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澄在清理间待了很久,他站在水龙头前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忍不住又颤抖了起来,他极力控制着莫名的战栗,却颤抖的越来越厉害。陆天澄只觉得眼皮在猛烈地跳动,眼球像要爆炸,沈清音被癌细胞侵蚀无余的肝脏和那些血肉模糊的器官组织在他面前剧烈的晃动着,他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一个不稳竟跌坐在地上。陆天澄大口大口喘气,伸手抓住盥洗台的台沿儿,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梁从业猛地冲了进来,他大喊着“天澄”,就扑了上来抱住了陆天澄。梁从业哽咽着说道:“天澄,天澄,你怎么样?”
陆天澄的手软软地从台沿儿上滑了下来,靠着梁从业轻声说道:“我没事,扶我起来。”
正在这时梁恭也走了进来,他帮着梁从业把陆天澄扶了起来,在看到陆天澄苍白的脸和不住颤抖的双手时,梁恭对梁从业递了个眼色。梁从业默默地点了点头,让陆天澄靠着梁恭,便出去了。不一会儿,梁从业拿了根针管进来了,他趁陆天澄不备,对准他的臂膀扎了下去。
陆天澄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药物开始发挥作用时,他本能地挣扎着,却无力地靠在梁从业的肩膀上,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只觉得世界越来越晃,越来越晃,慢慢地花白一片又慢慢堕入黑暗。
沈清音的缝合手术早已经完成,人也被推入了无菌病房,所有家属人等都只能等在外面。沈乔夏已经不哭了,她和邵家人一样,只是伏在无菌病房的窗外,怔怔地看着病房内像是睡着了一样的沈清音,除去失血过多脸色有些蜡黄之外,整个人看上去安详极了,沈乔夏看着看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梁从业和梁恭推着躺在病床上的陆天澄朝着沈清音的病房走来,沈乔夏无意识地转头,在看清病床上躺着的是陆天澄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陆湛云猛地扑过来,看了看陆天澄的脸,一把抓住梁从业的胳膊问道:“天澄怎么了?”
梁从业面无表情地说道:“他太紧张了,需要休息。”
梁恭在一旁对众人说道:“你们放心,手术很成功,天澄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我给他注射了镇定剂,他没事的。”
陆湛云这才慢慢松开了梁从业的胳膊。众人都松了口气,围坐在沈清音的病房外。梁恭让梁从业把陆天澄推进沈清音病房边的休息室内,对邵敬平和阮海遥说道:“清音身体弱,这次估计要不短的时间才能醒过来,等她醒怕是要到明天了,医院里有我跟从业还有天澄看着,你们先回去吧,等她醒过来怕是要找护工看护。”
邵敬平拍拍阮海遥的手,叹道:“我们先回去吧,等清音醒过来再来看她吧。”
邵闻音却道:“爸妈,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少康,麻烦你替我送爸妈回去。”
严少康顿了顿,搀扶起邵敬平和阮海遥慢慢走了出去。
陆湛云在陆天澄的床前坐了一会儿才回去。
整个楼道顿时空了下来,只剩下一直站立在沈清音病房窗外的邵闻音和抱膝靠墙而坐的沈乔夏。
邵闻音看着妹妹消瘦蜡黄的脸,眼泪一直留个不停,她默默地祈祷:“清音,好妹妹,你一定要坚强,快些醒来,清音,我的妹妹,你一定要挺过去……”
沈乔夏像是累了,微闭着眼睛,睫毛一动也不动。邵闻音擦干了眼泪,才发觉缩在墙角的沈乔夏,她鼻子一酸,来到沈乔夏身旁蹲了下来,轻声喊道:“乔夏,乔夏。”
沈乔夏慢慢睁开了眼睛,说道:“闻音姐姐。”
邵闻音心疼地抚着她的肩旁,道:“快别在地上坐着了,小心着凉,走先跟姐姐回去。”
沈乔夏笑了笑,道:“闻音姐姐先回去吧,我就是有点累了,马上就好了,我还想看看姐夫再走。”
邵闻音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和失神的双眼,叹道:“好吧,你……你好好照顾自己,清音和你姐夫都还需要你。”
沈乔夏默默地点了点头。
陆天澄醒来的时候室内一片黑暗,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只是觉得胸腔里疼的厉害,像是被人用铁锤狠狠捶了几下,整个人酸胀无力。他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借着从百叶窗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他看清楚是乔夏正趴在自己的床前睡着。陆天澄愣怔了一会儿,轻轻抚上了乔夏的头。
沈乔夏睡的并不稳,朦胧间只觉得有一只大手摸着自己的头,就揉了揉眼睛醒了过来,只听陆天澄笑道:“去打开灯。”
沈乔夏一愣,道:“姐夫,你醒了。”
陆天澄点了点头,撑着床坐了起来,沈乔夏在地上跪的久了,腿麻的厉害,她有些艰难地撑起腿却怎么也迈不开步,陆天澄扶她在床上坐下,起身去开了灯。
室内大亮,明亮的光让陆天澄有些虚晃,他看向坐在床沿儿一脸担心的沈乔夏笑道:“我没事,就是躺的久了。”
沈乔夏点点头,道:“姐夫,你都一天没吃东西,我去买点吃的。”
陆天澄点了点头,道:“去吧,你自己也小心些。”
沈乔夏关门出去了,陆天澄在床边坐下,满室的亮白让他的心里空的发虚,他抚着胸口慢慢站起身,来到沈清音的病房前。
沈清音还在睡着,静静地安详极了。早晨她一口血咳在他的手心里,剧烈的疼痛让她的额际滚落豆大的汗珠,他想都没想就帮她按摩着肝区,尽量减轻她的疼痛。剧痛中,她却抚摸着自己的眉头,气息不稳地说道:“天澄,没事的,慢慢来。”
在知道她的手术只能由自己来做时,他的心就开始止不住地发抖,他拼命按下恐惧、战栗,还有那一阵阵揪心的疼,可还是无法控制地紧张。直到他看清楚她的肝脏,想起她的话,“天澄,没事的,慢慢来。”他才冷静下来,他才能跟死神赛跑将她继续留在身边。
陆天澄无力地靠在探视窗前,听着心电监护仪“滴滴滴”单调而又煎熬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