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颜青葵迷迷糊糊中,感觉身子晃动得厉害。
难道地震了?不对,如果是地震,就会先上下颠簸.接着左右摇晃。
地理课时,老师这样讲解得很清楚。
因为纵波速度快,横波速度慢。
不知为什么,颜青葵大脑转动得特别快,一些细小的记忆也仿佛随时发生在眼前似的,快速地跳跃着。
可是现在除了上下在抖动,同时左右也在摆摆。
想睁开眼睛,看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眼皮却沉重得厉害。
他努力撑起精神,忍着脑门突突钝痛的不适,终于撑开了眼睛。
眼前的情形让他摸不着头脑。
四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抬着一个担架,正快步朝前走,而他却像伤员一样,躺在担架上,被颠得七荤八素。
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叫,可是嗓子像被火烧了一样,干疼得发不出声音来。
后方左边的男孩子,脸正对着他,无意中视线扫到颜青葵,猛地发出惊喜的叫声:“王医生,快来看啊,青葵他醒了。”
“啊!”抬担架的几个男孩子同时停下脚步,把身子转向他,看颜青葵真的睁着眼睛,惊喜地叫起来。
一个三十多岁的瘦高个男人急匆匆地从后面跑过来,嘴里嚷着:“快放下担架,让我检查一下。”
“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时候,颜青葵的喉咙才有唾沫分泌出来,把火烧火燎的干疼压下去一点,哑声问道。
他不是回家了吗?脑子里留下的记忆是,他今天扫墓回来,然后回到了在卧龙山庄的家。
“你呀,叫我怎么说呢?”瘦高男子粗粗检查了一下,见他各方面都恢复了正常,才忍不住地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说:“同学替你报了节目,你真的不想参加,不去就是了,有必要跟他打架吗——”
“节目?打架?”颜青葵的头脑清醒了一些,看向身边的几个男孩子,林祖文,许茂彦,丁家光,郑波,这几个人不是自己高中的同班同学吗?
再看那个唠叨的男人,高中的校医王医生?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们还是高中时代的样子,不是应该像自己一样,是四十来岁的大叔吗?
再看自己,身上也穿着校服,突然醒悟地来。
我的天,我重生了吗?
前世自己高二那年,学校组织文艺汇演,班上的文艺委员,妒忌他因为口琴吹得好,与班花走得近,就捉弄他。
知道他胆小,不敢上舞台表演,就故意给他安排了一个节目,独唱一首歌。
等到彩排时通知他,他才知道这件事。
站在舞台上,他看着下面坐着的老师和学生会成员,以及一些看热闹的同学,紧张得脑袋几乎空白。
歌当然也无法发挥出正常的水平,唱的结结巴巴。
下了台,想起听到的哄笑声,他羞恼之下,忘了自己根本招惹不起人家,就凭着一股怒气,去找对方算帐。
在观众席里找到对方,他二话不说,一脚朝对方踢去。
对方侧身一躲,敏捷地转到他身后,然后轻轻一推,颜青葵站立不稳,摔到了地上。
不巧的是,脑袋磕到了凳角,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事后他很快醒了过来,身体也没有事,只是当时同学们很紧张,在校医处借了担架,要送他去医院。
想起前世自己的所作所为,颜青葵有些无语。
其实报了名,不去也没事,就像王医生说的,每年总会有一二个节目,因为各种原因,表演不了。
学校也不会在乎多一个节目少一个节目。
他站起身,揉了揉脑后被磕到的地方,有一个包,估计有些淤血。
不过没事,作为重生者,他知道后来的情况。
当下认真地向王校医道了谢。
见他确实没事了,校医也就放了心,叮嘱了几句,就走了。
几个同学,此时也松懈下来,靠坐在操场边的台阶上,随意地聊着天。
颜青葵坐在那里,神色变幻。
他很怕自己这是个梦,而梦醒之后,他又会回到那个不快乐的年纪。
“祖文,你掐我一下。”他忽然对旁边的林祖文说。
“干嘛!”林祖文疑惑地望着他,去按他的额头:“没发烧啊!难道还没有清醒?”
“是啊!我感觉自己在做梦——”颜青葵半紧张半期待地说。
“晕死!”林祖文大力地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下,恶狠狠地说:“怎么样?痛不痛?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
“痛!”颜青葵的眼泪流了下来。
不是做梦,真的重生了。
他舔一舔嘴角流过的泪水,很苦很咸。
抬起头,双眼模糊地仰望天空。
五月初的天空很蓝,蓝得就像被水洗过一样,没有一丝杂质。
他无法压制内心的激荡,落下的泪水越来越多,终于低下头,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
几个同班好友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他,以为他因为被同学欺侮了而伤心,不知道如何安慰。
他们跟前世的颜青葵能成为朋友,性格方面都差不多,缺少少年人特有的血性。
颤抖着双肩哭了一会,颜青葵止住泪,用手抹了抹,抬起头。
前世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和重生带来的激动心情,被泪水冲淡了不少。
看着身边这几个同样十七岁的少年,皮肤紧绷,面目青涩,身材挺拔,神彩飞扬,他的心无来由地飞扬起来。
自己此刻也跟他们一样,拥有如此年轻的身体啊!
