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明。
青岚宫。
雪国的天气和许国截然不同,明明是鸟语花香,硕果累累的日子,推开窗户,偏偏看见了大雪纷飞,白衣素裹……
明明下了那么大的雪,心里没有一丝高兴,满满的是失落和伤心。
他说,会送她一个不会化的雪人。
今天,可以兑现承诺吗?
可是……
之前是爹爹让他保护她,他才会额外对她关心,才会帮她破清水镇的盗窃案,才会在她被绑架的时候出现救了他,才会送她那个小雪人……
可是,占玉,他明明已经愿意对她说出身世,是愿意敞开心扉的,她以为不是自作多情,可是,如今又突然消失,这难道是想狠狠告诉她只是一厢情愿……
明明感觉他离她很近,却总是找不到心中的那抹温柔的身影。
是病了吧。
雪国,比想象中更冷。
千幻对下雪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烧了些炭在盆里,放在房间里,过了一会儿便暖了起来。
余诺不适应雪国的气候,实在太冷,呼了口热气使劲搓了搓手,在炭火上暖着手。
“余姑娘,还冷吗,还不再加点?”千幻穿的衣服比余诺单薄多了,但是依旧面色红润,让人看了就是一副暖和的样子。
“不用了,你烧得够多了。”余诺摇了摇头,继续烤着手,没料到今天的天气如此恶劣,昨天答应三九要还梅贵人清白,可这样子,连门都出不了。
“余姑娘,请喝水。”千幻到了一杯水递给了余诺,杯口上面飘着升腾起的白雾。
“谢谢。”余诺接过水杯,有些烫,用来暖手正好。
“啪嗒。”门被打开,迎面而来的是阵阵冷风还夹杂着几片鹅毛大小的雪片。
余诺顿时被冻住了。
杏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快关上。”对身后的宫女说道。
千幻搬了条椅子,放在了余诺旁边。
杏天看见余诺竟然冷成了那样,“小诺,你也太经不起冷了,都想烤了自己!”、
余诺没有功夫好杏天耍贫嘴,低着头,不发一言。
杏天坐下后,扔给了余诺一个方方圆圆的东西。
“哎呦,你谋杀啊。”余诺感觉自己的肚子受到致命一击,“这是什么?”
“手炉。”杏天从宫女手中接过另一个手炉,手炉外面像是包着什么动物的皮毛,两面都有一个口,可以将手伸进去,“你试试。”
“……”余诺试着学杏天的样子,将手伸进了口子里,里面暖极了,已经冻僵的手慢慢恢复了暖意。
“还有这件狐裘,出门时披上。”杏天看了眼一个宫女手中木托里的狐裘,说道。
“狐裘?”纯白色的狐裘,余诺忍不住站起身来,顺着毛摸了摸。
“感动吗,我这可是雪中送炭。”杏天笑着说。
“……感动。”余诺看了看手中的手炉,又看了看面前的狐裘,一副沉思。
“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杏天原本以为余诺看见后会很高兴,现在看来不是这样。
“没什么。”余诺走神,竟然看着狐裘想到了占玉,他怎么会出现在宫里呢,余诺转过身,对着杏天笑着说:“我想去趟梅贵人那。”
“恩。”杏天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看着余诺,“那本公主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说着站起来,挽起余诺的手,神秘兮兮地对余诺说到:“先穿上狐裘。”
余诺被杏天的眼神有些吓到,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
外面的雪小了一些,但路上还是有一层厚厚的积雪。
路早已被宫女清扫干净,站在门口看去,反倒没了美感。
余诺披上了狐裘,与杏天并肩走着。
忽然想到上次杏天和余城云见面时的不自然和尴尬,余诺试着问:“杏天,你之前认识我哥吗?”
“不认识。”杏天回绝地有些快,“……”
满满的不自然啊。
“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余诺接着问道:“如果有什么误会,我可以帮你们。”
“……”杏天抬头看着余诺真诚认真的眼睛,有些动摇,“好吧,我告诉你,上次见面是在青岚宫外面,他一个男人,无端出现在了后宫,我当然要管了,只是后来就说话声音大了起来,我让人把他‘请’出了宫而已。”
“吵起来了?我哥哥平时虽然说话毒了点,但还是维持着绅士风度的,你说他什么了吗?”余诺转着眼睛,有些奇怪。
“没什么啊,我就……说他长得漂亮了不起啊,一副小白脸的样子。”杏天努力回忆着。
“什么,你说我哥漂亮,还小白脸。”余诺不可思议看着杏天,“我哥最讨厌别人说他的长相,你还是找个机会道个歉吧。”
“我,我是公主……”杏天满眼的不情愿,“是他先说我是孩子的。”
“公主殿下,为了您今后的幸福生活,还是和我哥好好相处吧。”
“小诺,你说什么呢,谁要跟他一起生活。”杏天一下子音量高了许多。
“我没说你和我哥一起生活,我哥这人最记仇了,报复人的手段有多,你是公主,但是他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有苦说不出。”余诺没有注意到杏天的反常,反而耐心地教导她快去道歉。
“……”杏天想起了余城云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打了个哆嗦,“别说了。”
杏天加快了脚步。
余诺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下次见面的时候需要多说些杏天的好话了。
两人到了梅贵人的房外,便听到了一阵哭泣声。
两人相觑,梅贵人哭了?
