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大门上方发出刺眼红光的灯从亮起后就没有再暗下来过,除了伤势有些重的季衍被送去另一间急救室,对外交流部的其他人都坐在门口等待。
从来都是嘻嘻哈哈的贝洵逸和乔正遥看着紧闭的大门默不作声,薛子离拿出原本放在衬衫领子里的护身符紧紧攥在手中,元台靖不再发呆同样直视金属大门,庄承侧身倚靠在墙壁上,灯光下嘴角的青淤痕迹格外明显,微低下的头使刘海挡住了他的双眼,看不清喜怒。
几人对面,展华阳看着手里不时亮起的屏幕,偶尔打几个字发出去,皱起的眉头下深邃双眼可以偶尔捕捉到怒火。与他隔着一个位置并肩而坐的宋越晗抿起了一直勾起的薄唇,漂亮的桃花眼不再四处飘散放电,时不时低声与展华阳说些什么。
今天之前这些少年从来不曾想象过,有一天自己会坐在医院手术室的门口等待朋友是否安好的消息,他们现在这个年纪还处于被家族保护的时候,生活中也并不像电视剧一样常常发生绑票杀人,最严重的也就仅仅止于打架见点血罢了。
虽然起点和环境比其他同龄人高一点,他们的生活依然不可能太过复杂,黑暗的阴影即使存在却并不会遮挡住太多阳光。
可是今天,在眼睁睁看着几小时前还站在面前微笑看着他们的少女被自己的鲜血染红,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双眼无力闭起仿佛永远都不会睁开。
不是没有见过亲朋好友突然离世,可是那都是生病或意外造成的,他们从来没有亲眼见证过熟悉的人因为暴行而倒下。这些生活中充满阳光的孩子们伴随着直冲鼻腔的血腥味,第一次意识到死亡离他们岂止是一步之遥。
想到君琉璃毫不犹豫地扑到季衍身前为他挡下那一击,他们和她认识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个女孩居然就这么奋不顾身地跑了出来,她到底知不知道有多危险?她这么瘦弱的身体怎么能抗住那样的重击?
不止是被救的季衍,就连他们在看到那一幕时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震撼直冲心灵,留下无法磨灭的痕迹。
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的尽头传来,在安静的环境中显得更外明显。
众人抬头闻声望去,一个身形笔挺的身影快速走来,身后跟着几个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
君少祈在接到妹妹被送进医院的消息后就马上从外地坐飞机赶了回来,一路上脑中充斥着无数可怕的画面,他脸色微白,不断告诉自己妹妹绝不会有事的,可是当他渐渐走近那个仿佛张开嘴的巨兽一样的门时,心底深处已经变成灰白色的记忆再度颜色鲜明起来。
他讨厌医院,非常讨厌。
这个冰冷的地方把他敬爱的母亲变得冰冷僵硬,这个地方同样曾经将他的妹妹变得不肯开口说一句话。
所以每次来医院,他的心情都异常得差。
可是命运就好像喜欢和无力挣扎的凡人开玩笑,它再度将他的亲人送进了这个地方。和他年少时的那次不一样,妹妹是真的身体受伤了。
他的妹妹,所有人放在手心上生怕她受到任何伤害的妹妹,为了救别人流血了,晕倒了。
展华阳看着眼前这个和君琉璃长相五分相似的温雅男人,知道他就是君琉璃的哥哥了。站起身,走到君少祈面前大致和他说明了目前的情况。
宋越晗同样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立在展华阳身旁偶尔做些补充。
有些知道君家对于君琉璃的重视程度,他们在君家人来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而还是在看到君少祈望向他们的视线中那股明晃晃的冰冷时吃了一惊。
要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英国的社交圈中是出了名的优雅礼貌,任何时候都能不急不躁,涵养非常好,几乎从没有人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可是现在对他们的厌恶都不加掩饰。
展华阳和宋越晗对视一眼,双双苦笑。
怎么可能不生气,他的妹妹如果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怎么可能被送进医院,甚至到现在都没有出来?别说君少祈了,就连他们都有压制不住的怒火。
“灯暗了!”
正在气氛僵持住的时候,一直紧盯红灯的贝洵逸突然大叫了一声,这下谁都没有心思再说别的,全部站起身赶到门口。
果然没过一会,两个带着口罩穿着绿色短袖手术服的医生打开门走了出来:“请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我是。”
摘下口罩的医生看了展华阳一眼,对君少祈道:“病人头部并没有受到外物撞击,之所以流血是在倒地是碰触到尖锐物才导致,除了轻微的脑震荡外头部没有什么大碍。”
“比较麻烦的是病人是被重物击打在前胸,由于当时受到的冲击较大,所以病人的肋骨有一根折断,不幸中的大幸,断开的尖锐部分没有刺穿附近的内脏,病人基本没有生命危险。”
听到没有生命危险时,所有人都不禁松了一口气,脸色都稍稍好了起来。
“那我妹妹什么时候能醒?”