对于一个过得并不快乐的三十八岁男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回到十七岁,那个花季年华更快乐的事呢?
好吧,颜青葵承认,他并没有像重生小说那样,对于重生有什么纠结之类,他现在只有庆幸和感恩。
感谢老天给了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可以重新开始他的生活。
最关键的是,这个时候,他的妈妈和妹妹,还在这个世上活着。
想到这里,他握紧双拳,这一世,他再也不会让妈妈和妹妹,像前世一样,早早离开自己了。
“怎么了?青葵,”几个人中,跟他关系最好的林祖文,见他终于停止了痛哭,关切地问。
“没事,”颜青葵脸上露出开心地笑容,轻轻地说。
“别真被撞傻了吧?又哭又笑的。”林祖文见他真没事了,忍不住吐糟他。“你也是自己找死,没本事去招惹张睿聪做什么。”
是啊,张睿聪这个人,学校篮球队的主力,牛高马大的,在学校是少见的敢横行霸道的人。
更麻烦的是,他有一个叔叔,似乎当了不小的官。所以对他在学校的行为,老师和校领导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吧,他承认,前世自己拿鸡蛋碰石头是傻了点。
“知道了。”对于好友的教训,颜青葵没有反驳,认真地点头。
很久没有享受过,这种被关心自己的人训话的感觉了,颜青柠感觉很陌生也很温暖。
“回教室吧!我还有一些作业要做。”许茂彦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
另个人也跟着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回去。
见颜青葵依然坐着,就疑惑地望向他。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颜青葵呼了一口气,说道。
“也好。”他们有些理解他的心情。
望着他们的背影,颜青葵缓缓站起来,心情放松地打量起四周来。
前世从这里毕业后,后少回母校,只有百年校庆那年,他才回来了一次。
所以,现在学校的一些建筑,跟他的记忆有一些差别。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重生了。
他忽然迈开步子,控制不住双腿似地,沿着操场快步走着,风在他耳边呜呜地吹着,他的步子也从快走开始奔跑,越跑越快。
年轻真好,双腿不会像前世那样沉重,他张开双手,步履轻盈地奔跑着,感觉自己像一阵风。
不知不觉跑到了体育馆,他冲上三楼,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双手围成喇叭,兴奋地吼道:“啊——啊——”
这里很偏僻,不用担心有人听见。
等喊累了,颜青葵坐在墙角,呼呼地喘气。
重生的兴奋过去了,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他以后该以何为生。
父亲在他六岁就过世了,家里靠母亲种田支撑着。妹妹才十四岁,什么都做不了。
前世他大学毕业后,留在了读大学的城市SH,找了一个普通的白领工作,工资不高,仅够他在那个大城市里勉强生活,因为经济压力,他除了过年,平时很少回家。所以妈妈和妹妹以后很少有机会与他生活在一起,除了过年那几天。
本来他以为自己努力工作几年,等有了足够的资历后,就可以赚多点钱,然后在县城买一套房子,他也回县城找工作,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但是在他工作的第三年,他的计划还没有任何进展,妈妈就突然因为不舒服住院,查出来得了癌症,而且还是晚期。在他回到老家后,只来得及陪妈妈度了二个月,就在医院里,送走了妈妈。
然后三年后,妹妹告诉他,谈了一个本地的男朋友,准备结婚。
当他以为妹妹可以从妈妈过世的痛苦中走出来,从此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时,又在婚检时,查出了癌症,跟妈妈一样的病。
医生告诉他,这个病容易家族遗传,如果发现早,还是能治愈的。但是妹妹发现时,跟妈妈一样,都是晚期了。
当时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凶手一样,害死了妈妈和妹妹。
妈妈因为要养他培养他,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妇女,在城市里打工赚钱,农忙时又要回村里割稻种田,长期劳心劳力下,身体早早透支了。
而妹妹更是高二就停止学习,出来工作了。没有任何怨言地帮妈妈凑他大学的生活费用,支撑着这个家。在妈妈过世后,他回到SH,居然忽视了妹妹的身体,竟然让她比妈妈更年轻,就得了这个无法治愈的病。
妹妹走那一年,她才二十五岁,而他才二十八岁。
他后来觉得,他的人生是孤独的,小时候,没有父亲,造成了他的性格上软弱的一面,而妈妈和妹妹先后的离开,让他从内向的性格,慢慢走向了孤僻。所以他在妹妹走后,留在了上虞。
有时候,他觉得,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找到让他内心安宁的东西。
在往后的十年里,他没有谈恋爱,没有去结交新朋友,除了偶尔几个一直有联系的同学和亲戚,还时不时走动联系一下,他沉迷于网络的虚幻世界里,他看小说,听歌,玩游戏,看电影。
他已对他的未来没有了任何念想,在看重生小说时,他不止一次地代入自己,如果自己重生了,他会怎么做。
他没有想过成为高官,没有想过组建跨国公司,没有想过成为万众瞩目的明星,他只希望他陪在母亲妹妹身边,用他的肩膀,为她们挡风遮雨,像她们曾经为他做的那样。
“发完神经了啊——”一个懒洋洋地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