进了门后发现,梅贵人在床上抱着那双虎头鞋,大哭着,隐约说着:“孩子,娘亲对不住你,娘亲,就下来陪你……”
!!!
这是要寻死啊!
余诺冲了过去,“梅贵人,你别想太多,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杏天也帮忙道:“对啊,当务之急是不让孩子死的不明不白。”
梅贵人眼神涣散,有些木讷,听到孩子后,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对,你的孩子,我的弟弟。”杏天说道。
梅贵人慢慢恢复了神智,看着手中的虎头鞋,满眼的泪。
“梅贵人,你可以跟我说说昨天发生了什么事吗?”余诺的声音轻轻地,对着梅贵人慢慢说道。
“昨天……”梅贵人看上去虚弱极了,“我明明和她拉开了距离,但还是跌倒了,我的膝盖好像被石子打到,一下子失去平衡,然后我的肚子……突然很痛,好像也被石子打中,整个人向后仰去,摔在了地上。”
梅贵人越说越激动,“是她,她夺走了我的孩子,她嫉妒我怀上了孩子,是她,一定是她。”
余诺看了眼三九,三九马上上前安抚梅贵人。
梅贵人累了,慢慢陷入昏睡。
“余姑娘,请你一定要还我家贵人一个公道。”三九跪了下来。
“你快起来。”余诺扶起了三九,说道:“我昨天答应你的事,可还记得清楚,我现在要去看看香贵人。”
——
走了出门。
杏天问道:“小诺,看来真是这样,没想到香贵人一副病柳扶风的样子,心肠竟然这么歹毒。”
“现在还不能说这话。”余诺一脸的严肃。
“怎么了?”事情已经差不多清楚了,难道还有什么遗漏的?
“这只是她们的一面之词,还要听听香贵人的话。”
“……哦。”杏天听着觉得也有道理,跟着余诺走着。
——
逐鹿宫。
一个暗影忽然出现。
单膝下跪,双手抱拳。
“殿下,余诺和杏天公主正向香贵人住所走去。”
看书的手一顿,虽然戴着面具,但是暗影感觉到此刻殿下的脸一定冰冷无比。
“办了她,不要留下任何线索。”逐鹿的话冷,人更冷。
“是。”暗影领命,一个飞身离去。
逐天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转而忽然无奈一笑:“余诺,你真是个麻烦精。”
在宫里就该安分点,为他人强出头,被人卖了还帮他们数钱。
忽然一声响指。
另一个暗影出现。
“梅贵人不安分,你做得利索点。”
“是。”
吩咐完后逐天继续看手中的书。
索然无味。
——
余诺和杏天到时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香贵人从阁楼上摔了下来,当场便去了。”
“什么。”为什么那么巧,为什么在她来时从阁楼上摔下来!!!
余诺向前跑去。
入目的是一副死不瞑目的尸体,双眼瞪着天空,地上一摊鲜血。
余诺吓得捂住了嘴巴。
眼中不自觉便蓄满了泪。
杏天拉着余诺,转过身,说:“别看了,我们走吧。”
余诺心乱如麻,忽然疯了一般甩开了杏天的手,将手炉也甩到了地上,向来时的路跑着。
如果香贵人的死不是意外,那么接下去,梅贵人就有危险了。
快点,再快点。
狐裘慢慢落到了地上,余诺解开了狐裘,呼出的热气带有着绝望……
快了,快到了……
三九打了盆热水,看到余诺那么匆忙,喘着气,狐裘,手炉都不见了,脸上闪过一丝惊诧,难熬她发现了,这表情的变化自然没有逃过余诺的眼睛。
三九立刻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上前问道:“余姑娘,是出什么事了吗?”
“香贵人死了。”余诺故意说了出来。
三九先是吃惊,后慢慢是惊喜,对,她没看错,竟然是惊喜,一个人死了,竟然会有人感到惊喜。
天底下最笨的傻瓜就是她了吧。
“梅贵人呢?”余诺问道。
“余姑娘走后,贵人便睡下了。”
“那你这盆水是要自己洗?”余诺看着三九手中的水盆,上面还冒着热气,当然不可能是自己洗,她只是个丫鬟,怎么可能用那么大一盆水呢。
“这……”三九有些为难,“姑娘还是回去吧,这件事奴婢会等醒了之后说的。”
这是逐客令,里面一定有问题。
“三九,香贵人为人心思缜密,绝不会失足而死,昨日的事情和梅贵人也有关,若是有人故意为之,梅贵人也有危险。”
三九听到后吓了一跳,立刻进门,看到梅贵人安然无恙,惊觉是中计了。
余诺快步走了进去。
看着梅贵人坐在床头,精神不知道比刚才好了多少倍,看到余诺突然闯了进来,眼中满是吃惊。
“香贵人死了。”余诺的声音不重不轻,梅贵人刚好可以听得清楚。
脸上是什么,直接的狂喜!!!
