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功与内功的区别在于,前者需要肉体的强硬和坚实,而后者则是内力的浑厚与充沛。当两者互攀至某一界点,便是通常所说的挣开桎梏,突破瓶颈。
这个道理十分粗俗易懂,但是想要突破境界,又是何等的困难?毕竟,这是在与天作斗争。试想,一个凡人想要站在与天同等的地位,与其讨价还价,那么它会让你如愿吗?自然是不会的。
也正因如此,有多少寻求至强道路的人们,委于无奈,无法轻易的突破他们所在的瓶颈,而只能固步自封,寸进不得。大抵,在这之外,还需凭借所谓的毅力与运气一说吧。
而陆子清就是这么认为的。距离服下那颗塑脉丹已经是过去了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他克勤克俭,深居简出,除却那唯一的嗜好饮酒外,每天都是在家中的庭院内坚持不懈的锻炼着肉体的强横程度,只为突破那所有武者面临的第一重境界锻体。只有突破,达到了锻体境界,才能算是真正的步入了殿堂。
锻体是踏上武者路途的基础,根据古典记载,突破的方法有二。其一便是以肉体出发的捶打,这是被现下所有人接受并且认同的方法。其二,便是那捶打人体内所有的骨骼,又称铸骨,以达到身体内在和外在的双向锻造。
只是后者却过于残酷,它需要将自身体内所有骨骼全部打折,修复之后再打折。如此反复,以待体内灵脉的舒张,加以炼化的玄气,从而突破。资质优者,或许只需轮回来过几次,而资质差者,甚至十次,数十次皆有可能。
面对这种近乎绝情的铸骨,古今往来,以期突破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绝大部分的人都是半途而废,况且,修武必须自幼,又何复令年幼,身体未能成长的顽童承受这般折磨?
因此,这种方式早已是被人淡忘,但是陆子清却就偏偏选择了后者,他认为锻体是基础,重中之重,疏忽不得。只有将基础打扎实,以后必定会少走很多弯路。
如此一月来,他经受无比痛苦的折磨,那几乎是一种对自身身体的极致摧残,就好比那刀剑刮骨一般,如果精神和毅力不足,在这个过程甚至会有丧命的危险。
不过所幸的是有着自身灵脉的支撑,每次修炼过后,他都会利用药物和玄气来进行梳理。待到几天过去,又能恢复个七七八八,也就不至于造成一曝十寒的局面…
值时正午,那绚烂的阳光解数洒落。尽管此刻仍就是季春时节,但是它给人的温度也开始潜移默化的转移向初夏了。
中庭内,陆子清喘息着坐在中庭内的一块石头上。在他额头上,那些沾满了汗水的头发,一撮撮的粘在一块。脸颊上挂满了一滴滴汗珠,在阳光的照射下晶莹泛光。他一头长发絮乱的披散着,那束发的青巾早已不知溜到了哪里。
“果然脉根性的好坏,影响确实大。”
经过一个月的锲而不舍,他终于是体会到,论资质好坏的那一条鸿沟是多么的深邃冗长。
每个境界分下,中,上三个天位,只有达到上天位之后,才有可能突破到下一个境界。这是被所有人公认的。而此刻他就正处在锻体中天位。
从一个灵脉被废,获得分济灵脉的新人开始,短短一个月就突破两道天位,这几乎是完成了绝大部分人,需要花去两到五年不等的时间才能完成的任务。
看似十分的轻松,实则不然。因为他知道,这是建立在这具身体已经是突破锻体,达到魂分境才能有的必然结果。
虽然先前他灵脉被废了,不能使用玄气,但是肉体强横程度却没有变。再经过他那几乎是自我摧残般的刻苦磨炼,能够达到这个境界,实则已经是极其缓慢了。
而他此刻感慨的便是那难以突破的玄气界限。是的,只有玄气和肉体契同,才能正常而又顺利的突破到下一个境界。
“还有半个月,争取突破到灵冲境吧。”
