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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次回乡(一)

广东的夏天闷热得不行,走在路上热气一阵一阵地拂面而来,总觉得它会把我白色的裙子蒸黄。这是我是自读书以来第一次穿上了裙子,虽然已经及脚踝了,可是这对我来说却是极大的挑战。妈妈都特别郁闷我一个小姑娘怎么那么保守,我每次都特别无语,觉得女生本来就该这样,就像还珠里的晴儿一样,温柔,大方,得体。对,我不喜欢小燕子,不喜欢紫薇,觉得一个没有女生样,而另一个却弱得不行。我就喜欢晴儿那样的,大家闺阁中的侠女。

太阳已经渐渐下了山坡,路上车堵得水泄不通,这让我心更烦了。在花坛边缘上平摊着手臂走着,努力维持着平衡,可是却总是走不了两步就无奈地掉下来。昨天爸爸跟我说,家里爷爷突然病了,他要回家照顾,但是妈妈带着刚满周岁的弟弟,没有工作,在城里呆不下去,所以也要回去。爸爸征求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跟他们回去,毕竟家里教学条件没有广东好,如果我不回他会安排我住在学校里。我表现地很安静,也没有决定,说你让我想想。可是后来我却哭了一晚上,突然懂了电视里为什么让一个人放弃一份工作去另外一个地方是有多么困难了。这也是我奋斗了七年的城市啊。从小学就随着父母在广东漂,住工厂,啃馒头,被公立学校拦在门外,哪怕成绩再好。可是父母交高费让我读了私立学校,哪怕再困难也没有放弃过,好不容易努力考上了全县前一百,顺利上了一中,还学费全免,可是我不想一个人呆在广东啊。

走着走着就到了家家乐对面,我盯着超市人来人往,在想自己该怎么办。我还记得我曾经和好朋友在小升初前在超市门口这棵大大的树的树洞里塞上我们的心愿,其实无非就是考得好啊什么的。可是那些日子已经过去了,好朋友回老家了,纸条也早已找不到了。看着城市的灯一一亮起,我想,我应该也该回家了,在我的脑海里,一直有当年爸爸把我从外婆家接走时的场景,有贵阳的路灯,还有河边的高山和小船。我是真的想回家乡了,哪怕我并不想回爷爷家。但我知道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会没事的。

这样做好了决定,我就没有在外边逗留了,回到家的时候妈妈的晚饭已经做好了。爸爸还在一边看着晚间正在热播的少年包青天,这个时候正播到包拯去太原考试,而成绩好的考生们一个个被杀。我也特别喜欢看少年包青天,我觉得这可能是最帅的包青天,后来觉得,这可能是最帅的周杰了。在妈妈的催促下,我和爸爸才磨磨蹭蹭去吃饭。妈妈的菜做得和平时一样,可是我却没啥胃口。偷瞄了几眼爸爸,看他没注意到什么,我就鼓起勇气,装作若无其事地说:“爸,明天陪我去学校打转学证明吧。”爸爸放下碗,看着我,而我的心里一直在翻滚,心想求您不要看我了。我装作镇定地继续吃饭,听到爸爸说:“你决定好了?家里条件不好,还特别冷,你真要回去?”

“嗯。”其实我想说我不知道,我怕自己会后悔,可是我不想一个人。

“你要回去就回,可是家里教学条件不好,你要回去成绩不要给我退步哈。”这句话是妈妈说的虽然听着有一点不舒服服,可是我知道她就这个脾气,每一次下降了一名就会被她讽刺地体无完肤,可是却也不会真的怎样,毕竟亲生的嘛。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那就是,只要回家,就有一个村里孩子的比较,我是从小被夸长大的,自然不能丢人。可是刚好,我就是那么虚荣,就是想回家接受瞩目。

后来爸爸找了好几次老师,老师都不给我转学证明,老师问我爸为什么我成绩那么好,学校待遇也那么好,还要把我送走。那一刻我好感动,我以为我这一年根本没留给大家什么印象,我以为老师根本就不记得我,却不曾想,老师会如此地挽留我,一直没给我转学证明。直到我回到了贵州,告诉他我已经到了,他没办法只得把转学证明给我传真了过来。但是,我仿佛听到他重重的叹息,像是在说:“妮会后悔的。”后来我常想,如果当时我不坚持回来,生活会不会过得和以前一样单纯,就是学习和玩。可是,我不后悔,有些东西,经历了你以为痛苦,可是真的如果可以让你忘,你就会舍不得。

回到家乡的第一天,我发现船已经不是要人划的那种了,是机器的,一工作就吵得不行,当时觉得我的美梦都碎了,我并没有回到一个室外桃园,只是回到了一个不在乎美的贫穷的地方。那天晚上我们是坐着三轮车到家的,回一进门发现大家都坐在灰灰的椅子和床上。虽然从小我和妈妈们也吃了很多苦,但是妈妈是有洁癖的,所以我竟然有点不想坐上那凳子。可是我一见妈妈都坐了,也就不好意思不坐了。农村人嘛,能讲究点啥。这句话是爷爷说的,就是那个我很讨厌的爷爷。

之所以讨厌爷爷,就是因为那时候他让爸爸妈妈把我送给别人养,否则就不能回家。妈妈虽然跟我说了这个事,但是一直提醒我不要恨他,毕竟我还有个哥哥,老人家实在是怕计划生育。但是,他在我心里不可原谅,就是因为他才让我们在外边漂了那么多年,受尽冷嘲热讽,吃尽苦头。可是这一刻看到这场景,竟突然想感谢他,就是因为他,我成了城里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还培养了城里人最淑女的气质,这是妹妹一直没法比的。而且,以后同在屋檐下,我的教养使我不会和长辈吵,那么,我只有忍。

晚上睡在了自己家里的床上,还没有睡在火车上来得舒服。同床的妹妹已经睡着了,可是我却难眠。心里一直在想两天后的开学我要怎么面对。想着想着,听见门外有小虫子叫得厉害。这原本我心心念念的田园生活,如今真切地摆在我眼前,我却无所适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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