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夕阳余晖下的教堂(下)
“侦探先生,既然你刚才还有话要说,那就麻烦你都告诉小榆吧。我不想再压在心里了,何去何从,就都由着它去吧。”院长突然对夹谷说。
“哦,好,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田一凡和潘小榆面面相觑,他们一同好奇的等着听夹谷还有什么话要说。
“你听我说。”夹谷双手抓住潘小榆的胳膊,像是要给她些许勇气和安全感,他语气平淡带有一丝安慰:“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潘小榆认真的点了点头。
“你小时候,也是在这个孤儿院长大的。潘家夫妇并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两岁多的时候才被他们带回家。那之前,你一直生活在这里。”
潘小榆听完之后的反应,并没有夹谷想象的那么震惊和激动。她只是好像突然间想到了什么:“难怪,我记忆里总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我在一个身边有好多小朋友的房间里睡觉,我就一直在那不停地哭啊,闹啊。后来我长大了,这种印象越来越模糊,所以我就再也没当回事了。原来就是这里啊。”
看到潘小榆并没有过激的反应,王院长理了理头发,好像还有话要说。接下来,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在田一凡五岁那年,刚刚接任院长的她,曾经试图把田一凡送给大户人家收养,那户人家,就是潘家。当年潘家夫妇来到福利院,说想要收养一个孩子,好跟大儿子作伴。王院长考虑了很久,终于狠下心,把一凡领过去见了他们,他夫妇俩一见这个孩子就喜欢得不行,便决定把他带回家。
可两天后,他们又把孩子送了回来。潘夫人说这孩子执拗得很,不肯在他们家待下去,一直吵着要回来,说什么要和这里的小朋友还有干妈生活在一起。于是他们第二次决定要一个年纪小一点的孩子。结果他们就看中了当时两岁的潘小榆。
潘小榆之所以会引起潘夫人的注意,完全是因为她在一群小孩子里哭得最凶。潘妈妈走过去哄她,刚一抱起来,小榆就不哭了,夫妇俩认定这孩子和他们有缘,就把她带回了潘家。就这样,潘夫人抱走了两岁的小女儿,而田一凡则在一旁高兴的唱唱跳跳。
听了这些,夹谷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所以院长她觉得田一凡本应该成为潘家的孩子,所以才处心积虑安排他进潘家的公司,接近潘小榆,分到潘家财产。这种自私和执念,也算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院长继续说道,那天田一凡被他们送回来,紧接着又看到换作是别人被抱走,他就高兴地在一旁蹦蹦跳跳,还唱着儿歌。那时候她知道了,这孩子根本舍不得离开这里,舍不得她这个干妈,于是,王院长也就更不忍再把他送给别人了。
“小榆,你在听我说话吗?我是想说对不起……”
听这段话的时候,潘小榆好像在想其它的事。突然,她哼起一段旋律,一段来自她记忆深处的旋律。在潘小榆的脑海里,很多幼年的经历,都已随着时间流逝,被渐渐淡忘了,那大概是些她不愿记起的往事吧。
可唯独这段残缺的旋律,她一直记忆犹新,不能忘怀。哼完,她问田一凡:“这首歌,你会唱吗?”