陆子清拿起放在石块边上的酒壶,猛灌一口,继续开始锻炼起来…
似乎很容易进入忘我的境界,不知不觉的竟然已经是星月当头。他擦了下汗水,抬头仰月,见已经是夜幕弥天。简单的收拾一下后洗了把澡,随便的吃了些晚餐就回到房间里。
他盘坐在床榻上后,从怀中拿出一枚紫色的戒指。这个东西是能够储存物品的,只不过先前他没有灵脉,无法利用玄气打开。而此刻塑脉成功后,他已经是能够使用了。
从中他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拨开封口后,霎时间,一股淡淡的药香飘曳而出。
他将瓶底颠倒,只见一枚碧绿色,如同龙眼大小的药丸子滴溜溜的滚动在手掌心中。
感觉到一丝冰凉,以及其上流露出来的灵气,陆子清恬然一笑。
这丹药名叫本灵丹,服用后能够促进人体接受天地灵气的速度,同时在炼化成玄气的过程中也有着极大的辅助。只是,这药丸相对来说颇为难得。而此刻能够拥有,只因为他曾是拥有着紫琼灵脉的天才,如此备受瞩目,自然也会有着十分多的人脉可走。
不过一个月来,这数量也不算多的本灵丹已经快被他吃完了。
“还有两枚…也罢,还一个月,最好能够突破吧。”
有些不舍的将瓷瓶放回纳戒,服下这粒本灵丹后,他凝神静气,开始修炼起来。
药性的发挥速度十分快,不过数吸间,他就感觉自己身处在那万千星辰的星空之中,周围无数的光点朝他疾速飞来。而他本体就好似一个小型的漩涡,不断的吸收着,纳入其中。
紧接着,随着修炼步入正轨,他心里开始莫名的一丝触动,就好似一根弦被轻轻的拨动一般。恍惚中,他好似看到在这片星空之中,有着一个发着灿灿金光的物事。不自觉得,他欲一窥神奇。
循着那放出的赫赫金光,他漂流了也不知道多久。终于,随着接近他看清了。那是一口屹立在浩瀚星空之中,造型古朴的钟。这口钟庞大无比,足有千丈崔嵬,势体雄浑!漂浮在这无尽的星空之中,似乎它就是这里的中心一般。
随着缓慢的悠然旋转,更是如此的恢弘!其上镌刻着玄妙的纹络,细看去,就好似那梵文一般。又有那无数怪兽的图样,它们虔诚膜拜着,就好似祈祷着上天。
这口钟放着神圣的金光,令他不自觉的感受到一股沧桑的气息。那扑面而来的气息,竟然直勾心识魂魄。
陆子清漂浮到近前,仰望着它庞大的形色,令如同蝼蚁一般的他不禁心生敬畏。
“这是…”
此刻他才想起,原来它一直存在着。只是令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现在突发异状?
这种情况,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他知道,可能是随着自己灵脉的扩张和补阙,才使得它突然奇异起来的吧。
他自顾欣赏起这口古朴的钟,围绕着它转悠了起来,全然忘记了凝神修炼。
太庞大了,饶是这种意识的神游,就这样绕着一圈也需要废去极长的时间。
他伸出右手前去触碰,霎时间,那股苍凉的气息自他的手掌上蔓延至全体。那种说不出的威压,令他心神畏惧。如同触电一般,他慌张的收回右手,却不料就在这时,只听的一声苍洪的钟声响起。
声音浑厚而又雄亮。响彻了整片无垠的星空。无数的星点仿似受到指引,如同飞煌一般,近似疯狂的朝他汇聚而来。
“啊…啊…”
他痛苦的低呼,好似残喘求救。全身被那些光点充斥,覆盖。宛如注水一般,几乎是蛮横的,莫可遮拦的汇集在他的体内。
这种情况十分的不妙,灵气如果不能够得到控制的吸收,待达到某一个极点,处于外在的本体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不消片刻功夫,他的意识渐渐开始崩溃,精神饱受着折磨,那比起肉体的铸骨还要疼痛万倍!
