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如被扔进噩梦深渊，一时半会无法自拔。恍惚之间，我如无头苍蝇，一路逃命，躲避班长们的追杀。无数次，感觉自己就要被班长拍于墙上，成了干尸标本，但无形之中，总会有灵光闪现，让我找到逃命的出路。
等我醒来，班里的兄弟们已经在拼命地完成十个一百。班长不在屋里，不知去了哪里。
“兄弟，你醒啦！”阿宝见我醒来，连忙从桌上端来一碗米汤，递了过来。“我给你打饭了，你赶紧吃点东西吧，这一下午，看你吐的，尽是绿色的胆水了，估计肚子都掏空了吧！”
我摆摆手，无力说些什么。
“你还是吃点吧，其他的吃不下，米汤总得喝点啊！”阿宝心疼我。“你说你，跟他们老兵逞什么强啊，跟他们服个软，说几句好话不就得了，干嘛要跟自己身子过不去呢？”
“阿宝，谢谢你啊！”我努力用双手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今天晚上轮到咱班站哨，你跟我同一班哨，你大门岗，我内卫哨，要不我跟你换一下吧，我看你这身体状况，上大门岗也吃不消！”
我谢过阿宝的好意，起身下了床铺。接过阿宝手中的米汤，喝了一口。
“哎呀，不行，阿宝，帮我把脸盆拿一下！”
还没等阿宝把我脸盆端到我跟前，刚喝下的米汤，连同胃里的不明物体已经疾速喷了出来。
“哎哟，妈呀，你这也太可怕了，连喝的也喝不下，不会活活饿死吧！”
我看阿宝是真心为我着急，说话间都快哭出声了。
“晚上我是你俩的上一班哨，要不我连哨，帮你站了吧！”军军见我这状况，也来关心我。
“不用，不用，谢谢兄弟好意，如果因为喝杯烟茶，连站哨也站不了了，那不得让他们这些老皮牙子更加瞧不起！”
也不知道脑子里什么时候冒出的这种想法，我骨子里那种不服输的劲又开始犯愣了。
“哎呀，大家兄弟一场，你也别客气了，再说，你现在身体状况都这样了，就别逞强了啊！”军军边坐着深蹲边说。“不过，我是真服你，居然能把那一缸子烟茶喝下去。”
“是啊，我也佩服你，兄弟。”阿宝也接过话。“我实在看不下他们老兵那嚣张的样，想当初，老子在陇西，想打哪个就打哪个，可是，来了新疆，被他们说是怂包，还要我悄悄，我真是气不过啊！总有一天，我忍无可忍了，会让他们好看！”
听着阿宝和军军这么说，我心里似乎也舒坦了许多。毕竟自己的壮举得到了兄弟们的认可，是件光荣的事。正当我再想开口提醒他们要忍耐住自己的言行，别吃了哑巴亏的时候，班长背着双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哟，聊得很欢啊！今晚的指标都完成了吗？”说着，班长将手里的笔记本往桌上一扔。“来，都停一下，我有事要交代一下，现在开个简短的班务会。”
班长从床底下取出小板凳，在桌子前坐定后继续说到：“今晚轮到咱班站哨，也是你们来部队后，第一次站哨，所以每班哨，连里都会安排老兵带着你们，从前面几个班站哨情况来看，问题还是不少，所以，晚饭后，连长为这事，把我们召集去开会了！”
我因为胃部还有些不适，双手捂着肚子，实在不想坐下。
“小子，今晚允许你坐床沿，你就坐卫军床铺吧！”班长朝着我指了指。
显然，对于班长的这种假慈悲，我是不会领情的，但是，无奈于不听使唤的身子，只能乖乖地按照他说的做了。
“班长，晚上站哨配枪吗？”胖子老乡弱弱地问班长。
“哎呀，才来几天啊，就想着配枪了？给你枪，你会使吗？”班长有些不屑回答。
“那没枪怎么站哨啊，万一有坏人怎么办？”胖子老乡非常疑惑地继续追问。
“有坏人？有坏人也轮不到你出手啊，就你那身手，你能搞定坏人吗？”班长有些不耐烦了。
胖子见自己再说就撞到枪口上了，就连忙关住嘴巴。
“胖子的好奇心很重啊，但是，有时候，好奇心重可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在部队里，保密守则我已经让你们都背过了，其中有一条，不该问的不问，这总记得的吧！”
说话间，班长将手上的笔记本打了开来。我们一个个点头表示记得。
“现在，我把刚才开会的精神先传达一下。今晚的口令是东方，回令是太阳，千万记住了，别给我整茬子，前面几个班，站哨的新兵，就出现不少犯迷糊的，咱们班可不能闹笑话。”说话间，班长抬头扫描了一下我们几个。“站哨的基本情况，在之前的军事课上，连长已经在讲课中详细说过了，我就不重复了，我就问一点，如果有人出现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报告班长，我们应该问他口令！”阿宝连忙大声应答。
