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后,赵曼一行人终于抵达灵寿——中山国的都城。
只有来到这里,才能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草原文化与中原文化相融合的奇特美感,给人一种突兀却又不矛盾的冲击,难以忘怀。
灵寿城的道路用平整的青石铺造而成,路面平坦开阔,可容六辆马车并驾齐驱。车道两旁则是人行道,其中儒士、武士与平民混杂而行,来来往往,摩肩擦踵。
在这里可以看到在他处不可见到的奇景,武士敬重儒士,儒士面对武士也没有时下文人对武士的鄙夷,而是平和有礼,尽显大家风范。
在路上若有儒士与武士有所摩擦,儒士则会作揖赔礼,武士也宽宏地不做计较,就此一笑而过。
若是换了个对象,不是儒士而对方同样是武士,那可就不得了了。那俩人就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燃,不由分说,直接撸起袖子,扎好衣袍,当场就开打起来。
那些路人早就熟悉了这个场景,大家有默契地立马散开,留出一个足够宽敞的场地,顾自在一旁观战喝彩。
赵曼一行人来得正巧,刚好看到了一对起了矛盾的武士,他们站在街道上,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他们的体格都极其彪悍,满身的肌肉纠结,在麻衣下一鼓一鼓的。
终于,其中一个红脸大汉动了,他直接抡起一拳直逼向另一个胡子大汉,其拳威势赫赫,可见力道之猛。
胡子大汉也不弱,直接伸出肌肉强健的手臂叉开来人的手臂,同时脚下出力,踢向红脸大汉的小腿。
红脸大汉见势猛然一闪,身形灵活,完全不似他那粗壮的身材。他闪到胡子大汉前侧,向他的腰部击去。胡子大汉躲避不及,吃了他一记,倒退了几步。他吃了一亏,急红了眼,更加凶猛地攻击起来。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未见败势。行人被这场精彩的搏斗吸引了眼球,他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离去,而是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有人设了赌局,在一边吆喝着旁观者下注,场面热闹异常。
赵曼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这里的人倒是爽快得很,直接手底见真章,可比那些尔虞我诈的阴私好多了。
她来了兴趣,想要看完这一场的搏斗再走,便拉着公孙荀来到路边的茶棚,点了一壶茶,与在座的茶客一般,一边喝着茶,一边观看着外边的搏斗。
公孙荀见赵曼似乎忘记了与他的赌气,毫无芥蒂地拉着他,丝毫没有几天前的冷脸,便知道她已经原谅了自己,心中一松,便也顺从地与他一起坐下喝茶。
而齐恒,自他进入灵寿城就处于震惊状态,一脸的不可思议。不管是儒士与武士和谐相处,还是武士直接赤膊在街上相斗,都冲击着他的世界观,挑战他心中礼的底线。
所以,知道他坐在茶棚里,还一直在那念叨:“武士于光天化日之下相斗,又为和谐;儒与武相交,有违礼仪等级之教诲。此城之人,实乃离经叛道!”
在他的观念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儒士经纬治国,谋划天下,刹那风云,岂是那些只有一身蛮力的武士可以比拟?所以他一直****武之人,即使公孙荀救过他,却也没得到他的改观。
而今他却看到他心心念念的文公治下的灵寿城,竟是如此文武相洽的局面,深受打击,整个人显得异常颓丧。低着头只顾在那里喝茶,也不看外面的热闹。
赵曼看他一副卫道士的模样就来气,冷哼了一声,不去计较他的话,继续兴致勃勃地看着外面纯力量型的搏斗。
反倒是坐在一旁的一个面相斯文的茶客,看见齐恒一副沮丧的模样,开口劝慰道:“君无需失意,我国君上推崇文人,国人效之,举国崇敬儒士。但我族本是草原民族,天性好斗,强禁不止,于是君上下令武士之间可以相斗解仇,但忌相杀。故而相斗时而有之,伤及性命却未尝有。”
齐恒听了这话,总算有些宽慰,出口道谢:“多谢君的一番赠言,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不在意的摆摆手,继续说道:“不必言谢,每有儒士前来投奔君上,个个与君反应并无二异。但经过一番相处,便可适应如常。君从街上行走的儒士可窥一二。”
齐恒闻言,看向街道的儒士,仔细观察他们,见他们往来行走,见到街上的搏斗,脸上并无异色,淡然如常,他才彻底地放下心来,算是听进了那茶客的劝告。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才是正经。
那茶客见他一脸释然,就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劝告,重新把视线投向街上的搏斗,专心地看起来。
这时的两人的搏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状态。红脸大汉已经占了上风,他在场间的身形来往自然,轻松地与胡子大汉对招。
而胡子大汉则是强弩之末,他身上挨了许多次打,脸色苍白,上面布满了汗水,动作迟缓,气喘吁吁。最终,他没能躲过对手猛然而来的拳头,被击中腹部,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红脸大汉看到这个状态,就知道自己赢了,于是往下腰拉起那个大汉,随后抱拳道:“柯兄,承让了!”
