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拥挤的人群,这条街相对安静许多。她抬头看牌匾上的‘第一客栈’,店里的掌柜瞅见立马笑脸迎了上来。
“姑娘可是要住宿?不是我吹,我这客栈可是景州有名的第一客栈!吃住茶酒全包有!保证提供上等服务!”
夙璃瞥了他一眼,走了进去,“我要一间房。”
“好嘞!姑娘是要上等房、一等房、二等房、还是三等房?”
“有何区别?”夙璃耐着性子问。
发福的掌柜倒是眉飞色舞的滔滔不绝起来,“当然是有区别的!首先是这上等房嘛~里面是上等蚕丝被,上等檀木床,上等……”
“给这位姑娘开一间上等房,银子由我家公子代付。”突然闯进一个黑衣男子,打断了掌柜没完没了的话,将一锭银子放在柜台上,“不用找零,速给姑娘开房。”
掌柜捧着银子嘴都笑歪了,乐颠乐颠招呼小二带夙璃上楼。而那男子也回身朝夙璃点了点头表示打招呼,还递给了她一袋银子,随后便离去。她看着这男子的背影,冷冷一笑,跟着小二上楼。
那男子回到墨衣男子身旁,低头轻声道,“已经办好了。”
墨衣男子慵懒的轻点了点头,问,“她可有说甚?”
“没有。”
他微薄的唇浅勾,“我猜想也是。”她那样的人,怎会说谢谢呢?呵~
低头看向窗外,拥挤的人群里,柳随风被家丁扔出门外,还骂他一句‘不识趣的东西’,而周围的人也不断对他指手画脚,然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慌乱的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黑衣人犹豫着问,“公子,可要告诉他那姑娘的住处?”
苏子莫优雅的品着茗茶,听他的话眉微挑,语气不冷不淡,“随意。”
房门被敲响,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的夙璃不悦的蹙眉,凡世果然烦人!拉开门,一身狼狈的柳随风尴尬的笑着。
“夙姑娘……”
夙璃回到屋内坐下,好笑的看着他,不知怎的,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柳随风看她不语,有些焦急的过来解释,“夙姑娘,今天的事别误会!那绣球确不是我要接的!”
“哦?”她打量着他,“如此狼狈模样又是做甚了?”
尴尬的摸摸鼻翼,干笑道,“我与那位小姐说我不做她夫婿,就被她爹让人揍出来了……”
夙璃就这样看着他久久不语,倒让他有丝窘迫,“夙姑娘可是生气了?”
“呵~我做甚要生气?”
夙璃见他快红透的脸,便不再看他,若有所思的问,“你与你母亲便是住在这景州?”
一提及母亲,他才想起家中的母亲还等着他回去煎药呢!匆匆忙忙向她告别便离去。在夙璃关门时,他却突然跑了回来,有些不自然的问她,“明日便是元宵团圆之日,明晚可否能约夙姑娘一起赏花灯?”
“好。”
她爽快的答应反而让他不知如何反应,呆呆的看着她,夙璃道,“你不是还要回去煎药吗?”
柳随风回神,笑容灿烂的与她告别。而夙璃却冷着脸颜,近日她怎么对一介凡人频频心软?
柳随风的家在一条寂静的巷尾,他一进院门便闻到了饭香,眼睛不太好的柳母已经在摆碗筷了,他赶忙过去接过碗,扶母亲坐下。
“娘,不是说不用做这么多菜吗?您病才刚好,劳累不得!”
年迈的柳母见儿子归来甚是开心,拉着他的手道,“做个饭而已,无碍的!别瞎操心了!昨天你说要去谢过恩人,我想你今日应也该回来了,所以才做多几个菜,来来,先洗手吃饭吧,待会儿该凉了。”
饭桌上,柳随风细心的为母亲挑出鱼肉里的刺,“娘,您爱吃的鱼肉,多吃一点。”
“诶好!你也别老给我夹,自个多吃一点!”
“娘,明日便是元宵,我带您去饭馆吃顿好的吧!”
柳母摇头,“咱们普通人家也吃不惯山珍海味,自个做就好了!对了,你昨儿可见着那恩人没?”
“嗯,见着了!”柳随风想到夙璃,唇掩不住的上扬,“她还随孩儿来了景州,约了明晚一起去赏花灯。”
柳母眼力不太好,却听得出他言语里的欣喜,“女孩吗?改日带她来咱们家坐坐!你呀,也老大不小了,别老围着我这老骨头转,也该找位姑娘好好安定过日子啦!”
柳随风见心事一下被母亲看穿,脸不自然的红了,“孩儿不急,先把娘的病治好才是!”
“这病是常年积累落下的,哪是一朝半会能治愈的?”柳母放下筷子,从内室拿出一只玉镯,放在他手上,“你从小就懂事,围着我这老骨头转悠了十几年,也该过过自己的生活了!家里不富有,能拿的出手的东西不多,这是你姥姥给我的嫁妆,现在给你,若真喜欢哪位姑娘,便认真去追吧!不用顾虑我这老骨头!”
柳随风握着玉镯,思绪复杂,哽咽的抱着柳母,“娘……”
院外,一抹红色身影静静在那站立了许久,把他们的一语一幕都收进眼底。面具下的眼露出的神色复杂而难懂。
第二日夙璃早早就出门,街上到处卖着汤圆。
一个小贩吆喝着“汤圆汤圆,一家团圆!卖汤圆咯!”
