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谷,长宁郡洛水东六十里。
晏长生站在谷口向其中眺望。
两面是轮廓秀奇、灌木繁茂、藤树缠绕的青翠山峰。山坡岩石上生满绿色藤萝,藤蔓纤细的根须沿着山石隙缝蜿蜒爬行。山间云岚浮游,烟海迷茫缭绕。几道清澈流泉顺山石淙淙流淌,水声回荡,空谷更显清幽素雅。从两边山壁缝隙里探出无数花木枝条,垂垂婀娜,随着轻风起伏,群枝展舞。
谷中翠竹织障,玉泉飞瀑。道道绿色藤萝纠缠,藤蔓上结满乳白色的浆果,鲜艳欲滴,果皮上犹自滚动着晶莹的露珠。阵阵虫鸣蛙叫,从谷中传出。
晏长生怎么看都觉得此地是得天地钟爱的灵秀之地。
不过那‘忍者’口中说此地有幻阵,晏长生不敢大意。
他神识放出,仔细感应了下周围并无异常,这才顺着蜿蜒小路缓步踏入谷中。
谷内空气湿润,颇有些灵气。路旁白兰吐蕊、翠竹抽枝,花瓣叶上颗颗晨雾凝露滚动,将这山谷衬得极为清幽。流泉汇成的清幽溪水水声潺潺,绿水清波湛湛清滢,几尾金红鲤鱼在水中自如游弋,偶尔翻出一个水花,口中吞吐出串串细小的气泡。画面悠然惬意,宛如世外仙境,幽静而又安谧。
晏长生陶醉在这如画美景之中。
刚走了几步,眼前景色突变。原先青葱翠绿、雨露凝霜的清幽花木和白石流泉忽然消失不见,四周天地升起白茫茫的浓雾。雾气浓稠如水,身置其中,神识被完全遮挡,满目大雾之中只能看到一条小路曲曲折折延伸到雾气深处。
晏长生并未慌张,这就是‘忍者’所说的幻阵?
此雾气虽然隔绝神识,无法看清周围景色,但他却并未在其中感应到丝毫凶险。
他在雾中顺着山路左拐右绕的走了半天,终于走出雾海,长长出了一口气,晏长生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山谷前。
再次向谷中望去,依然是风轻气朗,青翠满目,泉水叮咚,哪有什么大雾?
晏长生皱眉,此雾分明是有人施法而为。只是雾气颇为诡异,神识不透,耳目不通,无法感知施法之人方位。
晏长生再次踏入谷中,雾气又一次升起。这次他不在盲目乱闯。走了一段距离,周围迷雾越发稠厚浓郁,显是已经到了浓雾中心深处。附近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忽隐忽现,难辨方位。
晏长生神念一起,‘都卢难旦魔铃’出现在手,丹田内坤元真气汩汩注入其中,催动魔铃。
魔铃飘摇着飞上天空,化作一丈大小,‘叮’的一声震响,一圈圈波纹般的气波向四面散出,内中悠悠霏靡之音销魂蚀骨,沁人心神。
随着魔铃声响,四周平静浓稠的雾气翻卷腾涌,仿佛出现无数气孔黑洞,生出阵阵气漩涡流将雾气吸入,片刻间茫茫大雾便消散一空,谷中真实景象出现在眼前。
晏长生定睛看去,只见前方谷口道路正中,一只两尺多长的青狐如人般两只后足立起,两爪环抱,双目微闭,身体晃晃悠悠,还沉浸在魔铃的迷幻魔音之中。
他微微一笑,原来迷雾幻阵是这只青狐所为。
此狐气息在凝气境三重左右,身上妖气极淡,看起来并不如何凶恶。狐狸乃是妖中智者,极擅幻象、诱惑之术。
晏长生伸手一招,魔铃化作拳头大小飞回手中,一闪消失不见。
没了魔音控制,那青狐身体陡然一震,从幻觉中清醒了过了,一眼看到面前一尺远处正睁大眼睛似笑非笑看着它的晏长生。
“啊——”一声女子尖叫从青狐口中发出,青狐化作一个窈窕妩媚的少女,目露惊恐的看着晏长生。
此女绿裙纱衣,明眸皓齿,春水般的眼波中流淌一种浑然天成的妩媚风情,实乃内媚天生。虽然被晏长生的举动吓了一跳,举止中仍透着惑人心弦的媚意。
“大姐,别吓人好吗?”晏长生也被青狐所化女子突然的一声尖叫吓了一跳。
“吓死宝宝了!明明是你吓我,还反咬一口。再说我有那么老么?”少女眨眨眼睛,回过神来,一边用小手轻轻拍着胸脯,一边嗔怪的瞪了晏长生一眼。憨态可掬中透出少经世故的纯真。
一听少女不愿被称大姐,晏长生立即反应过来。
“妹子,自古以来都是妖怪吓人,你何时听说过有人吓妖怪的?”晏长生翻着眼睛偷偷瞅了瞅少女正在轻拍的胸脯,“不大”,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少女凶巴巴的瞪着他,两颊现出两个很好看的酒窝。
