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开始，全国中学生第10套广播体操，舞动奇迹。预备.......”
从学校操场的广播中传来极其富有磁性的男声。
接着，便是同学们窸窸窣窣，划破空气的跳动声。
除了下雨，这无名男子的声音几乎每天都在同一时间响起，让底下跟随舞动的同学忍不住猜想，这声音的背后究竟是怎样一位温文尔雅的男子？又或者，是一个抠脚大叔？
整个校园都回荡着熟悉的节奏: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青春洋溢的气息从操场上弥漫开来，直直插入蓝天云霄。
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陈默羽和简心。俩人还在那细细商讨着什么。
其实，早在上课期间，俩人便已经在着手商量对策，反复探讨修改，力求这套说辞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殊不知，两人在课桌下的书笺传信的小动作被全班同学尽收眼底。自此，流言纷飞。
但是，这二人专心致志地出谋划策应付Miss刘，对此，竟然浑然不觉。
二人一心一意地修改各自的说辞，大约修改了三番五次。终于，二人看着信笺上的终稿，认为此计绝对可以瞒天过海，故沾沾自喜。
彼时，二人方才一唱一和地演练了一遍。演练完毕，他们二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信心满满地起身，意气风发地离座，胸有成竹地朝Miss刘办公室走去。
高一语文组A办公室，一共有3位老师。Miss刘德高望重，是A语文组的组长，故其位置正对着大门，以显示其威严和地位。其他两位老师，已经去视察课间操情况了。
此时此刻，整间办公室，只剩下Miss刘一个人，坐在那批改着什么。
话说，自信满满的二人意气风发地奔向办公室，然而，不过是从教室到办公室门口的这段距离。他们的气势在到达办公室门口时，衰弱为0。
俩人站在门口，踌躇不前。
之前那次在全班同学目光中的“曝晒”，早已将二人的气势消磨殆尽，现在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MISS刘未损伤一兵一卒，便将二人的狂妄和桀骜杀得片甲不留。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咚咚......”，陈默羽禀住呼吸，尝试着敲了几下虚掩着的门。
简心抿唇，像只受惊的小鸟，躲在高大的陈默羽身后，只敢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室内情况。
“进来。”Miss 刘冷冷的语调传至耳畔。
从Miss刘冷如冰霜的语气里，他们也揣测出Miss刘此刻定是极为恼怒，冷冷的语气，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陈默羽和简心提心吊胆地进了办公室，再次肩并肩地站在了Miss刘的办公桌前。这一次，陈默羽却不似之前那次气势磅礴，嬉皮笑脸。
Miss刘坐在那，头也不抬，只是专注于批改手下的作业。她，上次被陈默羽气的七窍生烟，这次，她可要好好守住战线。于是，淡淡问道：
“陈默羽，你还记得你前天在这说的话么？”
“记得。”陈默羽斩钉截铁地回答，却有点底气不足。
“那你可知道，今天是几号？”
“9月18号。星期四。”
“是的。离月考只有10天了。”
Miss刘这才抬头，迎视着陈默羽。她看到陈默羽微微一怔，面色凝重。他的反应如她所料，Miss刘嘴角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接着道：
“校里昨日发了通知，月考就在9月29，30号这2天。”
“月考过后，就是国庆节假期了。”
“你觉得你可能在10天内，考到全年级第一吗？”
最后一句话，沉重的压在陈默羽心头。此刻，他头顶已经是乌云密布，他不敢反驳一句，也不敢轻易作答。
沉默半晌，陈默羽盯着Miss刘，一字一句道：“我能。月考考的就是这一个月各科老师所教授的知识点。”
“我觉得内容不多。而且，这是第一次月考，反而比以后的考试容易。”
他的眼眸中闪烁着自信而睿智的光华，眼角带着一丝睥睨天下的桀骜。
Miss刘在九兴高中几十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眼神。因为几乎所有学生都是挤破头考进九兴高中。他们想通过九兴高中，考科大这样的国内top2名校，以期改变人生命运。
不知为何，她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有这样的实力和能力。
不过，Miss刘的理智很快占了上风，冷静下来，苦笑道：“你分析的确实是不错。但是，你忽略了这场考试的本质。”
陈默羽眼中划过一丝不解，怔怔地看着似笑非笑的Miss刘，心里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本质？
“这是一场具有选拔性和竞争性的考试。你忽视了，你的竞争对手呢？”Miss刘悠悠道，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默羽恍然大悟，之前的自信被这句话打击的荡然无存。
第一名，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其中，就包括叶雨纯。叶雨纯对第一名的执着和向往，一直以来，让他疑惑不解。但是，他又岂会认输？眸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内心瞬间涌上千层浪，只要他愿意努力，他一样也可以坐在上第一名的宝座。
“第一名，只能是一个人。如果必定要有一个人获得，那个人，只能是我！”
陈默羽盯着Miss刘，漆黑的眼里闪烁着坚决的光芒，坚定地许诺，渴望获得Miss刘的认可。
Miss刘再次怔住，却也只是苦笑，暗自摇了摇头，心想:年少，哪能不轻狂呢？
“简心，你昨晚为何不在宿舍？你一个女生，昨晚去了哪里?”
