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洪毅和严松即刻上马出观,朝永和城方向疾驰而去。
冬季的夜晚,漆黑一片,出城后,几乎看不见前方的路。
两人摸黑前行,只得放缓速度。转过一个山坡后,视线稍微好了一些,是远处军士的火把的光亮照了过来。看来前去救援的兵士人数不少。
此时,隐约能听见兵马行军声,夹杂着寒风呼啸声,林间草木唰唰作响声,呜呜咽咽,多有几分骇人心魄。
借着一丝亮光,路好走多了。两人沉默不语,只管赶路。
再绕过两座山峰,穿过一片林子,翻过最后一座山就能看见永和城了。
刚一出树林,两人的脸色更加凝重,洪毅心道不好。只见前方火光冲天,隔着一座山,也清晰可见。火光将漆黑的夜晚照耀得像白昼一般。
翻过最后一座山峰,从半山坡上望去,一切尽收眼底。两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地目瞪口呆。
永和城已经被烧了大半,火势在狂风助威下,还在扩展蔓延,愈发猛烈。
东门北门火势最猛,城门城楼都已坍塌,附近的民宅也着火了,火舌如龙,随着东北风向南扑去。东北方向已无人声,即使有也万不可能逃出来了,只会葬身火海。更别说想从东门北门出城。
火势烧过了半城,部分百姓被火蛇驱赶着向西门南门逃窜。哭喊声震天响,如鬼哭狼嚎般揪心。
一些逃出来的百姓,过了护城河,来到宽阔处,累到在地上。一个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有的神情沮丧,有的哭爹喊娘,惨不忍睹。
他们身后的永和城火势未退,反而越来越猛。大火哔哔啵啵时不时的伴随着几声爆炸声,还有房屋倒塌的声音。
救援的士兵已赶到,一些人帮助安顿从城里逃出来的百姓。另一些人在护城河引水扑救,水泼上去,即刻变成一股白烟蒸发掉了,起不了任何作用。若想进城救火,绝无可能。
城已不可保。
洪毅看向洪府方向,那里似乎烧的最为厉害。
他一拉缰绳,向山下奔去。他要进城。
他知道,父亲和大哥绝不是那种丢下百姓不顾,只求自保之人。只要还有百姓未出城,他们就一定在城中。
南门火势最小,只能从南门而入。若想进去还要动作够快,风从东北方向来,刮得正紧,很快就要烧到南边了。
大批的百姓正从西门南门涌出,踩踏事件时有发生。
洪毅要想从南门逆人流而进入,也并非易事。
严松猜到了洪毅的想法,从后面追赶上来。
“公子,等等,公子……”
洪毅没有停下来,头都未回。双腿一夹,马儿跑得更快。
追到护城河边时,严松拉住了洪毅的马匹。
说道:“公子,看火势,要扑灭已是不能,再用不了半个时辰就烧到全城了。你此刻进城无用,只会增加危险拖累洪将军。你在此地等我,我去找将军。”
洪毅刚才情急之下便要往城里冲,此刻听严松一说,确实有理。头脑清醒了一些,自己手无缚鸡之力,进城只能徒添累赘。严叔武艺高强,他去自然比自己强,至少自保没有问题。
洪毅眼圈红了,鼻子酸酸的,说道:“严叔叔,你千万小心,帮我找到爹娘和大哥。”
严松点头道:“公子放心,以将军和大公子的身手,带上夫人冲出火海,不算难事。我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严松说完下马,纵身跃上城墙,进城去了。
洪毅两眼死死盯着南城门,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火势离南门越来越近,在这寒冷的冬夜,也能感觉到烈火的燥热了。洪毅额头上冒出汗来。
时光飞逝,出城的人流越来越少,已不如先前那般拥挤。
眼看大火就要烧到城门口了,洪毅仍不见父母严叔他们的身影,心下更加焦急。
洪毅的手心早已湿透了,两眼通红,双唇紧闭。站在护城河边一动不动。
南门着火了。
城里的人若再出不来,以后永远都没有机会出来了。
救火的士兵已经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退到河边,呆呆地看着大火吞噬整座城池。
泪水在洪毅眼眶里打转,模糊了双眼。可他还是强忍着,没有失声痛哭。这是他的人生之中遇上的最大的变故,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已经算是刚毅镇定了。
他脑子里很乱,不知道接下来这么办。
只有等。等奇迹出现。
南门城楼上的大梁掉了下来,发出巨大的响声,“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就像砸在人们的心上。人群中同时发出惊呼声。
正当洪毅几近绝望时,一个人出现在城墙上,他的衣服被火烧烂,袖子已没了。露出的手臂和脸颊被熏得黑漆漆的。看不清是谁。他从城墙上跳了下来。人群中又是一阵“啊”的惊呼。
洪毅定睛看去,那人不仅是一个人跳下来,他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待他走近一些,再仔细辨认,那人正是严叔,背上的人却看不太清楚。
刚要惊喜的洪毅,心马上又沉了下去。怎么只有两个人?其他人呢?背上的人是谁?