“很好，等对方问你回令，确认是自己人后，才能允许他靠近你！都明白了吗？”班长表扬了阿宝之后，又把军事口令要求给我们重新复习了一遍。
“那，那，那，班长，如果对方回答不了口令，我该怎么办？”胖子非常认真地问到。“万一真是坏人来了，我又没枪，我怎么能让他不靠近呢？”
“我的亲乖乖，你真是先吃咸吃萝卜淡操心，跟你一起站哨的班长是干嘛的？”班长被胖子问得有些哭笑不得。“让你们跟着老兵站哨，无非是让你们新兵先熟悉一下站哨情况，有要求你去处置情况吗？”
“哦！那就好，那就好，担心死我了！”胖子长舒一口气。
“唉，胖子，你是怕死了吧，不是担心死了！”
阿宝故意调侃他。引得军军和卫军他们呵呵直笑。阿宝诙谐的调侃，也让我心情好了许多。
班长将连务会的内容交代一遍之后，最后，特别叮嘱道：“晚上，我带卫军大门哨，应该没啥问题，其他人，跟着其他班长，都给我记住了，班长干嘛，你们就干嘛，千万别捅娄子，听到没！”
我们异口同声，连声答是。
熄灯号吹过之后，楼里也安静了下来。走廊里，昏暗的灯光，透过门缝，洒在我脸上，带着我，从这个黑夜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是充满光明的，也是幸福的，美美的一个梦。
半夜里，黑暗中，一只冰冷的手，拍了拍我的脸，将我从美梦中拉了出来。
“唉，兄弟，轮到你站哨了，快起来！”
我睁眼一看，是胖子。阿宝已经在对面上铺，穿着衣服。
阿宝下床之后，站在门口等我。
“兄弟，晚上我去大门岗，你留在内卫哨吧！”
说话间，我跟阿宝先后走出门去。
“嗯，谢谢阿宝，下次站哨的时候，我再跟你换哈！”
班里到大楼内卫哨并没几步路，阿宝跟我道别后，跟着其他班的班长到大门去了。
跟我一起在大楼值内卫哨的是九班长，陕西人，个子不高，瘦瘦的脸上肤色黝黑，平常里，总喜欢将脖子缩进领口，把两只手缩进袖子里。总给人以他是刚从窑子里抽完大烟出来的感觉。
“唉，小子，来，过来一下，有个事，我想问你一下！”九班长跟我招招手。
我连忙走了过去。“班长，啥事？”
“听说你白天里喝烟茶了？”九班长非常同情地问我。“你真可以啊，听说一缸子烟茶，没眨个眼就喝掉了！想当初，我新兵连的时候，抽烟被班长逮住，给我喝烟茶，我愣是没下得了口，还是被班长硬灌下去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喝烟茶，原来也是部队的优良传统啊！
“你说你，当初分我班里吧，非要跟别人换，你要是到我班里，你想抽烟，我绝对不收拾你！”说着，九班长将肩上的枪往身后甩了甩，然后把两只手相互伸进大衣袖子里。
我见状，也连忙做了个甩身动作，然后，将两手也伸进大衣袖子里。
“唉，身上带烟了吗？给我来一只！”九班长提了提头，嘟个嘴问我。
“班长，你可别取笑我了，烟茶都喝了，我哪还敢抽烟啊，你这不是让我犯错误么！”我有些难为情。
“哎呀，别人怎么样我不管，但是，你跟我一起，我保你抽烟没事！谁******规定新兵不能抽烟的，怎么老兵就可以抽烟了？要不能抽，应该部队里都不能抽烟啊！你说是不是？”
九班长说的话，我相信是肺腑之言，可是我身上是真没烟了。于是，我非常坦诚地跟他说：“班长，我身上真没烟了，我藏在床头柜的烟，好像也不见了！”
“哦，那这样吧，你先站着，我上楼取下烟，千万盯住了，有人来了，你就大声问他口令！”
说完，九班长就小跑着上楼去了。几分钟后，他一手抽着烟，一手拎着小板凳下楼来。
我不明白他手上拎的小板凳是作何用的，于是，也小跑回班里取了条小板凳。等我回到大楼门口的时候，九班长已经背靠着墙坐在小卖部窗户底下。于是，我也过去，将小板凳摆放在他边上，坐了下来。
“来，你也来一支！”说着，九班长递过来一支烟。
“不，不，不，还是你抽吧！”我连忙摆手，但是，回绝的同时，心里猛然想起班长说，晚上站哨的时候，其他班长干嘛你就干嘛的交代，我在半推半就中，把九班长的烟接了过来。
“以后，你就跟我别客气啊，虽然咱俩错过缘分，没在一个班，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曾经是我的兵嘛，是不是？”
“是，是，是，谢谢班长！谢谢班长！”那一瞬间，我已经感受不到大门门帘缝隙间随风蹿进的寒流，如同他乡遇见故知一般，感觉九班长真是好人。
于是，我俩边抽边聊着各自那些年的破事。也不知道聊了多久，九班长将枪抱在怀里，睡了过去。见这情形，我也将双手往胸前一抱，眯上了眼。或许是因为刚挨完收拾还长着记性的缘故，我虽然眯着眼，但是意识间却保持着清醒，深怕自己又惹下什么麻烦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