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是药三分毒,我估计季天最近一定吃了不少药,以致于变成了现在这样:两眼无神,呆若木鸡,只知道吃饭睡觉打扫卫生。其实仔细想一下,他平时也都是吃饭睡觉扫地的没什么不同,但那时都是兴高采烈的,不像现在这样无精打采。
阿山看出他的不对劲儿,联合了太子、异尘、寸寸去严刑逼供。我问他为什么不算我一个,他说这种事不适合我。果然还是和我生分了。
他们一番“严刑拷打”下来后,我们得知明年季天就要去参军了。几个人顿时炸开了锅——打扫卫生的没了!怎么办?
商讨过后,我们还是非常有人性地决定,在剩下的几个月里公平友善地对待季天,看能不能打动他以后在闲暇时过来帮我们扫扫地。
然后,在某一天季天起了个大早来打扫卫生时,惊讶地发现我们已经全到了,而且早已打扫完了。
本以为他会感动不已,结果这更加坚定了他离开的决心。他认为,自己在这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打算提前离开。
我们立刻慌了神,回归到原来的状态,这才留住了季天。
此时已差不多快入秋了,书生院里的树上,杏儿已经开始掉落。那天有个金黄的小杏儿砸了我的头,我怀着报复的心理吃了它,结果却反被它报复了——真是好酸!
在孙府住了些时日了,然有些事情依然不明白。比如书生常一脸忧伤怀念地月下独酌;比如偌大的孙府不下十几间房却没有半个下人,以至于多数的屋子长年累月地落灰、院里杂草丛生;比如我家门前的匾上那“却归”二字。
“却归”是我家的名字,为了弄懂这个名字,我曾虚心地请教了书生。书生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晚抱着茶壶又在院里坐了一宿,望着月亮,神情似忧。
后来的某天,家里迎来了第一位访客,左相——周承。
据说他与书生是同窗,都在曾在碧和轩里念书的。
周丞相好像挺喜欢我,送了我不少东西,还夸我颇有书生当年的风范。嗯,其实我觉得这不算在夸我。
书生去解手的功夫,周相与我闲聊,问我的生母身在何处。我觉得这个时候不说真话显得太没诚意,于是简单地答了句:“娘亲已逝。”周相便不好再问。
他换了副怀念往事的神情,与我讲道,书生曾经有个喜欢的女子,叫许却月。许却月不漂亮,却有才。她在那时候的太子——也就是我亲爹南远身边当伴读。后来我爹成了废帝,逃出宫去,许却月随行。追兵到时,她与另一名侍卫扮作我爹和我娘引开追兵,后来就失踪了。据说是被乱箭射死了。
闻此,再想到书生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孑然一身,我不得不对他有了个新的印象。从前只觉得他那般糟蹋枣县姑娘们的心实在是该打,现在倒是明白了个中缘由。唉,书生真像是话本子里那些痴情的才子呢。
如果不是那场政变,书生是不是已经和许却月长相厮守了呢?以书生的才气,我相信他追到许却月不是什么难事。
“丫头,你娘是谁?”在我感慨时,周相突然问了一句。
我立刻回神,疑惑地望着他。
“我倒是好奇,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你爹放下许却月。”他神情有几分莫测。
看样子,他似乎认定了我是书生亲生的。
我寻思着,不能告诉他我是书生的养女。他和书生不一样,书生懒得去查我的身世,他不在乎,也没那个能力。可是这左相就不同了,万一他查了我的身世起了什么疑心,我这条小命可不够玩的。
“我没见过娘。”我揉了揉眼睛,挤出两滴眼泪。纵然知道说谎是不对的,然我似乎没更好的选择了。
他见状,忙安慰我。我考虑要不要像是普通小女孩儿一样越哄越哭,后来还是放弃了。不是我做不到,而是觉得太丢脸了。
我擦干眼泪,正考虑着寻个借口离开,书生恰好回来了,还领着两个我见过的孩子。
其中一个是那日要把我拿下的周清楚,另一个是他的妹妹。
书生笑着把他们带进来道:“他们真是像你当年,方才可是翻墙进来的。”
左相大笑道:“他们两个生性顽皮,见笑了。”
书生为我们互相做了介绍,周清楚今年十六,他妹妹叫周清懿,今年十三。
可能左相觉得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听最好,就打发我们出去玩。书生也没什么留下我们的意思,我便带他们到院子里去了。
孙府院子很大,但是十分荒芜的,只因书生不愿打理,说那样太拘束了,所以院子里的杂草疯一样地生长,几乎要掩盖住石板路。
周清懿此番又是穿得不男不女,她说这样比较方便。我就不明白了,要不是她长了一副一看就是女生的样子,她一定会被人划为男生的。这哪里方便?
周清楚一直蹲在草丛边,一动不动,石雕一般。
我看着他们。要我说这两个人真是奇怪,一个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个蹲在那里也是一动不动;一个神情略有些扭曲,一个神情十分专注地盯着草丛。正当我打算自己玩点儿别的时,周清懿突然开始尖叫:“虫子!”
我诧异地看着她。她这样的人会怕虫子?哪里有虫子?
然后我看见周清楚淡定地一伸手,“啪”地一声拍死了一只草丛里几乎看不见的小虫。
……我除了无语之外,真的不知该有什么反应了。看着他们,我真心有种完全参与不进去的感觉。
“什么地方虫子少?”周清楚突然问我。
我没回答。不是我懒得理他,是我真的不知道哪里没虫子。
“或许……你嘴里吧。”半晌,我只得说出这么个答案。
方才已经濒临发疯状态的周清懿闻言,哈哈地笑了起来。
周清楚被我的话一噎,诧异地看着我。
看着他的样子,我顿时愉悦了,心情大好地带着他们出了门,打算多找些人来一起待着,总比我们三个互相看来看去有意思。
走了一圈儿,我们在王尚书那里找到了正在背书的王异尘,又在街上遇到了正和卖菜大妈讲价的刘山。奇怪的是,周清楚和周清懿见了他们都立即放开了,不像和我在一起时冷冰冰的。我不由有些郁闷。我这么没有亲和力吗?
他们不光聊得来,买个糕点什么的都能一起吃,就是没人理我,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后来异尘实在看不下去了,偷偷告诉我,他们很早就认识的小时便是很要好的玩伴。
然后,我看到周清楚朝我得意地一笑。
……他绝对是故意的!
那天后,没过多久,碧和轩里又添了两个人的位子。
当我看到周清楚那一副风度翩翩的样子出现在这里,从心底莫名地升起一股郁闷感。
好在阿山安慰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尽管我不是君子,也不会等十年,但还是觉得挺感动。果然是亲哥啊。
周清懿依旧是那副不男不女的打扮,丝毫没有大家闺秀该有的气质,很快就和那堆男生打成一片。而她的所作所为好像给寸寸的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寸寸从没想过女孩子可以这样活的。
呜呼!看来又要有一阵子不得安宁了。
关于周家兄妹的加入,书生是又喜又悲。喜在那周清楚确实聪明好学,悲在周清懿总和自己唱反调。
每次讲课时,只要提问到周清懿,书生都会被气个半死。不管问什么都是不知道,就算是问她姓什么,她都大言不惭地响亮回答:“姓氏!”
这时候我们都同情地看着书生。从前是魏季天,现在又多了个周清懿,书生还真是命运多舛。
——孙安玉于京城
万庆十二年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