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都市儿童医院
窗外,黑色的天空如一张精湛的帷幕,覆盖着大地。帷幕中点缀着繁星,似乎在和大地中逐渐熄灭的一盏盏明灯遥相呼应。一片静谧祥和。
医院终于在经历了一天的嘈杂后得以平息。病房中,无论是身陷病痛折磨的小患者,还是身心俱疲的家长,都在此刻逐渐合上了惺忪的睡眼。环顾四周,昏暗的灯光下映射着的,是一张张沧桑的,使人不禁生怜的面庞。
若琳轻叹一声,这一声叹,是为这些身遭不幸的小孩,也是为自己。
“我是冷漠的刘若琳,”若琳心中喃喃着:“我不可能同情别人,也不要同情别人!”她的心揪成一团,她觉得自己近乎抓狂,她倏地转回身,再次看向窗外的满天繁星,心中五味陈杂。“怎么可能,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的人,从来没有人同情过我,我为什么要同情别人!”她觉得自己近乎崩溃。
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到底是谁,为什么自己坚信了多少年的,对自己的定义却在短短两天内分崩离析!
——她为洋洋的遭遇心痛不已!她觉得心好痛好痛!
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这是一个陌生的若琳!
这么多年来,她紧闭着自己的心门,蜷缩在自己小小的世界,自怨自艾。她从不关心别人,对别人的遭遇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她觉得自己才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还有谁能比得上她的不幸呢?别人经历的种种她总漠然视之。她就应该是这样的人——自私,冷漠,孤僻,令人讨厌!
想到这儿,她停住了!她一怔,整理了一下繁杂的思绪——
这一年来,她似乎......她想到了张珏,子珊和妍珠,她想到了和她们在一起的时光,时光匆匆,她竟然没意识到自己,这一年来,她的话多了起来,她的笑多了起来,她总在不经意间想到发生在朋友身上的事,她开始关心朋友的烦恼,甚至有时朋友的事比自己更重要!
若琳糊涂了,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的眼神猛的一亮!难道......这才是真正的若琳!
她渐渐回转身,再次看向这个充满消毒水味道,昏暗的病房,她渐渐走向洋洋的榻前,病床旁边,轻轻坐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病房好安静啊,他能听到洋洋均匀的呼吸声,甚至,能听到墨菲式滴管中药水的下滴声,同时,她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为什么,她会感到害怕,为洋洋的身世遭遇感到伤心!
回想昨天,在爱心角,张护士长颇有感触的谈到了洋洋的身世,叹息不止。
洋洋在三年前,被母亲带来儿童医院看病,后被确诊为慢性粒性白血病,按照常规,应该紧急配型,进行骨髓移植,但一时找不到相配的血型。只好先常规治疗,稳定病情。
但住院几天后,洋洋的母亲突然失踪,就再也没有回来。
医务人员分析,洋洋的母亲为单亲母亲,也没有正式的工作,应该因为承受不了巨额的医疗费用,放弃了孩子。
是的,洋洋被抛弃了!
医院联络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洋洋的母亲,最后,民政系统给他支付了疗养费,将他暂时安顿在医院,等找到他的母亲,再进一步解决,这样,一天天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再一晃,便是三年,这三年来,医院就是他的家!
等待骨髓配型出现,也是三年,洋洋竟顽强地熬了过来,直到昨天——
病情紧急发作,他晕了过去。
护士说,他是在一天下午往医院门口奔跑时不小心摔倒,造成紧急出血,出血不止,继而晕厥,幸亏及时抢救,才平稳了下来,否则,有生命的危险。
“下午?往医院门口奔跑?”若琳越想越害怕,她战战兢兢的询问了抢救洋洋的具体时间,果不其然,抢救洋洋的时间,正好是若琳丢失珠子的那天下班的时间!
原来,洋洋是为了给若琳送珠子,才急匆匆的往医院门口奔跑。
洋洋怕若琳因为丢失珠子担心,才如此匆忙的奔跑,最后,差一点......
而若琳曾怀疑洋洋的品质!
“这又爱又恨的石头!你将我映射的如此渺小,如此,卑鄙!”
现在,若琳要痛骂自己,痛骂自己的自大,痛骂自己的粗心。
她望着洋洋熟睡的面庞,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不曾发生。洋洋坚强的面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不幸,从不抱怨,从不悲悯。这个世界上,比失去母亲更痛苦,更不幸的,莫过于母亲明明活在世上,却不再爱他了吧!
她转而望向手腕的珠子,珠子仍然一如既往的锃亮,反射着若琳现在憔悴的小脸,也反射着这个世界的一切,似乎在同情,也似乎在嘲笑。
“如果能看好你,我的石头,那么洋洋就不会倒下了吧。”
非洲肯尼亚北部桑布鲁
一轮皓月,明镜般悬于天边,犹如黑暗中的一盏明灯,夺目,耀眼。
张珏平卧于床,目瞪着对面墙上的挂钟,心砰砰直跳,时针快指到2了,分针还有两格才能到12,最长的秒针不紧不慢的的前行,似乎根本不在乎张珏此刻局促不安的内心。她扭头看看旁边母亲,月光下,母亲已经开始沉睡,发出有节奏的鼾声。
凌晨2点,是人睡梦最深的时间段,不容易被吵醒,方便“作案”!
