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政英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
身边所谓的“父亲”大人早已被扔到九霄云外,只剩下那一声“政英”一遍一遍挥之不去。
日光沉沉,春风暖人中却莫名带着一点料峭。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
一个自称三叔妻子的、名叫千言的、脾气火爆的女人刚和家主大打出场之后便若无其事地、光明正大地在府中闲逛起来。
一会儿指指这棵树,一会儿采下一朵花好不悠闲。
他得承认,他有一点点怕那个女人,但是他更关注的是那个女孩,那个默默地牵着千言的手,小小的,不发一言的女孩。
极为柔顺的头发垂在颈旁,头微微垂着,但是却怎也挡不住那双眼中的冷意。并不倾城的容貌,可是每一根睫毛,每一道弧度都是那么柔和,那么自然。却没来由得让人心疼。
“诺,千寻,那是你哥。”哪怕躲得再好,那个女人还是一下子发现了他。他只好走上前去,还没走几步,一个矮矮的身影突然挡在他身前:“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到千寻抬起的头,仰着的脸,眼睛紧紧盯着他,有些空,似是要吸了人的魂,他连忙摇摇头说:“叫我哥哥就——”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孩只是把话重复了一遍,却有一股不容拒绝的语气在里头。
他只好如实说了,说时却带着点严肃:“政英,政界精英。”
却见女孩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嘴里一遍一遍地喃喃:“政英、政英,政英……”女孩的声音很轻、很清、又带着稚嫩的童音和莫名的云淡风轻。
他是第一次觉得,他这个如此势利的名字,这个决定着他寄人篱下的命运——他这个无父无母,大家族中无依无靠的少爷一生坎坷的束缚原来也能那么动听悦耳。
而这一声声政英,也在无数个夜晚梦回时分响起。那个女孩从来没有叫过他一声哥哥,从幼女到女孩,到7、8岁那年容颜尽毁,再是9岁逃脱洗礼前一晚那一声突兀的再见,她都是很认真地说着:“政英、政英。”
那一天之后,他甚至以为他再也听不到那一声政英了。
“政英——”声音略微地拖地长了点,将白政英从回忆中拉出。
不过万幸,你现在就站在这里、站在我的面前,千寻,不,浅音。
浅音并不是没有看懂白政英的情感变化,他和她都是自己在白家为数不多的牵挂。所以,总还是要说一声:
“我回来了。”
“恩。”白政英终究还是忍不住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抱到怀里,头不敢靠的太紧,语气无比轻柔,“恩,欢迎回来。”
浅音不答,只是犹豫着将一只手轻轻搭在白政英的肩上。一时间花香浓郁,岁月静好。
“咳咳。”
然而,总是有那么些人就喜欢煞风景。那几个丫头已退下,留下的自然只有当今白家主家家主白涧钥。
五十多岁,还算英俊的面容被岁月打磨出点点沟壑,头发有点干但还算乌黑,毕竟是个术宗强者。两眼分得略有些开,透出一股子算计,此时微微眯着,看着两人——或许说是回来了还不见家主就跟哥哥亲热起来的浅音——显而易见的不满。
浅音却只做不知,还是政英察觉不适宜放手后她才微微后退一步,头微垂,眼睛却直直地看向家主,说:“家主,浅音身体欠佳,回来后未及时向家主道安,请家主原谅。”
一字一句,都是被剥去姓氏的子女对一家之主应有的卑微姿态。浅音倒不在意这些,“傲气”“傲骨”都是给有目标有资本的人的,她现在只想活下去。
可却正是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听在白涧钥耳里就是对自己的挑衅——谁知道这个废物在外面惹出多少事情,还惹回家来了——白涧钥的眼神暗了暗,看在白政英还有用的份上不走心地将它隐去了点。
“无事,回来了反倒是好事啊。”
听着白涧钥的话,白政英的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政英你忘了吗?上次柳家还在和我们协商柳家三少爷婚约的事,还说什么我们背信弃义,这下浅音回来,不就正好了吗?”
“家主,浅音怎么能嫁——”
“恩?”白涧钥的眸子眯了眯,不悦的神色越发明显,术宗的威压一下子释放出来压碎了地上掉落的花瓣,道,“有什么不妥吗?”
白政英微微咬着牙,眼里杀气一闪而过,却只能同自己的力量一般强行忍下去。一旁被谈论的主角依旧默不作声,看了眼政英身后紧握的拳头,若有所思,藏在长长衣袖下的手也渐曲起。
“家主——”一道熟悉的丫鬟的声音,打破了三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似是察觉到遗留的威压,丫鬟的神色在气喘吁吁之上又惶恐起来,她努力地断断续续地说道,“家主,那个,阴家家主绫遥夫人托我转告家主您,她有事与你相谈,是关于家族、家族大会的。”
“绫遥夫人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