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的房间简单得与此地格格不入,只有一张床,一套桌椅。顾盼心想,难怪他是处男,根本没有揽客的家伙事儿啊。见有一张古琴,问道:“你一定弹琴弹得很好吧?”青禾笑道:“差强人意。”于是顾盼让两个乌黑僵直的紫言和博裕站到门外继续挺尸,自己示意青禾弹奏一曲,咱也风花雪月一把。
青禾也不扭捏,抬手便拨起琴弦,琴声铮铮响起。好琴,好技艺!顾盼听出他弹奏的是《凤栖梧桐》,就是类似前世《凤求凰》的曲子,因为彧朝男多女少,可以好几只凤都栖在一棵梧桐树上嘛!看他目含挑逗,微笑看自己,玩闹心大起:“这是青禾对我的心意吗?”
青禾洒然笑道:“姑娘绝色佳人,虽着男子布衫,遮不住的芳华绝代,只怕除了门外的两个小兄弟,没有男儿不肖想吧?”
顾盼哈哈大笑,不算大的卧房内回响着清越的笑声。顾盼连声说道:“有意思,你真有意思。爱琴之人一般文采也好,青禾,你的嗓音那么好听,配上歌词唱唱好吗?”
青禾略作沉思,再次弹起曲调,开口唱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顾盼惊呆了,竟然与前世的《凤求凰》歌词一模一样!!据自己所知,这世的诗词歌赋虽然优秀不逊于前世,其中用词意境不乏有很相似的,但如同镜面反射完全一样的,还没有一首。自己为了留下对前世的回忆,也为了日后的不备之需,穿越后偷偷用简体字将前世的所学默写下来,时时翻看以免遗忘,其中就有这首有名的《凤求凰》。如今被这身份卑贱的青禾原封不动地唱出来,顾盼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偷看了自己的笔记了?难道是两个平行世界的历史重演?他就是前世世界的司马相如?
青禾见面前女子的眼神中充满着诧异、慌乱和期盼,心中十分纳罕。如果自己没猜错,她一定就是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顾家女顾盼,这份古灵精怪和招惹是非的劲儿,果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听她直视着自己,目不交睫,开口合音唱道: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
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
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青禾被惊艳到了,常听关于她容貌的传言,却不知文采更胜,拱手道:“姑娘好文采,真乃奇女子也,青禾佩服!”却看她听到自己的赞美后遗憾失落的样子,更加纳罕,耐心静等,果然听她开口说道:“青禾,刚才的《凤栖梧桐》歌词是你临场发挥的吗?”
顾盼不出所料看他点点头,又问:“我唱的歌词你是第一次听到吗?”他又点点头。突然间的希望,又迅速失望,顾盼眼泪控制不住滴滴答答落下,低头拭泪时,青禾来到身旁递来方帕,怕她不接还解释说着:“姑娘放心,我亲手洗的,很干净很香。”就跟哄小孩似的,又破涕为笑。
青禾被她变化多端的情绪惊到,其实自己早已听到门口的那两个门神按捺不住要闯进来,她这方美人垂泪好像自己欺负了她似的,可她的笑容温暖灿烂,饶是见惯了世面的自己也被深深吸引住了,莫怪京城都传“生子当如谢家郎,娶妻当娶顾家女。”,当得起“百花”的称号。见她用自己的帕子擦干眼泪,又不见外地擦了擦鼻子,灿若星辰的美目看着自己,笑问道:“青禾能跟我说说自己的遭遇吗?”
自己编撰的经历已经倒背如流,此时面对这对星目,青禾却有点开不了口,略带滞涩地说起来:“青禾出身卑微,生母是一名乐坊的女姬,生父不详,出生时生母难产过世了,便被送到男艺坊收养长大,由南方辗转来了京城。”见她目中有泪意,竟是心疼自己吗?青禾心中大动,自己见过的男女何其多?听到自己的出身无不夹带鄙视,有凶悍好色的女人甚至当场想逗弄羞辱自己,这顾氏女是第一个心疼自己的,没有轻视,也没有怜悯,只是疼惜。青禾忽然有点后悔自己说了谎话,不过也不算全错,至少自己确实是娼妓所生、生父不详。
顾盼面对才貌双全的青禾佩服起来,如此环境下不长歪就不错了,难得他还幽默洒脱,开口说:“不瞒你说,我是护国公的独女,我佩服你的为人,我为你赎身,你来我家好吗?”
青禾笑笑婉拒她:“青禾一身污泥,已经习惯这沼泽地,又何必污了郡主的清净之府?”
顾盼知他心里骄傲,再劝道:“哦,你是这样考虑的啊。那好,我包养你一百年,怎么样?”
青禾笑出声来,说:“承蒙郡主青睐,青禾不胜感激。”
“嗨,我说你这人怎么还不相信呢?”顾盼被气到:“我是真心实意的想帮你的,我也不会白养你,还要剥削你的劳动的。”
青禾感兴趣道:“郡主怎么说?”