Miss刘决定不再和陈默羽纠缠，转移了话题，色厉内荏地问着简心，脸色突变。
“老师，我昨晚生病发烧了。然后我就翻墙出去了。”简心早就有所准备，按照事先的台词，开始回答。
“我就是想去看病的。但是，没想到，我走了好几家诊所，都关门了。”简心一边答，一边偷偷观察Miss刘。
Miss刘貌似察觉到了简心的目光，也看向了她。眸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寒光，吓得简心差点忘词。
“最后，我就在外面宾馆睡了一晚。”简心心虚地胡编乱造下去。
“早上，我又去诊所看了看，发现还没开门。所以，这才耽误了时间。迟到了。”
“今天早上，在教学楼内，我看到了陈默羽。于是，我就和他一起进教室了。”
在忐忑不安中，简心终于一字不漏地背完了，额头竟有虚汗渗出。她想知道Miss刘有没有相信，很想去抬头看MISS刘的脸色，却被刚才那道凌厉的寒光吓得心有余悸。
“陈默羽，你呢？你昨天下午和昨晚去干嘛了？”
Miss刘眸中寒意更甚，面上却带着高深莫测的笑意。听完简心这段陈词，她并不急着点评，反而是看向陈默羽，问道。
“老师，我和您说实话吧。我昨天下午去买资料书了。但是，我忍不住去上网了。”陈默羽心里也吃不准Miss刘是怎么想的，只得硬着头皮按照事先约定的说。
“然后，我上了一天一夜。快天亮时，我撑不住，睡着了。”
“然后，我就迟到了。在教学楼，刚好碰到简心。”
“然后，我们就约好一起去教室。”
话音刚落，Miss刘“噌”的一声站起，顺手抄起手边的一本书，狠狠地摔在他们脚下。盛怒道：
“你们居然合伙起来骗我？”
陈默羽和简心如当头棒喝，惊慌失措怔在那，吓得目瞪口呆，目光无处躲藏，只得死死地盯着那本在他们脚下地面开花的书。
从其封面可以看出，应该是一本小说。大概是Miss刘趁机从某个上课的同学那没收来的。只是可惜，这本小说已经四分五裂了。她们接下来会不会也是惨遭同样的毒手？
俩人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吓得心惊肉跳。
Miss刘的盛怒从何而来？
Miss刘为何一口咬定，他们在撒谎？
他们的说辞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三个问题不断地萦绕在他们心里，脑海里，苦苦思索，却一时半会，得不到答案。
“年纪轻轻，合伙起来欺骗，谎话连篇。不知天高地厚。”Miss刘还在那严厉训斥，也终于露出了她的庐山真面目。之前，说好的守住战线，不发火，也被抛到九霄云外。
“老师，我们没说慌。我们说的都是真......”陈默羽还想狡辩，却直接被Miss刘接下来的这句话，生生憋回去。
只听得Miss刘厉声喝道:“简心，你昨晚遭遇袭击一事，你为何不说？”
空气瞬间凝固，真相在下一刻就要呼之欲出。
他们，还是小看了Miss刘。Miss刘居然什么都知道。
陈默羽和简心败下阵来。
“你们是不是好奇，我什么都知道？”Miss刘挑衅似的目光扫了过来，似乎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简心咬紧了嘴唇，低头不语。
陈默羽也不敢再向往常一样顶撞Miss。
Miss刘的目光狠狠扫了过来，像一阵狂风一样，将俩人连根拔起。
“昨天下午，赵孝贤告诉我，陈默羽出去看病了，忘记请假，晚上会回来。”Miss刘解释道，双眼看向窗外，目光中满是担忧，一脸的无可奈何。她一边回想昨天之事，一边不疾不徐地解释：
“我心里还很担忧，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接。”
“到了晚上，我去查寝，发现你还没有回来。打电话依旧不接。”
“大约到了23:00，我只好去警察局报警了。有学生失踪了。警察当即调了监控。我这才知道了你们昨夜经历了什么。”