“如果没有什么其他情况的话,两个小时后病人就会清醒。只是因为断裂的地方是肋骨,麻醉的效果散去后病人呼吸时会比较痛苦,你们要好好安抚一下她。”
慎重地答应下来,君少祈绷紧的心弦松弛下来,头脑也清醒了许多:“在英国时就听说过晏教授的名字,琉璃的手术是您主刀,我也放心不少,谢谢您的帮助。”
晏世鸣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摘下口罩的英挺五官十分耐看,小麦色的脸庞象征性地流出几点汗水,他和展华阳、宋越晗一样,对于君少祈这么迅速认出他略微感到诧异。
摆摆手示意不用放在心上,晏世鸣没有再说什么,潇洒地转身离去。
君家吗?看来至少接下去的几十年这个家族都不容小觑啊。
下到二楼时,正好看见来找他吃晚饭的小堂弟,还没说什么,就看见一群医护人员推着君琉璃的移动病床经过。
“怎么往这里走?”
“B座电梯坏了,我们只好绕个路。”
“那快去吧。”晏世鸣说完,转过头正巧看到小堂弟眼中的惊讶,“认识的人?”
“恩……之前见过一面,她怎么了吗?”带着氧气罩的少女比初见时看上去还要脆弱,似乎一不注意就会消失不见,两次不同寻找的偶然遇见让晏世双记住了她,心中难得生出的好奇让他开口问道。
“救人被打伤了。”
晏世鸣转过身往前走,解释道。很少看见这么善良的女孩了,受展家那位大少爷的请求走进手术室,在看到君琉璃哪怕浑身血迹斑斑,也遮掩不住那股出众的干净特质时,见多识广如他也有点惊艳。
“怎么回事?”
兄弟俩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声音渐渐消失。
如同晏世鸣说的那样,在手术结束后的两个小时君琉璃就慢慢清醒过来。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加上君琉璃因为胸口的疼痛不能多开口讲话,对外交流部的众人也就在展华阳的带领下离开了,毕竟不是说话的时候,再重要的事也要等君琉璃恢复过来再说。
单人病房里从热闹变得安静,君琉璃苍白着脸,小心转过头看向从她醒来就一直紧紧握着她左手的君少祈。
“哥哥……”轻柔得近乎飘渺的声音从氧气罩中传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抓着她的手又紧了紧,君少祈看见君琉璃眉宇间强忍的痛楚,轻声对她说道:“别说话了,小心疼。”
“不用和哥哥说对不起,我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所以你放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体,小璃听话噢。”
将被攥着的左手往自己的方向抬了一点,君少祈看懂了妹妹的意思,将头低下靠在君琉璃雪白的枕头上,两人头抵着头,看上去格外温馨。
那边,已经回到家的展华阳在沙发上闭目躺了一会,喝了一口佣人递上来的咖啡,揉揉眉头起身去了书房。一进房门就见到整齐摞在书桌上的一叠资料,展华阳走过去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在看到其中一张纸上清晰的“PTSD”时讶异地挺直身体往下继续阅读。
今天这件事在季家、展家的调查下已经一清二楚了。事情其实很简单,五天前季衍不巧遇到刚从国外回来,和狐朋狗友正嗑high了的姚家独子,眼看他们强拉陌生的姑娘,看不过去的季衍就出手教训了他们,没想到被姚家那个二世祖记恨,受了旁人撺掇,加上药性上脑,这个没脑子的人才想到设下陷阱就为暴打一顿季衍。
展华阳察觉到君琉璃最开始的不对劲后,在她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就详细询问过庄承他们一路上遇到过的任何人,每一个人都细细调查过,确定没有任何疑点,展华阳对君琉璃刚刚产生的一点怀疑就几乎消去了。
而现在在看到关于君琉璃的这份资料后,更是确信自己确实怀疑错了。
君琉璃在八岁时曾经和哥哥被人绑架,绑架者是君家一个被开除的佣人,恼羞成怒才干出这样的蠢事。当年千钧一发之际,是君少祈扑开犯人让他射出的子弹偏离才救了君琉璃一命。事件之后,君家兄妹被双双送去医院,虽然两人都没受什么伤,君琉璃却受到刺激整整一个月没有开口说话。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君琉璃在碰到自己亲人、朋友或者比较熟悉的人遇到危险时都会十分担心,甚至做出不顾自己危险也要救下别人的行为。
当时心理医生的判定是她得了创伤后心理压力症候群。
展华阳了然地放下手中的纸张,难怪当时君琉璃的表现会不符合常理,难怪她会执意要求去寻找季衍,原来答案在这里。
这样想着,展华阳心中轻松下来后却泛起一阵愧疚,他那个时候还以为君琉璃要拿他的好朋友施苦肉计,现在想到当初这个猜测就觉得太荒唐。
那么一个善良柔和的女孩,现在还躺在医院承受痛苦,他却猜测她用心险恶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为人原则。索性一切都只是他埋在心里的猜度,既然证实是他错了,而君琉璃确实会是个好伙伴,那么以后他会正式接受她。
不知不觉间,君琉璃在展华阳心目中的位置提高了不少。
明亮的月光下,君琉璃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如墨的天空,虽然每一次呼吸都会伴随剧烈的疼痛,毫无血色的唇还是慢慢浮出一个微笑。
收到她的礼物了吗展部长?
在怀疑后得到相反的答案,那一刻心中会有什么感觉呢?
啊,是愧疚吧。
能够被察觉的刻意表现,谁都可以查到的心灵创伤,好歹曾经和展华阳做了三年同学,他什么样的性格她还是能猜出大概的呀,把这些利用起来,就能做成完美的钥匙打开那扇轻易不肯开启的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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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间是君少祈散发清香的黑发,君琉璃好心情地蹭了蹭,闭上眼睛甜蜜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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