觉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眼皮忍不住又要合上，蚩凡看着眼前渐渐消失的黑暗，嘴里不住地嘟囔道“这日子真他娘的没法过了！”
四九城，*******，ICU，一个美艳的女子正与一个娇憨的少女吵作一团，一个身着白衣面容温婉的女子正拦在二人中间，不住地规劝着，只是白衣女子似乎并不会说话，“咿咿呀呀”地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突然三人同时愣住，紧紧地盯住在床上一趟就是三个月的男子，苏青霜看着蚩凡缓缓睁开的眼睛，三个月以来，没日没夜的守候、担心、思念，涌上心头，当这个在自己眼里和娃娃一样的孩子手执文王鼓，执拗地重复着“我一定救你”的时候，几十年被困阴眼而无法转世的她终于明白，等待六十余年的那个人终于出现，曾经的不解、怨恨、扭曲的一颗心，终于被一个执拗到甚至有些痴傻的孩子闯入，而且直接将那一颗已经被冰寒层层封住的心融化。
苏青霜咬紧下唇，咬到那略微发紫的嘴唇有了明显的伤口，却没有血迹，眼角本该滴落的泪水却流淌成两缕血迹，身体一阵颤抖，存于世间六十余年，身形早已稳固如常人的她，竟然有了下巴最初时散魂的迹象，包含深情地一声“相公”，叫的蚩凡睁开眼睛一看，禁不住高吼一声“妈呀！”若不是身上缠满了层层绷带，蚩凡绝对已经钻到了病床下面。他以为这苏大姐一见自己活转过来，竟然气的又要发狂，吓得蚩凡本着惹不起躲不起的心理，先远离这是非之地再说！
蚩凡使劲扭动了几下身体，发现没什么效果的时候，看着苏青霜幽怨的眼神，讪讪一笑，说道“青霜，好久不见，吃了没？瘦了！”苏青霜哪里听得出蚩凡是在没话找话，还当是蚩凡的关心，面色上竟泛出一丝红晕，正要答话，淑儿的嗤笑声就在后面响起“哈哈，喂，我说你是真的傻还是怎么回事？我哥哥在敷衍你没看出来？他一般没话找话时就问人吃了没！合着你这鬼模鬼样的吓到我哥哥了，哈哈，笑死老娘了！”
蚩凡一听现在嘲讽水平直上一个台阶的淑儿，无奈地想“合着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三个就琢磨怎么吵架了，现在连淑儿都老娘、老娘地叫上了，还反了你们了！”苏青霜猛地盯住蚩凡，恶狠狠地问道“相公，她说的是真的？”蚩凡一看这又有了朝内八十一号初见的架势，哪里敢说“是”？忙不迭地说道“青霜，你说说你，听她个小屁孩胡咧咧什么，咱俩谁跟谁？是不是？不理她，跟个娃娃生什么气？乖，听话，来坐！”淑儿一听这话，先不乐意了，嚷道“好啊，哥，你现在是有了一个女鬼，就不要我了，呜呜，枉我伺候你端屎擦尿！”这话说的蚩凡一愣，忍不住问道“额，淑儿，真是你干的？”
被蚩凡花言巧语哄骗住的苏青霜，飘到床边，可能是考虑到蚩凡身体刚刚恢复，所以只是把蚩凡轻轻抱在怀里，笑着说道“相公放心，我哪里放心让外人伺候你起居？当然是我和二妹做的了？是吧二妹？”下巴脸上一红，点点头，有摇摇头，合着就是白问了，谁也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淑儿针锋相对地说道“死鬼婆，你还要不要脸？你哪里伺候过我哥哥？”苏青霜现在是一点没有了梦中那个冷艳却纯良的样子，明显地变成了一个新世纪的“网黑小娘子”，张口就来“平胸妹，合着像是你收拾了一样！”淑儿一听这称呼，咬牙切齿地说道“死鬼婆，你再说一遍试试？”苏青霜还故意摇晃了一下蚩凡的脑袋，只是蚩凡现在是头昏脑涨，没心思体会那酥软的触感，苏青霜娇声说道“呦，平胸妹妹，你让嫂嫂说什么啊？”说着还示威般地又是蹭了一蹭。
蚩凡现在是心如乱麻，他就想不通这两个素味平生的娘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说一见面嘴上就要先斗个你死我活？看样子自己昏迷的日子里，什么伺候自己的都是扯淡，没打个你死我活，才是实话！“啪”地一声，蚩凡感觉左脸一阵抽痛，只见淑儿正拿着一根一次性输液管，呆若木鸡地望着自己，而苏青霜居然早就跑到了一边，一见蚩凡受了伤，脸上清晰可见的一道檩子，苏青霜赶忙有冲过来，口中嚷着“相公，快让我看看伤的怎么样？”说着还嗔怪地看了淑儿一眼“小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伤到嫂嫂，嫂嫂都不说你，你哥大病初愈，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啊？”说着、说着又是要潸然泪下！
蚩凡被这一输液管抽下去，神智清醒了许多，他算是看明白了，有这俩人在这，自己是甭想消停了，慌忙告饶道“三位女侠，放贫僧一马，可否？”蚩凡看着苦求无果，动了肝火，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还有……都给我出去！”不知道为什么蚩凡看着下巴有些涣散的身形，心中一软，并没有对她大吼，蚩凡眼看着下巴为首而行，剩下的这两个还是一副谁也不服谁的样子，互相别着对方朝外走的二人，忍不住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家门不幸。蚩凡吼了几声才发现自己昏迷了这么久，竟然一口水没有喝过，禁不住叫道“诶，等等，喂我喝下水！”
苏青霜的声音响起“小妹，还不快给你哥倒杯水赔罪？”淑儿不服输的声音响起“呦，嫂嫂，这种献殷勤的机会，小妹哪里敢跟您抢啊，快去，快去，顺便卖弄下风骚”，苏青霜一阵娇笑“小妹，嫂嫂，我还用献殷勤？我还用卖弄风骚？你哥哥同我是什么关系？呵呵，小妹，你大些就懂了！”淑儿从牙缝里挤出来三个字“狗男女”，“嘭”地一声直接关门出了病房，合着把蚩凡连带着她自己一个不剩骂了个遍之后，她还来了脾气，不理自己了！苏青霜倒是不介意，笑意更甚，高声叫着“小妹啊，等等我，用不用嫂嫂先教教你？”也是“嘭”地一声轻响，蚩凡只得不住地感慨“家门不幸，家门不幸！”直到接过一杯温热的清水，蚩凡才看着这个温婉的下巴，相较于那两位姑奶奶，蚩凡看下巴是越看越顺眼，喝干了一杯水，递换给下巴的时候，顺势一拉，竟把下巴整个人拉进了怀里，蚩凡惊异道“下巴，连你都稳固了形体？怎么话还是？”蚩凡听着像是孩子般吐字地下巴“孙——老——帮——忙，我——在——学。”蚩凡听着这可爱的声音，娇羞的眼神，轻声问道“我看啊，什么伺候我的事情，那两个姑奶奶是不会干的，肯定就是你这个笨蛋！”下巴鼻头微皱，轻捶了下蚩凡的胸口，看着蚩凡微皱的眉头，赶忙又轻轻地揉揉，蚩凡把这个一直被自己忽略的女子抱得更紧，低语道“傻瓜，别动，就让我这么抱着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