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这个城市都在拆迁改造,小时候住的房屋早变了模样,年少时在心底住过的人也拆迁搬迁,还有多少是永存不朽的呢?恐怕连自己的也不知道。只是,很多年后才明白,记忆会将我们一次次带回那些被拆之前的过去,说不清楚拆毁还是重建好,只是记得这一刻的情绪罢了。
“东西都收得差不多了吧?”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他问她。
“嗯,差不多。给我一支烟。”她见他抽烟,自己也想抽了。
“你不是一直觉得它很臭吗?”他递给她一支烟,顺道给她点上了。有一刻,她注意到他的眼睛停留在她的侧脸有好一会儿,就像他的眼睛变成了手机拍照功能那样在记录。
她移过去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低下头了,还在抽烟。“今天你已经抽了很多烟了。”她提醒他,“以后少抽点。”
“以后”这个词说出去的时候,以无限绵长的姿势疯狂生长,在内心里,在外部世界不停游荡,没有一处可安放下它。这个词被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敏感词被屏蔽了。
女孩却还是希望再确定一次,“以后我不在,你记得多喝水少抽烟。”她带着恶意的打量他的脸,发现一切如她所料。
她起身,为着打破的尴尬,就收拾最后一点东西。那是节日的欢愉留下来的,此刻像一堆遗物在黑夜显得扎眼。在那里他第一次送她的花;第一次写给她信;第一次留下的眼泪;第一次说出的情话;第一次散步留下的脚印和雨伞、一些火车票一些关于路上的记忆、一些节日的礼物…….收拾这些的时候是一天之中最艰难的时刻,可漫长的黑夜总要有所作为。因为天就快亮了,明天一早他们就要离开这间房间。
女孩站起来望了望这间房间,再看看月光下抽烟的人,她感觉房间里从未如此窒息过。她捡起一堆蜡烛,想点亮这黑夜。
午夜的钟声敲响了,蜡烛点燃,生日派对开起来,祝福歌谣唱起来,那是关于回忆的一部分。蜡烛熄灭,蜡烛再点燃的时刻,她显得高兴起来,假装开一个生日派对,拉着他要跳舞。他拒绝不起来,依然坐在那里,他以为还有可以重来一遍吗?还是觉得暗一点就暗一点吧。
她又将他将蜡烛全部围绕,他在一堆火里,她笑翻了,为自己的恶作剧。他还是不起,坐在房间中间唯一一块垫子上面,显得对她的恶作剧习以为常的忍耐。半响,他说“太热了,熄灭吧。”
太热了,熄灭吧,顺着这句话他熄掉烟,关掉了灯,如果有灯的话。月亮一点点沉默,马上天就要亮了,他倒在垫子上睡了下来。
她吹灭蜡烛,一边揶揄他的不够浪漫。“喂!留点美好回忆好不好。稍微的浪漫一下不好吗?”他侧身假装睡觉,没有回答。她知道他说什么“现实点吧。反正一切都有尽头。”
她终于有力气将最后的一点东西收拾,她把它们随手丢进了黑色袋子里,用一只垃圾袋子装起束紧。如果明天走得太匆忙,他们谁都会以为这是一袋子真正的垃圾,然后,当他们再想找回的时候便再也找不回了。
当她将一切打包好的时候,她听到房间在说话,滴答滴答滴答.......她恍然大悟,原来以为一切都能打包,唯独时间不能,滴答滴答滴答,它自己说着话存着档。
听着钟声她躺在他的身边,他假装入睡,而她伸手拍了拍他,他推开她的手。但还是惯性拍了拍她的肩说:“天快亮了,快睡吧。明天早起有得忙。”
她看了看窗外,月亮早就下山了,太阳正在酝酿爬上来,她闭上了眼睛。凌晨四点,他们缓慢滑入各自自己意识昏暗之地。在那里不再有争吵,也不再有争吵之后的拥抱,没有撕扯和哀求,更不像孩子死死抓住玩具。意识的小手是怎么就松开的?两个人各自回到梦境之中,在那里有一块柔软地海绵垫承托两个正在坠落的人。他们像孩童回到了子宫,在那里,今日休息。因为在外面,明日即将拆迁。他们也会因为各自去赶火车而忘记默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