“咳咳,今天天气不错!”晏长生赶紧打岔,女人忌讳的两个话题今天他都犯了,看来自己不适合撩妹儿。
“哼,你个小道士年纪不大,两眼贼溜溜的,一看就一肚子坏水儿。告诉你,休想打我的主意!”少女像小老虎一样挥着小拳头。
晏长生心里叫起撞天屈,我什么时候打过你的主意啊,这小狐狸的思维跟人就是不一样。
“咱们情也调完了,感情也沟通过了,该说正事了。”晏长生神色一肃。
“什么正事?”少女目露警惕的看着他。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阻拦在下进入谷中?”晏长生眼光闪烁的看着少女。
“哼!你这小道士,不识好人心。我不让你进去,是在救你!”少女故意把小字拉长了音,她还挺记仇。
“怎么说?”晏长生眉目一扬。
“这谷里很可怕,你要是进去,会没命的!”少女郑重说道。
“那你怎么没事?”晏长生看着少女。
“我...”少女干瞪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怎么,莫不是你在骗我?”晏长生微露得意,一副识破她谎言的表情。这青狐妖天真烂漫,晏长生不介意和她多玩一会儿。
“这里...这里是我的家。”少女目露哀伤,语声渐渐沉默了下来。仿佛勾起了令她伤心的往事。
没了妖狐施放的雾气幻阵遮掩,晏长生神识早已将谷中气息感应了一遍。
他隐隐感应到绿萝谷中存在一股阴冷之气,在谷中藤木勃勃生机的表面之下,掩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气。
“这里究竟发生了何事?”晏长生语声温和。
“我也不知道。在我灵智未开之时,这里就是这样了。我只知道其中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少女声音低低,眼中泛出晶莹。
“那你为何要阻拦外人进谷?”晏长生再问。
“因为我不想他们害人。”少女面现难过。
“他们?”晏长生看着少女。
“他们就是我家里的人。”少女小声道。
晏长生不再问她,迈步便往里走。此青狐妖化作的少女心地不坏,只是看起来想从她嘴里知道谷中情况不大可能。经过先前洛水鱼龙的经历,他现在对妖修已经不是那么怀有敌意了。只要没有害人之心,也无需见面就喊打喊杀。何况此青狐妖看起来还颇有善意。想必谷中有些古怪,此妖才阻止外人进入。
不过再古怪,他也要进去看看,毕竟有关‘瀛国’国师所说的那物,很可能与他所修功法有莫大关系。此事必要探个究竟。
少女见晏长生不管不顾的往谷里就闯,急得跳脚,跟着晏长生后面一起走了进来。一面走一面唠叨不停。
“我知道你有些道行,可是这里真的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我家里人很凶的,她们会吃了你的。”
“你还是快点回去吧,要是一会她们出来了,你就走不掉啦。”
随着少女一路叫嚷着,两人来到绿萝谷中心。
山谷中心一片空地上,有些石砌的亭台殿宇,不知已经荒废了多少年,上面遍布青苔藤萝,看起来此地以前有人居住。
“真的再不能走了,你赶紧出去吧”。到了此处,少女面现紧张的四下观望,伸开双臂拦住晏长生面前。
“此地到底有何诡异?”晏长生侧头看向那片石殿废墟。
“她们,她们要出来了。”少女面色凄哀,指着石头废墟说道。
晏长生神识早已感应到废墟下面阴气浓重,似乎是一座巨大的坟墓。里面透出一股股极其怨毒的阴冷,连鸟虫野兽都不愿靠近。
他也感应到一丝与自身功法同源的气息隐藏其中。
晏长生眼睛微微眯起,盯着那片石屋废墟。
“绿萝青荫下,痴女见郎频。不识郎心毒如蝎,拾得杨花双泪落。青狸哭血寒狐死,灯摇残月佳人哭。离魂一只鸳鸯去,一纸哀歌寄空谷。”阵阵悠扬清幽的歌声响起,语声婉转凄哀,声如泣血,令人闻之肝肠寸断。
石砌废墟下面,一道道轻盈虚幻的身影飘起,将他和少女围在中间。这些身影口中‘咯咯’笑着,围着晏长生旋转飞舞。
少女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