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言望着杨毅渐行渐远的背影，许多情绪涌上心头，竟然让她分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
空虚？寂寞？失落？
那个男孩的背影，仿佛带走了她的全世界。
他走的洒脱，没有一丝眷恋，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过。
杨毅是自己辍学的，站在校门口围观的同学很多。每个人对杨毅辍学事件都有自己的态度，有的冷嘲热否一脸厌恶，有的双眼放光表示崇拜，也有单单因为八卦而来看戏的。
林晓言是个很胆小怯懦的人，所以，李老师才敢有恃无恐的一次次把手伸进她的衣领里。林晓言除了怕的浑身颤抖不敢出声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每次她只敢偷偷躲起来哭，压抑着自己的声音，最好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算是哭泣，她也害怕被人听到。
那一次，杨毅就那么悄无声息的走到她面前，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就这么看着她。
林晓言诧异的抬头，随后看着他的眼神越来越迷茫。这个男生她认识，学校里有名的小混混，整天打架惹事，上课从来不认真听，隔三差五旷课，全校成绩倒数第一。
全校的人都认识杨毅，林晓言当然也认识他。可是，他们在不同班级，从来不曾说过一句话。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不认识的。
林晓言疑惑杨毅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没想出个结果，杨毅已经转身走了。
她探头好奇的望了望，才猛然间发现，这里是女生厕所啊！
擦干眼泪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操场上杨毅的身影。他手里拿了一块板砖，向着教师楼走去。
他的神情很淡然，步伐也像是漫不经心的散步一般。大家以为他是为了拿砖头垫桌脚之类的，谁也没想到他会用那块砖头砸断李老师的手。
从那之后，李老师总是离林晓言远远的，从没靠近她五步之类，但他妹每每看着林晓言的眼神，都带着阴险的笑。
杨毅辍学的事情，一开始被人津津乐道，一周后已经被人淡忘，说起这件事情时，脸上已经没了八卦的热情。
反而他砸断老师的手，这件事即便在往后许多年里，都被后来的学生们带着崇拜的目光广为流传。
林晓言的生活一如往常，同的是，她总是思念那个男孩。
直到有一天，她在镇上某间小饭店里看到杨毅的身影，这种小饭店给的工资低，招工自然没有要求。
从那以后，林晓言中午舍弃了学校的食堂，每天蹬十来分钟的自行车，蹬的大汗淋漓的到那间饭店吃饭。
只要视线里出现杨毅的身影，她就是忍不住要去偷偷瞄他。即使杨毅从来没看她一眼，似乎根本不记得她是谁。她依旧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他。
如此持续一个多星期之后，这一天，林晓言吃过午饭后，到饭店对面的小超市买了两支五毛钱一支的小布丁雪糕。
杨毅坐在店前的石梯上抽烟，林晓言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小布丁。杨毅抬头，微微的诧异后淡淡的接过小布丁，他依旧没说话。
林晓言跟中了百万大奖一样兴奋不已，却又害羞的骑着自行车落荒而逃。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又忍不住嘴角上扬。
如此重复，林晓言依旧每天蹬十来分钟的自行车道小饭店吃饭，吃完后买两支小布丁，一人一支。
他们，依旧没说过话。
那一年，她初三，每天五块钱生活费。那时的小饭店，炒一盘青菜只要三块钱，她一天用四块钱，存一块钱。
在杨毅走后，林晓言学习很认真。一向成绩平平的她，高考时考上了市重点高中。
