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中的玉镯递给我,然后对我说:‘回去吧,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就当做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时候的我,脑子里只有妻子、女儿。‘不行,我要找到他们。’这是我当时内心唯一的想法,我看到办公桌上有一个笔筒,里面有钢笔、铅笔、圆珠笔、水笔……我机械地抬起右手,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一支钢笔刹那间被我握在手中,而后我的手连同那支钢笔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直逼院长的咽喉。院长还在办公椅上坐着,可是我已经从原来的位置快速移动到了他的身旁,右手环过他的脖子。我是一名医生,我知道哪个位置最为致命,同时会让人在痛苦的挣扎中死去。我将笔尖对准了那根粗壮而又脉动有力的血管。”
刘叔叔目呲欲裂,紧握的双手要攥出血了一般。可是很快他的脸上就显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院长被我用尖锐的钢笔死死地抵住喉咙,可是我发现那锋锐的笔尖下,院长的脉搏平静的想秋风落叶一般!她没有紧张!她没有害怕!怎么可能?这一场没有剑拔弩张的对峙,我在气势上已经败下阵来了。我握着钢笔的右手不再那么有力,手背的青筋也显得不是那么张牙舞爪了。这时候,院长笑了一声,说:‘刺啊!刺进去啊!刺进去你就再也见不到你的妻子女儿了,刺进去你活着就会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样孑然一身。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刺痛了我的耳膜,击溃了我的心理防线。钢笔从我手中滑落,我屈服了……那天我黯然的走出了院长的办公室。”
刘叔叔的声音越说越低沉,低沉中透露着些许伤神,我们静静地听他继续往下说。
“那天起,我每晚都睡不好,后来我逐渐试着说服自己:院长的所作所为违背了医者仁心,但是,我没有啊,我已经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他了,我为什么要这么不安,我只要尽我所能全心全意为病人服务就行了。我就这样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过了许久,我很庆幸,医院并没有接收到那种病例,我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是从院长将玉镯给我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提起过我的妻子和女儿。我每一次去找他,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搪塞了回去。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枯燥且无意义,正当我就要对这种生活绝望的时候,医院来了一个病人,她姓白,叫做宸荨。”
叔叔一字一顿的说出来这个他十分不愿意提起的名字。
“那天我走过门诊大厅,无意中看到了正在翻阅医院宣传册的一对父女,父女俩脸上的笑容,显得那么朴实,那种对生命的渴望就这样简单地刻画在脸上。那一刻我没有在意,谁又能想到这对父女竟然会影响到我的整个人生!白宸荨,十八岁,在某市人民医院被查出患有罕见的滑膜肉瘤这种病。四处投医无望的她在其父亲白先生的带领下来到了我们医院。据说他是被人推荐来这里的。‘不管是谁推荐来的,在我们医院我们都要无保留的全力医治。’院长的这句话迎来了会议上所有参会同志的掌声。让我感到意外的是,在会议上,院长竟然将治疗这个小女孩的任务交给了我!他问我:‘能不能完成任务?’这我想起了那个约定,我该怎么办,如果说之前那些说服自己的话能让我变得心安理得,那现在这个决定,可能会是我职业生涯中一块抹不去的污垢。‘能!’这是我在会议上表的态。我想我内心的煎熬谁也不会明白的。”
这种发自内心的痛苦煎熬只有眼睛可以表达出来……
“院长之后当着患者家属的面说我是医院最优秀的肿瘤专家,对于治疗滑膜肉瘤这种病,我在全国来说都是佼佼者。这种夸大的话严重的影响了患者的判断,但是我当面又不能挑明。于是我在私底下对白先生间接地说出了实话,滑膜肉瘤这种病的治疗方案是世界性的难题。没有什么治疗方法敢说能百分百成功地治好这种病,我劝白先生要分清现实。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白先生竟然把我这种行为当成了要挟他的砝码了。有一天,白先生把一张十万块的银行卡递到我面前。他说:‘刘医生,您的医术那不必说,自然是首屈一指的,这里有十万块钱是您应得的辛苦费,我女儿的事劳您多费心了!’我怎么会收这种钱呢?治病救人是我们每一个医生的天职。再说……再说我也属于院长编织的这个骗局的组成部分啊。我一口回绝了白先生的‘辛苦费’。白先生离开之前称赞我不仅医术高明,医德同样令人钦佩。听完那句话,我已经分辨不清楚尴尬是什么感觉了,我只觉得内疚之情像是一个种子,在我内心深处慢慢地生根、发芽、成长……”
刘叔叔伸出双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种子生根发芽的整个过程,最后保持着这个动作一动不动,像一个在自我赎罪的雕塑品。许久之后,两滴眼泪从他的眼中滑落,他继续讲述未完的故事。
“从那以后白先生很久没有再来找过我,我按照生物免疫疗法循规蹈矩的对白宸荨进行治疗,这种生物免疫疗法虽然被外国淘汰了,但是这种疗法还是有一定成功率的。但是,令人遗憾的是,宸荨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这种治疗方法要失败了。我必须向院长说明这个情况,可是,还没等我找院长,院长就来找我了,除了他自己之外,他还带了几个副院长和主任。‘刘主任,将那位患了滑膜肉瘤的病人的现况给大家汇报一下吧,据说,现在状况不是很好,我们来一起商讨出一个解决方案。’一个陈姓的副院长对我说。院长发话了,我也只能如实汇报:‘这个病人的状况现在十分不妙,肿瘤扩散的比较快,现在很多关节都被感染了,还好病人比较坚强,这疼痛一般人根本体会不到。所以我……’我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我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接着‘扑通’一声,一个男人就跪在了我的面前。这个人正是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