胡子大汉虽是败了,脸上却也不见恼色,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依旧斗志昂然地看着红脸大汉,带着熊熊的战意宣告道:“墨铜,今日输给你,是我技不如人,下次再战,我定能赢你!”
墨铜听了他的话,洒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理会他痛得龇牙咧嘴的表情,应承道:“善,你若下次再来,我墨铜自然奉陪。”
胡子大汉听到他答应了自己的宣战,不再多留,穿过人群一瘸一拐地离去。
墨铜待到他离去后,才放下袖子和衣袍,擦擦脸上的汗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满脸的大战后的喜悦与畅快。
这时,方才设局的那个瘦小男子走向墨铜,抱怨道:“格老子的,怎么又是墨铜你这小子赢了,以一赔九,老子又输了。”
墨铜得意有鄙夷地看向他,骄傲地说道:“老子武功高强,天下第一,岂有失败之理?怪你没见识,大家伙都明白的事,你偏不信,还老爱设局,你是嫌家里的刀币多得没地儿放么?”
那人撇撇嘴,反驳道:“哼,老子就不相信你墨铜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老子就爱设局赌你输怎么了!等到哪天你陡然败北,看我赌人七怎么数着刀币笑话你!”
墨铜看他一脸向往样,好似真的看到自己败北的样子,心中不屑,朝着他冷哼了一声:“懒得理你,继续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完,他抬起脚就要离开。
这时茶棚里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墨铜兄,许久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力旺盛啊!”
墨铜循声看去,立马就看到坐在那里的公孙荀,定然是他开口无疑了。
他的眼神一亮,哈哈大笑,快步向公孙荀走去:“原来是子烨兄弟。果真是许久不见。你我上次一战,未分胜负,此次一定要大战三百回合,不分出胜负,绝不罢休。
公孙荀站起身,与他击掌而握,痛快道:“甚好,上次一战,我亦遗憾至今。此番定要畅快一战。”
说道这里,他顿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不过此次前来,却是有事相求,不料却在此就遇到了墨铜兄。”
墨铜挑挑眉:“哦,子烨有何事尽管说就是,不必客气,但凡我帮上忙的,定然倾力相助!”
听到这话,公孙荀痛快地道了一声好,指了指座下的赵曼向他介绍道:“他乃我的兄弟赵景宣,此番前来是想让你这个天下第一巧匠替他铸造一把轻盈的剑与他。你看是否可行?”
也不怪公孙荀如此担心,时下的剑都是以青铜为主,沉重异常,很难找到一把轻盈的剑。他如此问墨铜,不过是抱着侥幸心理罢了!
墨铜看了看已经站起来的赵曼一眼,只见他的身形瘦弱,诧异的“咦”了一声,不知道公孙荀怎么会交上这样文弱的兄弟。
不过他却是十分相信公孙荀看人的眼光,惊疑过后便爽快地向赵曼抱拳道:“既然赵兄弟是子烨的兄弟,也即是我墨铜的兄弟。正好我前些日子尝试地用一种新矿石铸了一把剑,却是刚好适合赵兄弟,算是我给赵兄弟的见面礼了。”
赵曼在听到公孙荀特意向墨铜求剑,心中感动异常,眼带感激地看着他,心中有一个早就思虑多时的想法隐隐浮动。
然后就听到墨铜说有适合她的剑,心中欣喜,先行压下刚刚的想法,朝着墨铜回了一礼,道谢道:“墨铜大哥大恩,宣先在此谢过,以后若有什么是需要宣帮忙,定然相助。”
墨铜呵呵一笑,道了一声“无妨”,继而看向公孙荀说:“子烨刚来灵寿,还没有落脚之处,若是不嫌弃敝处简陋,不如暂住敝处,咱两好好地聚一聚。”
公孙荀拍拍他的肩膀:“我也不和你客气,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直在一旁当透明人的齐恒这是突然站起来,对着公孙荀道:“公孙恩公,多谢一路照顾,恒已到达灵寿,自有去处,就此分别了。”
公孙荀与他本就不是很熟,见此也不再挽留,也只是客气地和他道了别。
齐恒也向赵曼道别,临近分别,赵曼也不想抓住彼此的那点不愉快不放,也客气地祝福了他几句,看着他离开,渐渐消失在街道上,才收回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