紧张的高考结束，便是难得的假期。林晓言向家里提出，要打暑期工，家里人对此当然不反对。而林晓言工作的地方，当然就是小饭店对面的小超市。
超市给的工资很低，一个月只有四百块，尽管父母给她找过工资多些的工作，林晓言却很欢喜的应下了超市的工作。
像这种村里的集市，除了赶集天，平时没什么生意，老板娘经常在门口打麻将。
平时林晓言坐在柜台一脸傻笑的前望着对面杨毅时而忙碌时而清闲的身影，偶尔有生意她便负责收钱。
赶集天，人多的时候她就要看着进来购物的人，一来为他们讲解下价格吗，二来看着他们是不是趁人不注意顺走东西。
她依旧每天买两支小布丁，与杨毅一人一支。杨毅依旧每次淡淡的接过，似乎他就是个面瘫，一直都是同一副表情。
林晓言每次鼓励自己，要主动跟他说话，可一到他面前，酝酿思索了好久的话，就是说不出口。哪怕只是简单的一句“今天天气好热啊、你吃饭了吗”。
这种普通的对话她却小心翼翼的怕说了他会觉得她是脑残。因为，个个汗流浃背的，天气热还用说吗？你就在他对面，吃没吃饭，看不到吗？
林晓言绝望的以为两人怕是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
没想到这天，杨毅突然来小超市买冰棍。自从杨毅进门，林晓言就紧张的不行。
杨毅拿了一支小布丁和一支菠萝棒，将一块钱连同小布丁递给林晓言。
“我最讨厌牛奶的味道。”
他的语气没有起伏，只是淡淡的叙事。说完后扯开菠萝棒的包装袋，吃着冰棍走了。
一套动作就像行云流水般自然。
而林晓言却愣在当场，心情一瞬间跌落谷底，怎么爬都爬不起来。
心中哀嚎道；他讨厌牛奶！他讨厌牛奶！而我竟然不知道！
为此，她心情失落了好几天。可是她却没注意到，即使他讨厌牛奶，依然每次都把小布丁吃完了。
那天之后，林晓言便把小布丁换成了菠萝棒，依旧每天一人一支。
虽然跟杨毅的第一次交流不怎么美好，但林晓言偶尔也能跟杨毅说话了。尽管杨毅表现的并不热情。
开学在即，林晓言有些伤感，杨毅对此却没有多大反应。
临走时，她鼓起勇气跟杨毅要了QQ号。
新学校一切都很陌生，周遭的同学都表现的很兴奋，她却没什么新鲜感。就算周遭异常喧闹，她却莫名的感到空虚。
就算见不到杨毅，生活还得继续。高中在县城里，同学们来自本市各处，离家里有些远，很多同学都是住校。
林晓言每天除了学习就是早中晚跟杨毅例行问安。杨毅回的语言也很简洁，每次都是“恩”。
每次双休日回家她都先去小饭店看杨毅。天气渐渐转凉，她开始送手套、围巾给他。起先自己买，后来学着自己织。
时间在平淡中流逝。
第二学期的时候，杨毅的父亲死了。他父亲的身体一直都有病，因为穷，也医治不起。他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就跟人走了。
那一次的双休日，林晓言没有回家，一直呆在他身边。即使父亲死了，杨毅一如既往，还是那副淡然的表情，却时常看到他发呆。
尽管她多想在陪陪他，星期一依然如期而至。
过后几天，他突然告诉她，他要走了，外出打工，跟着认识的人去做泥水工。
杨毅特意挑在假日走，林晓言尽管万般不舍，依旧面带微笑送他。
此后，他们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才会见上几天。
林晓言性格安静，模样娟秀，成绩优异。她这样的性格，即使是女生也挺喜欢跟她相处，大多男生对她都有好感，偶尔会有男生跟她表白，她都是微笑着一一婉拒。
林晓言与杨毅的联系工具也从QQ变成了手机。她每次发短信问的都是些琐碎问题，比如；工作累不累、天气热不热、冷不冷、吃的饱不饱、胖了瘦了……
杨毅都一一回答，一些琐碎事情，他们能发好一阵短信。
一转眼高考将至，林晓言繁重的功课之余，依旧不忘每天嘱咐杨毅要好好照顾自己。
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林晓言迫不及待的去了杨毅所在的城市。
林晓言突然驾到，杨毅只是片刻惊喜，便又恢复了那那副淡然的表情。但是林晓言看见了他眸中的光泽。
她笑的灿烂，雀跃的跑近他身边，杨毅黑了些，瘦了些。
杨毅一身工作服，衣服上、脸上、手上，尽是水泥。手里还拿着砌墙用的工具。
杨毅缓缓走过来。