他紧锁牙关,苦苦保持着最后一根心弦,如果这根弦也崩断的话,那么他就再也无法苏醒了…
睍睆的鸟鸣声,那自窗棂中照射进来的光亮,柔和的映在了面色苍白无力的陆子清脸颊上。
眉头微颤,他睁开惺忪的睡眼。那昏沉的头脑,令他几乎是如同病酲一般。全身的衣衫已经湿透,就好似整个人泡在了水池之中。
他双手支撑着,咬着牙关艰难的半坐起身,如此简单的一个举动竟然令他都是气喘无比。
昨夜,那突如其来的异状令他举手无措,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挺过去的。或许该说是那丝求生的执念,战胜了死亡的来袭吧。
就这样坐了半晌,待气力恢复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爬下床榻,然后打开房门。霎时间,那股清凉的气息拂面而来,尤其是那淡淡的甘草香味,令他心神清宁,就好似全身的疲劳被驱逐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说不出的畅快。
“许是我贸进了吧。”
看着眼前那庭院中的碧绿景致,以及那流转光华的骄阳,他才体会到,什么叫做劫后余生。饶是此刻,他一旦想起昨夜的情况,依旧还是会深深的心悸。
“小少爷,小少爷呀…”
遥遥的,就听到那拐杖点地的声音,以及那苍老的呼喊声。很快,一个老迈的身影走入了中庭。
“陆伯,什么事?”陆子清赶忙上前搀扶,他看着眼前这个老管家,见他脸上挂满了急切。在那干皱的左手中,还紧紧的拿着一节尺素。
“小少爷,有信笺。许是少爷书来。”
老管家赶忙将手中的尺素递给略显诧异的陆子清。
陆子清接过后,将尺素打开,就见其上隽秀的写道:
子清,还有半月,坤度院招新,地点于崔龙城。我已打点无误,至时,你可寻去萧固,他自能明辨。—白绫。
陆子清看罢,不禁会心一笑。能够在自己沦落之后,还能对自己如此关顾,甚至身冒违规,私开后门。比起千金万玉,这样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挚交吧。
“谢了…”
将这节尺素小心的包起,然后放在了纳戒之中。他看去正抬着头,一双浑浊的老眼中不断流露出期待的老管家,道,“陆伯,是我知己,非是父亲来字。”
“哦…是这样啊。”
老管家失意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看去面带欣慰的陆子清,说道,“小少爷,用餐吗?”
“不了,我出去随便吃些…”
下午回来后,他仍就锻体,丝毫不愿放松分毫。晚上,他再次进入修炼状态,同时他奇异的发现,自己距离那本来还颇有距离的上天位,竟然又近了几分。
他欣喜不已,暗思莫非是昨晚的异状引起的?
撇开这些疑虑后,他更加疯狂起来。不过当再次进入那片浩瀚星空后,虽然知道那口钟就在其中,但是他却不敢再去轻易触碰了。只顾修炼,以期早日突破到上天位。
如此反复,几乎是忘我一般,全神贯注的只为修炼。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那招新前一日,他突破到了上天位,并且距离达到灵冲境,也相差不远了。
“陆伯,今日我就辞行了。”
清晨,大门口,陆子清看着眼前这个神智不清的老管家,心里有些愧意,但这是他选择的路,更有着很多的疑团需要自己去揭开。包括那三年前,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
“哦,小少爷,还早些回来。”
“恩…”
心怀决意,陆子清果断的转身离去了。他未敢回头,因为那耳边,随着风传递过来的一声声“小少爷,还早些回来。”令他心里酸意渐浓…
应该是,老管家以为他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出去寻欢作乐,到那晚霞西布的时候自然会回来似得…
随着渐行渐远,陆子清已经是听不到那一阵阵重复的喊声了,但他知道,那双,来自家门口的苍老眼眸,还在看着自己吧…
淅淅沥沥的,点点滴滴的,不觉竟是下起了如酥小雨,周围雾縠缥缈,随着目光放远,那些若隐若现的翠色,又是如此的迷人。许是在这暮春时节,最后一场雨了吧。面对此情此景,陆子清望去天空,那被薄云笼绕,散发出的朦胧日光,之后无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