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死去的第二天,黎明的曙光还未到来,邻居家的九声炮响就打破了黑夜的沉寂,震耳欲聋,惊天动地,接着唢呐的声音就铺天盖地的响起来了,还在被窝里的重乐惊醒后竟然觉得唢呐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最悦耳的声音。与此同时,村里修路的工程正式开始。在动工的时候,按照民俗,需要放礼炮以求平安。修路工人风趣的说,听,那不就是炮声轰轰的响嘛!为大哥哥的死而哀鸣的炮声又连放了九下。村长看着他们笑笑然后默默地点点头。
重乐洗漱好,吃过早饭,就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村子里的南北大道尘土飞扬,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干着活。村长计划着两周以后所有工程全部竣工,照目前的速度,不出意外的话,竣工时间还会提前的。
上着课的重乐完全听不进心里任何老师讲的内容,他在琢磨,上午放学后是否应该去给大哥哥磕一个头,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应该去,毕竟大哥哥还曾带着他玩遍村里村外所有好玩的新鲜事物。重乐的童年满满的都是与大哥哥的回忆。
童年,对于重乐来说不好不坏。在重乐看来,最美的时光与最丑的时光总不值得一提。春夏秋冬,天地之间也就只剩下绿叶的茂盛与衰落。重乐最爱夏天,却讨厌蝉;最讨厌冬天,却喜欢雪。有一年夏天,大哥哥带着重乐来到离村三里地外的鱼塘洗澡,天气炎热,却抵挡不住重乐在水中嬉戏的心情。大哥哥把他骗到水深的地方,重乐喝了一肚子河水,大哥哥看到他狼狈的样子开怀大笑。回家的路上,大哥哥怂恿他去偷别人家成熟的黄瓜、番茄、小瓜。重乐从没反对过他的指示。不过大哥哥的恶作剧终于让他尝到恶果。有一次大哥哥亲自爬到树上掏小鸟,谁知道小鸟没逮到,倒是掏出来一条大蛇,大哥哥吓得全身哆嗦,牢牢的箍在在树上不敢下来。重乐迄今为止都记得他滑稽的样子。
放学后,重乐准备五十元钱塞给大哥哥的父母,给大哥哥磕了头又干哭了几声就离开了。大哥哥死后的第三天就须入土安葬,天气炎热,尸体放久了会发臭。天刚亮,礼炮响了九声,领事人安排好人员,计划出行进路线,预备在十一点半之前,将大哥哥的尸体连同棺材到达指定地点,十二点完成一切工作,以让大哥哥入土为安。
帮忙抬棺材的都是七邻八舍的男壮力。早饭后,他们一直在听领事人的安排,个个磨肩擦掌,生龙活虎,准备要一展雄风。大哥哥家的亲戚朋友陆续来吊唁示以最后的告别。太阳已在东南方位,钟表的指针指向十一点。领事人安排好所有人员就位后,大哥哥的棺材立刻就拔地而起了,棺材两边分别站着的六位大汉,加上前面两位,后面两位,一共十位,将棺材团团围住。此时他们都是汗流浃背,可以说场面蔚为壮观。所有人共朝一处使劲,这个庞然大物就荡在了空中,磅礴的气势就瞬间迸发。棺材的后面,大哥哥的父母哭的泪人一般,紧随其后的亲人朋友低着头颅半言不发,跟着棺材缓缓的挪动着脚步。由于大哥哥未有成家立业,没有子嗣的原因,死者难以享受到后辈的孝顺——摔瓦与挑大旗。但按照村里民俗,必须有一人摔瓦与挑大旗,这个任务交给了大哥哥的哥哥的儿子。大哥哥的侄儿还不知道人死是什么意思,看着这么多人只感到好玩有趣,不时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在棺材出大门的时候,因为门楼太低,大汉们在领事人的指导下艰难的才勉强过去,然而已经耗费相当长的时间,大汉们不得不落下棺材休息休息。棺材起地之时,唢呐声音就穿透天空,直冲云端。炮声,哭声混杂一片,而棺材落地时,只剩下了哭声,世界倒显得安静许多。几分钟后,棺材再次离地,唢呐声,炮声,哭声又是混杂一片,抬棺材的大汉的脸棱角分明,光背的身躯更加挺拔,浩荡的队伍继续前进,满天的纸钱飞舞。在重乐心里觉得,人死了,待遇要比活着强多了。
南北大路的工程依然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工人们汗流浃背,干的热火朝天,柏油铺就的大路锃亮耀眼,热气直从土地里冒出来。不几天的时间,柏油就铺到了村里唯一通向外面的大桥跟下,可谓是神速啊!村长嘴里叼着香烟,满意地点着头。
行丧的队伍很快来到大桥边,但修路的工人为了赶进度没有停止工作。这就出现了问题,行丧的队伍过不去,修路的挡住去路,一时难以调解。村长看着长长的队伍,找到领事人商量该怎么办,领事人说,时间紧迫,出村又只有这一条路,你想办法让我们先过去。村长说,工程可以暂时停止,但机器已经处在桥上,刚修的柏油马路还不能过人,这我也难以想到可行的办法。领事人隐隐感到,一时间问题是难以解决,就命令抬棺材的大汉们放下棺材,暂停歇息。按照民俗,棺材从出门到坟地,之间最多停落三次,而这此已经是第二次。领事人思考许久说,不如安排人用木板架空在路的上面,但问题是人手不够,你安排这些修路的工人一起帮忙吧!?村长想想说,也只能如此了。于是乎桥面上人员来回穿梭,有去找木板的,有负责运输的,有负责支架的,真是个蚂蚁搬家热火朝天。太阳盘旋在高空喷射着火辣辣的光线,夏日的热气丝毫不减。时间眼看要到十二点,领事人看着眼前忙碌的人群不禁感到失落,作了大半辈子的领事人,村里的人都对自己敬重,凭借着办事公正效率又高,一直是大家认准的领事人选,这次却出了差错,内心愧疚不已。但转念一想,意外总会发生,想想自己也不能胜天,心里些许慰藉。一个问题解决了,可是还有个问题,就是那个修路的庞大的机器怎么办?它居身在桥上,把整个路面都给覆盖住了。怎么办?领事人想。这时候村长命令道,把机器开到那个岔路口,先停放那里。领事人才反应过来,原来它可以像拖拉机一样开走,但它没有轮子啊?一会一辆拖拉机开到机器的旁边,只见机器的下面露出来一排轮子,把机器固定在拖拉机的后面,刺啦啦的就移动起来了。领事人大开眼界,也不禁为自己的见识短而惭愧。棺材再次离地,队伍终于能够越桥而过,只是脚下的木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唢呐的声音相应而和奏出庄重而又诙谐的乐章。抬棺材的大汉汗流浃背,却是个个精神抖擞,脚步稳健沉稳一点也不慌乱。到了坟地后,女家属在坟地以外的路边哭声低沉缠绵,男家属在坟地内听从领事人的安排。唢呐的声音连绵起伏,悲壮呜咽,炮声九发不虚,混杂着大自然的各种声音高低起伏。一切就绪,棺材入土,纸钱飘荡在空中,纸糊的房子,汽车,人像,元宝,在红色的火中随风摇曳。十二点零六分,一切程序完成。大哥哥的妈妈嘴上不说心中总是隔应,觉得太不吉利。但也没有办法,看着帮忙的人陆续返回,还需要吃散伙饭,便不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