“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声，我也可以请假去接你。”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惊不惊喜？惊不惊喜？”
言语之中还有些撒娇的味道。
杨毅看着她的眼眸带着宠溺，情不自禁的露出微笑。杨毅没回答她的话，下一刻露出苦恼表情的四处看了看了。“现在请假也不知道请不请得到，离我下班又还有几个小时。”
他话刚说完身边的工友就调笑他，说要是工头不给请假，他们一起帮他说情。杨毅笑的憨厚，让他们得说话算话，然后就真的去请假了。
工头见到杨毅，一副过来人的表情笑的和蔼，也没有为难杨毅。
杨毅带着林晓言去了他租住的屋子，房子是跟一群同龄人一起合租的。几个大男孩住的房子有些脏乱，林晓言放下行李乐此不彼的为杨毅收拾完屋子，把他堆了几天的脏衣服、鞋子、袜子，全给洗了。
干活的人的鞋袜很臭，纵使杨毅一向淡定，还是微微有些红了脸。林晓言却是未露出一丁点嫌弃之色。
等一切事情做完，已经是夕阳西下，他带着她吃过晚饭，就近找了间宾馆给林晓言住下。一直陪着她到她睡着才离开，临走时把自己租屋的钥匙留给了林晓言。
第二天一早林晓言起床时看到手机上杨毅发的短信，凌晨五点发的，短信的内容只有五个字“我上班去了”。林晓言微微一笑，拿了钥匙去他租屋里，把昨天他换下的衣服洗了，打扫了一下房间，就摸着路出去买菜。
他工地的伙食并不差，也谈不上好。林晓言来回二十块钱的出租车费，买了些菜回来，准备中午给他送去。租屋里几个大男孩有准备厨具，弄些宵夜或者不上班的时候自己做饭吃。
林晓言炖了猪蹄黄豆汤、糖醋排骨、炒了个青菜。算着时间做的，送到工地时等了一小会儿就是他们吃午饭的时间。
在工地的食堂里，一群工友围着杨毅，一脸的羡慕。杨毅笑的很淡，却洋溢着幸福。林晓言大方的招呼大家一起吃，他们也不客气，尝过味道后对林晓言好一番夸赞。
林晓言来找杨毅她的家人并不知情，她只说是在学校多呆几天，方便学习。几天之后她就要回去，临走时，杨毅请假送她到火车站。
他的表情依旧没多大起伏，林晓言嘟了嘟嘴有些不太满意。将她并不重的行礼拎到车厢里放好，林晓言眸中写满了不舍，望着杨毅时隐隐有泪光闪动。
这次一别，又要很久才能见面了。
杨毅微微愣了片刻，毫无征兆的附身吻上她的唇。那一刻仿佛很长久，又似乎很短暂。
杨毅最终还是下车了。林晓言的眼泪缓缓落下，嘴角却情不自禁，微微上扬。
杨毅的短信伴着她每一天；“我上班去了、我下班了、今天加班……”。内容并不繁琐，却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林晓言对新学校依旧陌生，依旧没有新鲜感，却不在觉得寂寞。每次脑海里浮现他的身影，便温暖了整个心房。
大学的学业不像中小学那么循规蹈矩，她却依然埋头苦读。因为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一直陪她聊天。
大学四年的生活，重复着相同的节奏。他工作的地方并不一致，哪里有活儿就在哪里做工。每一年春夏，她都去他工作的地方住几天。
而他从一开始的小工，到工头，到现在自己接工地。已然不是那个一贫如洗、无父无母的穷小孩。
毕业那天，她正跟一群同学往天上扔书，书本坠落的缝隙中，他捧着一大束玫瑰，微笑着缓缓走近。
那个黑不溜秋，一身西装的大男孩。明明跟她一样的岁数，却显得比她大上三四岁。那是他整日风吹雨淋、起早贪黑的恩赐，让他拥有同龄人没有的阅历、魅力、财富。
同学们都惊诧的望着他。周遭的人事物都淡成一幅泼墨画，他的眼中，只有她明艳动人。
他步伐缓慢却坚定，至她面前单膝下跪。
林晓言惊讶的捂着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有些兴奋，有些激动，又有些害羞。
他将，一大捧玫瑰递到她面前，她接过。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一个精美的戒指盒子，轻巧的打开，里面是一枚闪亮亮的钻戒。
他说。
“嫁给我吧。”
她眼泪夺眶而出，用力的点头。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