“哼,”顾盼站起身来,像老村长一样背着手,微仰着头,踱着步走到窗边,做出领导状显摆道:“‘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我顾盼虽身为女子,却也想像男儿一样做出一番事业,不然人生短暂数十载,何苦来哉?不为名利,只为实现自己的价值,不枉来一趟人世间。”然后又踱着官步走到青禾的身边,慈爱地拍拍他的肩膀,煽情道:“‘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自古英雄出少年,青禾,跟着我大干一场,不辜负你我这青春年华,如何?”
青禾听她字字玑珠,灿若莲花着实吃了一惊,对这个身量才到自己胸前的小女子刮目相看,起身恭敬道:“郡主豪爽,我愿追随郡主。”
顾盼满意地笑笑说:“这才对嘛,你坐下。”他起身后,高大的身材压自己两头,自己装出来的威严马上消失殆尽,换回主动后,自己也重新落座,对他说:“跟着我可不是好混的,我先考考你啊?”
青禾忍笑道:“郡主请出题。”
顾盼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0到5六个阿拉伯数字,教给青禾,“记住了吗?”青禾点头。然后又写了6到9四个数字,又问道:“记住了吗?”青禾点头。“好,我说数,你写。”顾盼任意说出一个数,青禾都能马上写出阿拉伯符号,顾盼点赞道:“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慧啊。好了,你通过了。”青禾微笑不语,等她说下文。
顾盼显摆道:“这是新型设计的数字符号,代替笔画的文字,简单清晰,更适合演算和记账。我准备经商多挣钱,但不瞒你说,我家都是些武将,不懂这些,我想派你做这个,你不会介意商人地位低吧?”
青禾笑笑说:“郡主糊涂了,青禾已是最低,还会介意经商?我辗转南北,见过很多,经商应该是没问题的。郡主若放心青禾,定不辱使命。”
“好!我第一眼就看好你!”顾盼高兴地说:“你叫‘青禾’,我叫‘百花’,我们都是植物,红绿搭配,多么完美!”
青禾见她言语混乱,兴奋地都不知说什么了,多年平静无波的心绪竟也受她影响,荡起波澜来,待她兴奋过后,跟她说起赎身经商等具体事宜。顾盼把紫言和博裕叫进门来,让博裕偷偷回府取出自己的小金库,博裕撅着嘴走了一趟,回来后啪把银票拍在桌上。几人找到坊主,青禾悄悄向坊主示意,几人当下便签字画押,就剩再去官府备案了。青禾将自己的卖身契亲手递给顾盼,说道:“郡主,剩下的手续青禾自己去办即可,无需劳动郡主。”
顾盼手里紧紧捏着身契,竟然有一个惊才艳绝的男子,完全属于自己了,真的是好激动,越看他越觉得他哪里都好。自己今日是男装,没戴什么首饰,顾盼摘下贴身佩戴的翡翠宝石项链,硬塞到青禾手里:“你拿着去换钱,买一套阳光明亮、温暖舒适的屋宅住。虽然现在我需要瞒着父母,不能让你正大光明地去我家,等咱们赚了钱,有了起色,我就把你介绍给我父亲,让他帮你把身份洗白。”
两人又磨磨叽叽互相恭维、互诉衷肠了一番后,紫言和博裕实在无法忍受,连拉带扯地将顾盼带走了,她还一边回头嚷着:“你安置好后,就到我家说找月桐,我就知道了。先别露馅啊,不然我爹会打我的。”
青禾忍到她们三人消失不见,才捧腹大笑。坊主过来恭敬问道:“主人,怎么回事?”青禾笑着摇摇头,“我一直顺遂无波,便随她闹一场罢。”示意坊主将剩余手续办好,不可被人查出漏洞,然后在附近置办一处房产。坊主领命恭敬退下。青禾背起手欲做打算,却联想起顾盼模仿男子背手的搞笑样子,不由放下手,爽朗大笑不已,自言自语道:“经过我手的金银钱财无数,你倒是看人甚准。”
顾盼回府后,顾清翔还没回来,顾母也还没出两个小子的房门。只有月桐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数落了顾盼几句,顾盼也心虚地没敢呛声。来到书房支开一切人,细细看怀中藏的青禾的身契,兴奋不已,原来奴隶主的感觉真的蛮好啊,怪不得推翻剥削制度需要无数的流血牺牲啊!
青禾的办事效率超高,不到一周,顾盼就收到了青禾托月桐送来的书信,用表格的形式列着置办房产的各项支出花销,全部用的阿拉伯数字。太上道了!他写明地址和房屋格局,请示顾盼怎么布置。顾盼认真兴奋地设计起来,让月桐把回信送去,突然脑海里想到“金屋藏娇”这个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晃晃脑袋不去想这么无聊的事情,为几日后皇宫举办的宴会做准备去了。
说道宴会,顾盼最想见的,不是戴维桢也不是谢文茵,而是湛然若神的景王爷。不知为何,自己在望京见他第一面,就被他深深吸引;在典礼后游街仪式中的惊鸿一瞥,他惊为天人的迷人风采,更是牢牢印刻在脑海中。顾盼换了好几身衣服,都觉得不妥,兴奋期待着这次的见面,自己还要问问他,当时他怎么一眼就认出自己的,还有他说的那么一大段诘屈聱牙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