洪毅冲了过去。
他看清了,严叔背着的是他大哥。洪刚闭着双眼,许是晕了过去。
严松示意洪毅一起走远一点。
他们过了护城河,在稍宽阔的地方,将洪刚放了下来。
洪毅握着洪刚的手,叫到:“大哥,大哥……”
眼神很是复杂。
“公子别急。”严松说着,取来些水给洪刚喂下。
洪刚喝了一点水,随即“噗”的一下,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
洪毅更加惊恐,他感到手上也黏糊糊的,转眼看去,这才注意到,大哥手上也满是鲜血,身上还有刀伤。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刀伤?
正当洪毅疑惑时,洪刚微微睁开了双眼,看见洪毅和严松,他似乎心安了很多。
“二弟,大哥……恐怕……不……不行了。”洪刚说话很吃力,断断续续。
“不不不,不会的,大哥,你不会有事的。”洪毅煎熬了一晚,此刻见到自小疼爱自己的大哥,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二弟,今晚之事,是有人故意为之。”
洪毅和严松一听,都是一惊。两人都大气不敢出,侧耳听洪刚说。
原来,今晚入夜之后,十几个黑衣人直接攻入将军府,他们武艺超群,府中将士都不能抵挡。这群人进入府中,见人就杀,老幼妇孺皆不放过。洪夫人就是死于他们刀下。
洪守正和洪刚以及府上将士本已将他们团团围住,奈何对方根本不惧人多。仗着自身武道精进,不出片刻便将将士们杀得一干二净。
洪守正和洪刚也抵挡不住。洪守正战死。洪刚只接了其中一人不到三十招,便身中数刀,被掌力震飞,晕死过去。
随后这些人开始放火烧城。
他们早有预谋,在城中多处埋藏了火油火药,而且做得极其隐蔽,躲过了守城将士的例行巡查。
若不是严松进去找人,恐怕洪毅连兄长的尸骨都见不着了。
“大哥,是什么人干的?我要杀光他们,替爹爹和娘亲报仇。”洪毅几乎已经崩溃失控。
洪刚摇摇头,闭上眼积攒着力气,他快撑不住了。良久,才道:“不知道,看身手和兵器,像是占婆国人,可是……可是……二弟,你要好好……活着……”
他转头看向严松,嘴角流血,已说不出话来。
“大公子放心,严松一定照顾好少公子。”严松立即说道。
虽说洪守正是将,严松是兵,这只是官职上的不同罢了。严松跟随洪守正征战多年,出生入死,早已胜过骨肉兄弟。洪守正将他留在身边,也是出于信任。这些年来,对待洪刚洪毅,他都关爱有加。尤其是对谦虚聪慧的少公子,更是视如己出。
洪刚也知道严松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听完就放心了,缓缓闭上了眼睛,撒手而去。
“大哥,大哥……”一声声干嚎,伴随着凌冽寒风,撕裂人心,如厉鬼索命。
“爹,娘,大哥,即使穷尽一生,我也一定要找出凶手,给你们报仇!”洪毅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