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了声,与海子一起到东操场,倚到球栏杆上,“青少年宫给我回信了”。
我眼睛一亮,“信里怎么说”,我赶忙问。
“他们只招市区的,回信说很高兴能有这样的足球爱好者”海子有些失落,说完,看着操场,我们一言不发。
我们继续初中生活。
一切都为备战中考,踢球时间和空间越来越少,有时候,校长会追着我们东西操场的转。我们转战学校南的破砖厂,场地只有一个篮球场大小,摆上两块砖做门,虽然场地坑坑洼洼,还有烂砖块,但阻碍不了我们的热情。
我们穷快乐的那段,令人心酸的是,我妹妹辍学了。
我初四刚开学的时候,有天,奶奶、父亲我和妹妹一起吃饭。
吃着饭,奶奶突然对妹妹说:“你和哥哥都上学,你爷快累死了,快别上了吧”。
父亲在一边没有说话,吃到一半,放下碗筷,躬起腰,慢慢站起来,因为劳累,父亲腰居然一下子直立不起来。自己右手握拳,锤了两下,黄球鞋脱着地,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农村孩子,什么能改变命运?首先,你肯定没有钱,再是,有什么可以让自己衣食无忧的人脉关系呢?改变自己的命运,只有通过上学。
也许妹妹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一句话也没说,静静地放下碗和筷子,走到东屋。
那天,妹妹第一次没有和奶奶收拾桌子。
我上初四,妹妹刚上初二,就此辍学。
这是我心痛的,痛心是一辈子的事情,妹妹从此走上打工的路。
起先,村里废弃的“村小”被同村一个人买下,做针织刺绣,妹妹先学徒再领工资,而妹妹那时,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妹妹辍学,谁的错呢?
后来,每次给母亲上坟,在坟前,有时就会思考,母亲带给我们了什么?
父亲像个机器,完全没有自我的生活和奋斗,只是为了我和妹妹能够吃饱穿暖。
我们对母爱的感触,只是模糊的记忆和传说,有时是奢望。
我心里对“母亲”这两个字是复杂的,她生育了我和妹妹,给了我们生命,给了我和妹妹人生路上的第一次启迪,但却在我们能真正开始感受母爱的时候,撒手我们而去。对我和妹妹来说,母亲只是扔了我们三口躲到坟头里的一个女人。
她生,我们沿着大家一样的路,激发出人生最大的潜能走自己的路;她去,我和妹妹的人生轨迹悄悄扭转,走大家都不会走的路。
妹妹在针织厂做了半年,因为发钱少,有时发不下来,就到了凌河镇的一家洗姜厂。
在流水线上,妹妹拿起一块块大姜,用水冲洗掉上面的泥,一天如机器般反复操作。厂家为防止姜腐烂,有时要添加药水,妹妹原来细嫩的手变得十分粗糙。
妹妹一个月只有两天的假,其余时间一天干12个小时。有时,发了工资,专门请假送到家里,给父亲,怕我上学急用钱。
逢周日我都回家一趟,希望见妹妹一面。
男孩子,嘴上不说,但心里谁不疼自己的妹妹呢?
有天,我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屋门外已闻到饺子馅的香味了,妹妹已经在家,看到我,跑出来,高兴得叫了声“哥哥”。
我也很高兴。几天不见,总感觉妹妹又长大了一些。
然后,妹妹到厨房与奶奶一起包水饺。
感觉少了什么,我进屋,父亲和老屋后的老哥哥坐在屋里抽烟、喝茶。
我叫了声哥,“今天家里狗老实,没叫”接着跟父亲说。
老哥哥突然吧了口气。
“狗死了三天了,我和你哥哥埋了”父亲说话没有表情,也听不出什么感情。
我坐在炕边“哦”了声,不再说话。
我心里很难过。
我家的那条狗活了十多岁,因老而死。
父亲说,黄狗死的时候,静静的,也是在父亲干活回来才看见的,就静静地躺在角落里。
虽然家里穷,但父亲没有卖掉,和老哥哥一起把他埋到了我们老屋底子的前边。
十多年,一直陪伴着我们,那条大黄狗像我们的一位亲人。
每次我回家,都是狗急急地摇着尾巴,走过去,它会把嘴巴凑过来,马上在原地转圈圈,好似喉咙里还发出急躁的“吱吱”声,似久别。
还记得小时候,母亲从姥爷家回来,一手拿着“文明包”,一手把小狗抱在情里喜悦的样子。半夜里,在那个小纸盒里成夜地“汪汪汪”地叫唤,想念它的妈妈。还是小狗的时候,与家里的猫一窝睡觉,被猫用爪子抓来抓去狼狈的样子。
会跑了,我在前面跑着,妹妹在后面拴根绳在狗的脖子上,当成警犬卡儿。
长大了,像一个健硕的青年,威武强壮,常常跑到新村里呼朋引伴,黑天再跑回家,夜晚为我们和老哥哥看家护院。
而仅仅十年,母亲去了,妹妹辍了学,狗已年老成衰,离我们而去。
我和妹妹为狗的死去难过了好久。
它是我的一位亲人,愿我家的老黄狗,在天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