张珏紧握着手里的钥匙,这钥匙,是临睡前,趁母亲不备,偷偷从母亲口袋里拿出来的,她边轻轻拿起衣服,边将钥匙放在口袋,并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发出任何声响。
今晚的“作案”计划,现在开始!
此时此刻,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浸在一片沉睡中,漆黑,静谧。张珏怕黑,但她突然发现,现在,她什么都不怕,她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去探望小可。
小可小可,我来找你了,我来救你了,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
饲养房中,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射到小可的身体,使它的轮廓无比清晰。它仍然静静的站在那个角落,一动不动,偶尔轻微摇一摇鼻子,才能让人发觉眼前的是个活物。张珏蹲在房门边,远远地观望着它,不敢靠近,生怕惊扰了它,使它紧张。它的眼睛,一双明亮的眸子,迟缓的一眨一眨,没有一丝活力,却似乎又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情形。
它看到了张珏,远处门前的张珏。张珏定睛一看,小可的视线凝望向她,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又似乎对她心不在焉。
“好久不见,你还记得我吧,小可,我是你的朋友张珏,我是......你的朋友!”
张珏看着小可消瘦的身形,不禁一阵自责翻涌上心头。她算哪门子朋友,哪有人会使自己的朋友深陷痛楚而不管不顾,任其沉沦。现在小可生命垂危,她才姗姗来迟......
“小可,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张珏盯着小可的双盼,心中五味陈杂。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假情假意的伪君子,坦言是小可的朋友,却没有奋力保护它。
情不自禁的,张珏向小可方向迈了一小步,小可一惊,身子一阵抽搐,向墙根紧紧的蹭了蹭,由于体力不支,差点倾倒。直至此时,张珏方才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使动物的领地受到了侵犯,本能的领地意识使它感到惊慌所致。
张珏拍拍自己的脑门,瞧她这脑子,《动物百科大全》有说:无论是不同种类的动物还是同种动物的不同个体之间,都会因争夺空间,配偶及其它生活资料而竞争。竞争的结果,使动物之间时常达成契约,彼此划分一定的领地范围,互不侵犯,从而实现栖息地在动物种间和种内的合理划分。因此,动物在自己的“领地”之内,才能有安全感。如果有其它动物
侵入自己的领地,则动物会感到受到侵犯,强势的动物会奋起反抗,而弱者则惊慌失措。
张珏点点头,领地意识是动物的本能。书中说,动物将自己的领地根据其它动物的不同划分为几种距离。人或其它野生动物走近时,超过一定的限度,便会逃之夭夭,“逃避”距离;动物会将自己的四周划分一个环状带,如果入侵者在这一距离边缘,动物就十分警觉和惊恐,密切关注着入侵者的下一步举动,如果入侵者妄想跃进“危急”区,动物就会不顾一切的与入侵者“拼斗”,“危急”距离。
当前的情形应该是张珏既逾越了小可的“逃避”距离,也跨过了它的“危急”距离。只可惜小可现在身体虚弱,要不然,早就向张珏冲过来了。
只见小可此时仍战战兢兢的倚靠在墙头,惶恐的望着张珏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放松。
张珏只觉得自己有一股伤感堵在胸口,透不过气来。她不敢继续向前,只好缓缓蹲了下来,捂着胸口,或许,这样可以缓解好多。而小可看到张珏有所动作,似乎更紧张了。
“你知道吗,小可,当我第一次看到你屁颠屁颠的跟在你妈妈的后面,欢快的围绕在她身边玩耍,我觉得......你跟我,很像!......我跟你一样,没有爸爸......有时,我总在想,如果妈妈离开了我,我就成为孤儿了,我该怎么办?”
不知不觉,双眼泪水模糊,心中悸动无比。猛然,她醒悟了过来,用袖子擦擦脸颊,自己来是为了一个特殊的计划,抓紧时间,切不可情绪用事!
张珏猜测,小可之所以不愿意进食是因为它认定人类是它的敌人,是人类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它对人类失去了信任,不愿让人接近它。
可如果,能够将小可这种对人类的敌意弱化,增加对张珏的信任感,那么小可对张珏的“逃避”距离和“危急”距离便会缩短,到时候,便会同意让张珏靠近,喂养食物。实则,动物园中人类在驯化动物时就是想方设法排除或大大缩短动物的“逃避”距离,以便被捕获的动物无忧无虑地踱步、睡觉和进食,丝毫不感到人对它的威胁,从而与动物园的游客“和平共处”。
张珏暗暗下着决心,她一定要做到,一定要赢得小可的信任!
她抬头继续望向小可,她的眼前一亮,揉揉方才模糊的双眼,以便能看的更清楚一些:远处,月光的照耀下,此时,小可已经不再倚靠在墙头,它已经将头部调转向张珏的方向,似乎要向张珏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