话音刚落，简心便迅猛抬头，迅速看了眼Miss刘。随即，又转移了视线，看向地面那本残破的小说。
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想知道陈默羽抱她的那一幕，他们一同进入宾馆，酒店的场景，有没有被Miss刘看到
“警察说，已经在调查此案了，如果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我。”Miss刘没有搭理简心，继续娓娓道来。
突然，Miss刘收回视线，脸色再次突变，愤怒地训斥着陈默羽和简心。
“你们，知不知道？你们一旦出事，老师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吗？你们父母要承担多大的痛苦吗？从学校到班级，会牵涉到多少人吗？”
Miss刘一连串的叱问，就像数万把刀箭，把陈默羽和简心削的体无完肤。
“你们父母把你们交到学校，学校就要承担保护你们的义务。”
“从今往后，你们，就必须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不然，就留校察看，开除学籍。”
Miss刘训斥的语气越来越重，情绪越来越不可控，最后一段话，几乎是命令，带着不可拒绝，以及威胁的意味。其实，言外之意是，这一次，她就原谅他们了。
陈默羽和简心只得低着头，仿若要低到尘埃中去，任凭Miss刘训斥谴责，哑然失色。其实，Miss刘手上一直握有一张王牌，那就是陈默羽的父亲，这也是陈默羽忌惮她的原因。
Miss刘震耳欲聋的话音掷地有声，办公室内死一样的寂静，外面的广播不知何时停止了，办公室外陆陆续续地响起了熙熙攘攘的喧哗声和脚步声。
离上课铃不远了。
一种渴盼的火焰突然在陈默羽和简心心底燃烧。那是一种希冀：上课铃敲响的那一刻，就是他们获得解放之时。
他们之前是多么厌恶，多么讨厌，又是多么畏惧上课铃。
上课铃将他们的日常生活死死拘束。一旦上课铃敲响，便再无任何自由活动的空间，只得接受课堂规律的束缚。
哪怕你课间伏桌睡觉，在听到上课铃的那刻，睡意瞬间全无，浑身一个激灵，如遭电击，惶恐不安地醒来。
然而，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中，上课铃变的神圣无比，仿若自由的化身。由之前厌恶的对象转变为希冀自由的神器。
Miss刘已经过了几十年这样的教学生活了，她又怎么不会知道，第三节课的上课铃会在不久的将来敲响呢？
她可是从来不会刻意耽误学生上课的，这是她的原则。因此，她直接跳到此次谈话的末尾，做出最后的宣判：
“昨夜的事情，你们不准宣扬出去。老师也相信你们之间没有发生那种事情。总之，昨夜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从下周一开始，罚你们两个人搞一个星期的教室卫生，以及我们班负责的卫生区域。”
语毕，她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种种迹象表明，苦难终于结束了。
陈默羽和简心瞬间心花怒放，默契地相视一笑，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老师，再见。”
语气中掩抑不住内心的狂喜，也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Miss刘信息量巨大的一番话。话音刚落，他们两个人迫不及待地迅速转身，一前一后地准备逃离魔窟。
“简心，好好对待此次月考。否则，做好心理准备，承担后果。”
就在简心的另一只脚准备跨出办公室的大门，彻底迈向自由时。
背后，猝不及防地响起了Miss刘的话语。
这句话像一柄长剑，从后背长驱直入，戳中了她的心窝，鲜血汩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