“给我两碗。”
夙璃停下买了两碗汤圆,当然,这不是她自己吃的。来到柳随风的院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还是放下汤圆就走,门无预兆的来了,两人同时一愣,彼此大眼瞪小眼。柳随风惊讶的问,“夙、夙姑娘?你怎会在这?”
夙璃立即恢复冷漠,“恰巧路过。”
“……”柳随风瞥见她手里的汤圆,“这是?”
夙璃将手中的汤圆递给他,“路过买的,不好吃,送给你好了。”
“……”他无语了一会儿,随之忍不住笑了起来,让她有些想抽人。
她刚欲要走,被他拉住,回头冷眼瞪着他,然他却无赖起来不松手。
这时柳母听到声响走了出来,“风儿,可是有客人来了?”
“嗯!是昨晚我说的那位夙姑娘!”柳随风拉着夙璃进来,“夙姑娘也还没吃吧?进来一起吧!我娘可想见你了!”
夙璃无奈的被拉进来,她已经后悔没把柳随风杀了!柳母眯着老花眼费力的打量着她,却只看清红色的身影及模糊的面孔,慈爱的对她笑着,想给她倒杯热茶,被夙璃拦下,“不用了,谢谢,我不渴。”
冷漠的语气让柳母着实一愣,好在昨夜柳随风已经告诉她这姑娘性子有些冷漠,但人不坏,也就没那么介怀了。柳随风在给柳母煎药,柳母便和她闲聊了起来。柳母刚问到她家住何方,父母是何许人,然夙璃却沉默不语,她也只好转移话题。
“夙姑娘,你对风儿怎么看?”
夙璃瞥了眼院内熬药的柳随风,道,“人很好,只是过于善良。”
好不容易熬到柳随风把药端了上来,她起身告辞,柳母本欲挽留,夙璃以杀人的目光瞪着柳随风,他才让她走。
走在繁闹的街,到处成双成对,结伴同行,而她却孤零游离,不知该去何处,其实柳随风家境虽不好,可他还有个母亲,有个家,而她什么都没有。站在昨日抛绣球的楼下,她不禁抬首望向对面的楼阁,空无一人,那个人也不在。
夜降临,柳随风捧着一把烟花笑吟吟的在门外看着她,或许是错觉,总觉得今夜的他比平日俊了那么几分。
“不是说赏花灯吗?愣着做甚?”夙璃道。
走出客栈,到处都一片花红灯火,柳随风一路拉着她东蹿西跑,脸上是停不住的笑意。
“璃儿你看!这些灯笼摆得多有意思~”
夙璃微愣,奇怪的看着身旁的他,有些好笑,她什么时候与他熟到可直呼名字了?
她微微抬首,楼阁和树枝都挂满一片红灯,空中还有几个灯火,想那许是孔明灯。
柳随风的叫唤把她拉回神,他拉她到一个面具摊前,琳琅满目的面具中,他独独挑了一个最为普通无奇的银面具。
“璃儿,你看你看,这个和你的那个是不是很像?”柳随风把面具戴上问夙璃。
而她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问:“为何要跟我一样的?”
“你不觉得这样我们看起来会更配一点吗?”
说完就感觉不对,夙璃似笑非笑的目光让他觉得尴尬,“那、那我还是不……”
“喜欢就付银子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想再问,她人已经走了,好心情的付了银子赶紧追上去。
夙璃走在前头,柳随风追上来拉住她,指了指前面的大桥,“我们去桥上吧!”
“知道吗?这是我们离国有名的同心桥,据说如果和心爱的人一起在这许愿放孔明灯,那一定能终成眷属!”
看着他满是希翼的目光,夙璃道,“所以呢?”
“虽然知道这虚无之说不可信,可我想,为璃儿你尝试一次。”
柳随风面具下的眼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让她不知如何拒绝,却又不得不拒绝。然她才刚启唇,他似料到了般放开她的手,道,“你在这等我。”
待他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孔明灯,她看清灯上的几个字,目光第一次有些复杂。
‘愿璃一生安好’这六个字有些刺目,对上他柔情的眼,她微微蹙眉,冷漠的语气有些伤人。
“柳随风,善良是你的本色,可太过善良,就会变成你致命的弱点。我夙璃孤其一生,也不想亏欠任何一人。所以,不要对我太好。”
柳随风的笑脸有一瞬间僵住,良久才似没听过她的话般干笑着道,“我们先把灯放了吧,待会儿人该很多了。”
点燃灯火,孔明灯缓缓上升,而这时,四周都冲起了烟火,在空中绽放。柳随风一直仰着头,面具掩去了所有情绪,似在看烟火,又似在看那孔明灯,脚下那还有一捆没有点燃的烟花。
夙璃拉过他的手,将手腕上的玉镯取下放他手中,这是他方才偷偷给她戴上的。她说:“除了我,还有更适合它的姑娘,柳随风,我们相遇也只是一场华而不实的例外,你该忘了我,继续你的生活。”
她转身就走,让他来不及抓住她抽离的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走进拥挤的人群,消失在人海中。握住玉镯的手那么用力,可心却那么无力,他看着空中的孔明灯,呢喃自语,“可这唯一的例外,我怎么能忘?”
夙璃回了客栈,带上她的鞭便离开了。
“夙姑娘留步!”下楼时掌柜叫住了她,“这是一位公子方才留下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