余诺忽然觉得这世界太疯狂了。
快步走了上前,一把抓住梅贵人是手,另外一只手颤抖的摸上了梅贵人的脸,手擦过的的地方,满是红润!
余诺到退一步,“都是假的。”
梅贵人心中狂喜,对此不以为意,“余诺,你太善良了,不利用你,我良心不安。”
“你还有良心吗?”余诺忽然狂吼。
愤然离去。
梅贵人冷笑。
下床,用热水将脸上的状卸了哥干净,铜镜上笑颜安然的是一张美丽的脸。
忽然,三九发现梅贵人的笑有些扭曲,慢慢,梅贵人忽然抓住了自己的脖子。
“贵人,贵人,你怎么了?”三九连忙上前。
梅贵人指着自己的脖子。
额头上青筋爆出,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
不一会,梅贵人两眼一翻,垂下了双手,也去了……
——
余诺走在路上。
迷迷糊糊……
一切都是假的,梅贵人流产是假的,梅贵人早就知道香贵人会武功的事,对她百般刁难,就是要她将怨气积着,昨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事,香贵人才会出手,梅贵人借此机会加害香贵人,不料世事无常,皇后皇上都站在了香贵人那边,所以才有了后面的事。
杏天看着余诺漫无目的的走在前面,心中有些刺痛。
本以为,有她在可以保护她的,可宫里的肮脏手段还是伤害她。
快步上前。
将手炉塞到余诺已经冰凉的手中,为她披上狐裘。
感受到了暖意的余诺抬头看着面前的杏天,眼泪流了下来。
“小诺,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我。”杏天说着,抱着余诺。
——
送余诺倒青岚宫已经接近午时了,杏天想着余诺应该没有胃口,便吩咐了千幻去小厨房里煮些粥,清淡些便好,多做些糕点,放在房里。
在火炉旁,余诺一动不动。
“小诺,有什么事,说出来就好。”
“……”余诺抬头看着杏天:“你早就知道这事?”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在宫里谁都不要相信,更不要去管他人的事。”杏天看着余诺的眼睛,认真的说。
“对不起,我竟然不信你。”余诺的头低了下去。
“没关系,小诺,皇宫表面上富丽堂皇,实际上恶臭肮脏,你是这里最温暖的人,我不希望你收到伤害。”
“我没事。”只是需要时间。
“我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杏天看着余诺比想象中的坚强,“小诺,想听故事吗?”
“……”余诺抬头,满眼的疑问。
“是我还没出生时的事。”杏天笑着说,余诺觉得她的笑有些说不出的心痛。
杏天自顾自讲了下去,“二十五年前,母后生哥哥是那晚,被狸猫换太子,诞下了一个死婴,母后痛不欲绝,和父皇的关系渐渐疏离,容妃那时还是个小小的贵人,她不争宠,专心照顾母后,父皇日日来看母后,可是三个月后,父皇宠幸了容妃,一年后,她诞下了第一个皇子,取名斛天,三年后,她的阴谋败露,她是当年的幕后黑手,换走了哥哥,父皇起初不忍心不相信,但是舅舅收集来的证据让父皇不得不信,但父皇也只是将容妃打入冷宫,还继续让斛天当太子!所幸当年的御医良心未泯,没有杀哥哥,转手送了对许久没有儿子的夫妻,母后深知皇宫里父皇才是天,母后开始学起了容妃,对父皇无微不至,父皇对母后心中还是存有情谊,派人寻找了哥哥二十多年……”
余诺没想到杏天会主动说起这件事,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过了十六年,“杏天,你恨吗?”
“以前恨,现在不恨了。”
“为什么?”
“都过去了,还活在过去的伤疤里是为难自己,更何况,我那时还小,什么都不知道。”
“杏天,因为这个,你才讨厌斛天的吧。”
“……”杏天看着前方的火盆,“也许吧,从我有记忆以来,就讨厌他,凭什么我哥哥要流落在外,他却可以过着这样的生活,更何况,哥哥才是雪国的嫡皇子。”
“可是,那都是容妃的错,他也小小年纪失去了母亲。”余诺苦笑。
“……”杏天已经记不得了,和大哥一起欺负他是小时候每天必做的,她最讨厌的是斛天的眼睛,不服输的韧劲,太讨厌。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我已经没事了。”
“……恩。”杏天起身,“知道你吃不下,我让千幻煮了粥,你喝点,也可以暖暖身子。”
“恩,谢谢你。”
“是谢我的故事还是手炉啊?”杏天笑着问,回到了之前的气氛。
“都有。”
“那我可不敢居功,手炉和狐裘我只是个跑腿的。”
“恩?不是你?”余诺想到:“哥哥?”
“不是他!”杏天想到了那张小白脸,甩了甩头:“是我哥哥昨晚送到我宫里,我还得谢谢你,收了个手炉。”
“逐天殿下?”
“不说了,午膳我还要去母后宫里用,先走了。”杏天摆了摆手,“不用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