田一凡没说话,却在口中喃喃的唱起了这首歌。
这也是一段他非常熟悉的旋律,小时候在福利院,他经常唱这首歌来哄那些爱哭的小朋友。可他似乎还没意识到,那其中,就包括最爱哭的潘小榆。
突然,田一凡怔住了,瞬间,他眼泪夺眶而出。
“所以当年潘太太抱起你,你会停止哭闹,是因为他在旁边唱歌?”夹谷说完,也觉得一股莫名的感动涌上心头,这个看似偌大的城市,若被命运巧妙安排,竟会变得这般狭小,小到任谁都无处藏身。
“我找那个歌声找了很多年,可我一直找不到。阿姨,一凡,谢谢你们。”说完,三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与地平线平行的阳光,射穿教堂的窗子,被雕花玻璃折射成离奇散乱的形状,最后一次的,照亮了只属于明天的这一切。
9月9日5:30,距离日落,还有很多秒。
夹谷虽不忍心打破这份安乐与幸福,可他还剩下最后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小榆,能跟我来一下吗?”他把祁时单独叫出教堂,二人站在一层的大厅门口。
夹谷背对着阳光,问站在他身前的祁时:“你还记得我早上跟你介绍过的身份吧。”
他见祁时点了点头,于是接着说道:“那就好。我是来自昨天的侦探,现在我要回去向我的委托人报告工作了。”
“那这里的事情呢?”祁时连忙问他。
“你会叫警察来抓你未来的婆婆吗?”夹谷开玩笑说。
“那倒不会。可是赵婶呢?她把你打成这样,你如果不出面指正的话,我们是没办法把她送进监狱的!”祁时并不知道,夹谷必须马上离开,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哦,你再回去请人调查一下,我估计她除了调包你的名表以外,应该还做过很多偷鸡摸狗的勾当吧。不过就算没别的,光这块表也足够她在牢里反省一阵子了。”
“那你头上的伤呢?你现在应该马上去医院。”说完,祁时打算回教堂去叫田一凡。
“哎!别去叫他们了,我想跟你单独道别。”夹谷把他拉住了。
“可是你……”祁时刚要开口,夹谷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你亲一下,这里就不痛了。”夹谷打算利用最后的机会占个便宜。
“你胡说八道什么!”祁时把夹谷的手甩到一边,擦了擦嘴大喊道。
“不肯就算了。”夹谷假装转身就要走。当然,他是不会真走的,他最重要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哎!先别走!”果然不出所料,祁时叫住了他。“那,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吗?我是说,我的婚礼你总要来吧,喜酒总要来喝吧。”
“喜酒我肯定是喝不到了,要不你喂我吃颗喜糖吧。”说完,夹谷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糖果。
“你随身带着这种东西?”祁时不明所以的问他。
“对啊。哎呀,我低血糖好像犯了,要吃了糖才有力气回去。你要喂我吃吗?”夹谷一脸调皮的问他。
祁时无奈的笑了一下。“你真的和他有点像。我是说他。”祁时手指着教堂的方向,他指的是里面的田一凡。
“那你喜欢吗?”夹谷故意这么问。
“你说你还是他啊?”祁时没有正面回答夹谷的问题,但却接过了他手里的糖。他剥开糖纸,把糖捏在指尖。
“等一下。”夹谷看祁时直接把糖递到嘴边了,连忙开始布置最重要的任务。
“干嘛?”祁时把手收回来问道。
“能再答应我最后一个奇怪的要求吗?”
这一天夹谷所做的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所以祁时很痛快的答应了:“你说吧!”
“待会我要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回答我两个字,祁时。”
“啊?其实什么啊?”祁时以为他说的是“其实”这两字。
“你别管,照做就行了。回答完之后,你马上闭眼,等我走了之后,你再睁开。不要问为什么,继续相信我,拜托了!”夹谷态度很坚决,听上去没有商量的余地。
祁时说:“好吧,你先把糖吃了,别废话。”
“靠,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啊。”他满不情愿的张开嘴,把祁时递上来的糖吃了进去。“我头又有点痛了,你真的不要亲一下?”这是夹谷今天最后一次无理取闹。
他看祁时没搭理,只好说:“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准备好,我要问你问题了。”
就在这时,祁时突然伸手抱住了夹谷的脖子,轻轻地按着他弯下腰,然后闭上眼睛,吻了一下夹谷头上的伤口。
夹谷头上残留的血迹,染红了祁时的嘴唇。这一吻虽然有点痛,但对夹谷而言,这次旅行彻底圆满了。
他慢慢直起腰,伸出手指触摸了一下祁时的左眼皮,祁时睁开眼,呆萌的看着他。
“看着我,我要问问题了,记得先回答我,然后闭上眼睛。”祁时认真的点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夹谷的双眼,他很清楚,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看见这个人。
“你叫什么名字?”夹谷在祁时的眼睛里看到一丝犹豫,于是他又问了一遍。
“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
“祁时。”祁时慢慢合上眼,字正腔圆的说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