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东,施南老城的南门。
一条僻静幽深的老巷,沿着青石板路走到底,能够看见一座客栈,名曰‘五间’。
五间虽然打着客栈的招牌,但它的存在并没有发挥出客栈应有的作用,在施南这样一座旅游城市中,面临着人民大众日益增长的旅游需求与每逢节假日施南城中千金难求客房资源的尖锐矛盾,五间客栈从未进驻过一位客人,接过一单生意。
于是,在年复一年的日子里,不管你何时来到五间客栈,总能看见一个相同的画面,一个十八岁百无聊赖的小青年以及一条趴在他脚边打盹的狗,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还能看见一个老头。
老头是我的爷爷,黑框眼镜,面容清癯,一年四季都穿着旧式长褂,典型的老派知识分子模样,可附近的人见面之后,都习惯从职业分类上称呼他一声:何掌柜。
可是这位掌柜很不称职,店里门可罗雀的生意,他从来不管不问,一天里除了吃喝拉撒,绝大多数的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猫在客栈顶层的阁楼中,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除此之外每个月他总会消失几天,因此客栈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我在张罗着,不过细算之下,除了吃喝拉撒外,我其余时间也是无所事事的坐在客栈外发呆。
客栈没有进账,两人一狗,总是得考虑衣食住行不是,即便是满足了基本生存需要,我这样十八岁的小伙子还得有些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不是。所以,爷孙间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爷爷,你说我们客栈需不需要打个宣传、做个广告的,天天都没得生意的,你看现在物价涨的恁个厉害,好恼火嘛!”
“我是把你饿到了,还是把你冷到了。如果是,你是咋个长到十八岁的?如果不是,有吃有穿的,你一天操些瞎心做啥子?”
爷爷的话让我一愣,心道虽然客栈没个生意的,但好像爷孙两真的从没为钱犯过难。我脑子一转,另一条理由又冒了出来:“你看我现在都要成年了,马上就面临着和异性朋友升华友谊的阶段了,现在女娃娃你又不是不晓得,就勒间客栈哪个愿意跟我嘛,反正到时候讨不到孙媳妇,莫怪孙孙不孝顺,不给老何家传香火哟。”
听到此言爷爷微微抬起头,黑框眼镜后透着一股狡黠的神采,道:“毛都还没长齐的娃娃,一天到晚尽想些败阳火的事情。爷爷跟你透个底,孙媳妇的人选我早都已经给你物色好了,用不着你操心。”
“啊?”一听是包办婚姻,我又是期待又是着急的追问:“孙媳妇现在在哪里?长的咋个样?”
“这个幺妹乖的很,哈,只不过还在你丈母娘家喂起的,等她多喂两年,我们爷孙两个也好少花些钱嘛,你莫慌就是了!”
“切!”我非常的不满爷爷的说法,感情浪费了半天口舌,爷爷实在逗我玩呢。正在我气鼓鼓的想要继续追问时,他却已经转身又回到了阁楼中。
………
各位看官或许好奇,为何这五间客栈只有两个人。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跶出的孙猴子,自然也有父母,只是我从未见过他们,小时候被附近小孩嘲笑后,也曾哭哭啼啼的跑回去,赖在地上不肯起来,非得朝爷爷讨要父母。
这时,爷爷幽幽的说道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人小不懂事,总以为能够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人,那一定是了不起的大人物,甚至还产生了几分沾沾自喜的感觉。长大了后,才明白这不过是个富有文学气息和影视色彩的说法,再直白点,也就是不在人世的意思。
五间客栈便剩下爷孙两相依为命。客栈两层,顶上另外盖了间阁楼,后面是个小院,旧式建筑几乎都是这种格局。可身为客栈当仁不让的下一任接班人,在客栈活到了快十八岁的我,几乎能把这的蚂蚁编号、列队整个阅兵,却有两个地方从来没有去过,一个是爷爷住的阁楼,另一个便是客栈后院。
好奇心让我试图打探过阁楼和后院里的秘密,无奈两把青铜锁将我的心思给遮挡的严严实实。先说那阁楼,虽是木板打造,但除了那扇门外连个苍蝇洞都没有,爷爷一旦出了阁楼便将它锁的死死的,我在想这地方想钻进去一丝风都不容易,就更提活人了。
至于后院,大门也是常年紧锁着,后院围墙上采用了常规防盗模式:铁钉加玻璃渣,断绝了我想从外部打入进内部的想法。而站在客栈二楼向后院眺望时,又被后院里一颗貌相奇异的槐树给遮蔽了所有视线,让人更是心痒好奇。
有一次看完了人猿泰山这部片子,让我灵光一现受到很大启发,难道我不能跳到树上再翻进院子里去么,这个发现让我欣喜不已,便兴冲冲的跑到二楼房间,正准备打开窗户往树上跳时,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身子被吓得一哆嗦,转眼一看爷爷脸色铁青的站在身后。
他一把将我拎了回来,生平第一次冲着发了火,完了还警示道:“小言,我晓得你很好奇阁楼和后院里有些啥子,但是里面的东西你现在还不能晓得,等你过了十八岁后,我自然会把这些都交代给你,现在让你晓得,只会害了你的性命,听到没得?”
爷爷的神色严肃,语气格外的严厉,将这话彻底印在了我的心里,至少在十八岁以前我是不会再想去试探这两个能害了我性命的地方。这后院唯独爷爷能去,而且每逢阴历月半的时候,他总是会提上一盏红灯笼,到后院去住上一晚,我在屋里隐约能听见后院有些听不真切的交谈声,之后几天便是爷爷定时消失的日子了。
对这事,我也有好奇,心想:“这是哪门子稀奇古怪的客人,非要等到每个月十五号来投店,难不成还以为到了夜里要打折么。”虽然不清楚后院里,爷爷到底接待的是些什么人,可有两件事可以肯定的是:一则是现在的我,知道后院来者是谁,一定不是件好事;二来,这些后院来客,毫无疑问应该是我们的经济来源。
想通了这两点,好奇心被我自个给按了下去,反正到了十八岁,我总会知道五间客栈里,这隐藏最深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