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动,枝桠低垂,茅草中一阵窸窣后钻出一只黑猫来,怪叫一声溜墙根逃了。
可秦烨的戒备丝毫未卸,眼睛死死盯着院墙的方向。
顾泠见他神色异样,道了句“有事?”便也停了脚步。
直到耳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秦烨才回过神来。
“外面有个人刚走,看方向……是从钦差大人那里出来的。”
顾泠一愣:“你是说刚才正厅里钦差正在会客?”
“不像,”秦烨摇头道,“会客的话,我们拜见时只看到钦差一个人在,而那人是从后窗走的,哪有客人走后窗的道理。”
忽然顾泠就明白了,这跳窗之人是认得他们的。
想来他是监视赵翠儿的人,见到她来了才紧忙跳窗通风报信去了。
而自己如今是一副男装扮相,认得自己的人也只会是三年前的旧人,那……
忽然,顾泠瞪大了眼睛,蓝宝宝出现,摘星楼介入,又冒出一个旧识,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真相——晋国已经暗地和贤王联手了。
到时莫说晋国借兵,哪怕晋国只是让道,弗白珏也能如入无人之境直捣黄龙。
难怪他如此胸有成竹,揭竿北方,居然已经有了这么坚实的靠山。
秦烨自然不懂个中曲折,只是看到顾泠一脸严肃又一脸恍然大悟。
“秦烨,上次之后你又同陛下通过信函么?”她道。
“通过,报了大人的平安,也还没说假钦差和晋国介入之事。”秦烨如实道。
顾泠面色阴沉:“回去之后再通一封,告诉陛下,晋国已经和贤王联手了。”
“什么!”这次换作秦烨愣了,剑眉紧蹙一团,“大人,此事不可乱言,您有证据么?”
“秦烨,”顾泠抬头直直看向男人,“无论何时你记住,不要违背我的命令。”
她的眼睛里是深邃的黑,带着一点点星光的闪烁,看得秦烨一愣,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他再一次发觉眼前这个羸弱的少女有颗比男人还宏大的心,让人忍不住想去保护。
可这样独特的女子,轮不到他来保护。
冷风忽然一吹,吹落了枯枝落叶,也吹醒了秦烨的神思,抬头时,少女的背影已经蹒跚行到了拐角。
忽然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愣着干嘛,走呗?”
她四肢本就不协,腿上又有伤,躲躲藏藏来到赵翠儿的房间时巡逻兵已经换了两队。
秦烨探了路,又在草丛里躲过一队暗卫,这才摸到了门前,而房门却从外落了锁。
秦烨和顾泠对视后一同看向后窗,环顾一圈后直接翻进了房间。
而一进房间,顾泠就愣在了。
满地狼藉像是被洗劫一般,书架,桌案全部掀翻在地,床铺更是乱得彻底,就连落地烛台也滚去了一边。
“这是有人来过?”秦烨蹙眉道。
顾泠却斩钉截铁:“不,是她自己弄的,木头上还有抓痕,似乎是她发狂了,在砸东西转移痛苦。”
四下一查看,果真如此,被褥床脚,木架门柱均有抓痕,的确很像发病的症状。
“她这病症,外人也根本不知道,不然她也不会出门时在门上落锁。”顾泠下了最后结论,“找找看有没有她魔怔的线索,是中毒了毒发还是真有病症。”
顾泠微微一笑,她从刚才就一直想不通,赵翠儿揽这件差事究竟是为了名利,还是受制于人,如今看来,还是受制于人的可能性大。
“大人,来看这里!”
秦烨朝顾泠招手,后者立刻跟了上去,却见是个藏在床幔后头的木桶,里面全是黑乎乎的呕吐物一样的东西,隐隐散发着酸臭。
如此情景,二人顿时心知肚明了。
吐出这种颜色的东西,十成十就是中毒了,而这毒还厉害的很,想来,得定时服用解药才能续命。
立刻,顾泠和秦烨交换了眼神,开始翻箱倒柜找药来。
如果知道吃的是什么解药,就能知道中的是什么毒,知道中的是什么毒,也就知道是谁拿了赵翠儿的把柄,如此一来赵翠儿必然会转向他们的阵营!
屋里已经乱得紧了,他们如此翻腾的确也看不出有差来。
可柜子,床阁,抽屉等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药瓶或药包的痕迹。
难道药是日子一到有指定的人送过来的么?
就在顾泠准备查看暗格时,秦烨猛然拉过她躲进了床幔后,两旁垂下的绸子将二人严严实实藏在了里头。
“怎么……”
“嘘,有人来了。”
秦烨话音刚落,门口边传来一声落锁“咔哒”声。
居然能开锁进来?!
顾泠顿时眯了眼睛看向外间,虽然是一片模糊,却挡不住她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眼下能开锁进来的除了赵翠儿本人,恐怕就只能是知晓她中毒,来送解药的人!
她顿时屏气凝神,一动都不敢动,紧靠墙壁两眼死死盯着外间。
来人是个相貌及其普通的女子,但身形笔挺,动作利落,一看便是习武之人,而她的手里果真拿了一个食盒。
女子入屋后立刻关上门,搁下食盒草草收拾了屋子,扶好木架书柜后,她径直朝床幔方向走来,步履平稳,表情如常。
而躲在床幔后的二人心脏狠狠摔了一摔。
这里有那只盛满呕吐物的木桶,既然是知道赵翠儿中毒的人,绝对会将木桶清理掉换新的来,若她入了帐幔,他二人可就走不了!
怎么办?!
被秦烨抱在怀里的顾泠,忽然感觉揽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她抬头便看到秦烨坚定的眼神。
在他的表情里,顾泠看穿了一切信息。
他看出这女人有武功,他还知道自己打不过她,所以他想拼个鱼死网破,阻拦住侍女让顾泠出府!
简直是笨!
看着秦烨一脸“风萧萧兮”的表情,顾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略一扭身示意他松手,顾泠脱离他的保护向木桶摸去。
手腕被猛然一拽,秦烨瞪着眼睛将她拉回来,朝她重重一点头便要蓄气冲出去,可还未待他蓄足内力,手腕上一阵酸麻,内力被尽数打断逼了回去。
低头看去,竟是顾泠一手掐上了他的静脉穴位,所用力度之巧妙让他咋舌,简直多一分损伤经脉,少一分又打不断蓄气。
这种对人体经络的熟悉,饶是武林高手也不会如此精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你……”
秦烨惊愕得不知所措,却被顾泠反手捂住了嘴。
看着她眉宇间的坦然清冷,带着天下万物尽在掌中的随意,秦烨忽然想起了她之前的警告。
无论何时,都不能违背她的命令。
随即,他卸了一身内力靠回墙上,眼看着少女眸中流露出满意的笑。
紧接着,她提起那只木桶掀起床幔走了出去。
一阵寒风扑面而来,吹动了檀木床的床帐。
侍女走路的动作猛然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过后立刻跟着风声蓄力,点足后撤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随着床幔掀开,侍女也缓缓摸向后腰的短刀,而纱幔一下掀开,短刀也闪电出鞘抵向来人的脖颈。
下一瞬,侍女蹙眉愣在了原地,这唇红齿白的少年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