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香城城北,雀语楼,
这雀语楼往来人数众多,皆因为这里一楼的早点是奉香城最便宜的;而二楼的早点却是奉香城最精致的;三楼嘛!只是贵。
有一个曾经到三楼吃过东西的食客告诉一楼其他众位食客,说,这三楼的早点就是一楼拿上去的,而且还不见得是新鲜的。
众人就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以后只要他提这件事,不管认不认得他,别人都会说,瞧见没?就这个傻子,花了贵几倍的钱去三楼吃了和一楼一样的东西。你说他是不是傻子?
但,就这样一件小事却引起了这雀语楼的食客们在吃早点时议论他人品行的风气,紧接着,还出现了议论朝政,收罗发布民间小说、杂调、怪谈等等风气。
由于网罗了各个人群的饮食喜好,而且在这里杂谈官家也不想管,这雀语楼在奉香城的早点界就变成最火的一家了。
早饭时段,
时间距离杨束在赵府被刺已经过去三天,对于奉香城的人们来说这件事只能被称为事故,连故事都谈不上。
因为它所带来的趣味性和可谈论性根本没有——“尘寿侯将要派遣锁云将张超来攻打奉香城”这一话题来的突然和震撼,还有就是杨束这件事没有纰漏出更多细节甚至是封杀了其传播途径。
尽管如此还是由三三两两的人在雀语楼——这个三不管地带,谈到这件事和将要迎来的战争作比较,
由于雀语楼早点的火爆,人流量众多,许多不相识的人不得不被迫挤在一张桌子吃饭,
而在现在这一时段,那些叫了一楼早点的客人甚至都挤到二楼去了,但是雀语楼有规定只要在二楼待超过一刻钟,早点价格全按二楼的计算,那些挤上去的一楼客莫不是找最偏僻的地方坐着尽快吃完。
二楼角落里的一张大圆桌,
“你们知道吗?”
说话的这人,生的宽额大脸,一字眉,胡子拉碴的,一看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好端端的长袖宽袍偏要挽起袖子,露出一双黑色粗壮的手臂,嫩是把自己穿出不伦不类的感觉,仿佛要自己鹤立鸡群一般,暂且就叫他大脸吧!
而他的“桌友们”均是些贩夫走卒的寻常打扮。
“这锁云将啊,以前打得那场仗,就是~~陵南的~~吸,和那个~~那个~~尘什么侯的……”
这“大脸”瞪大了眼睛环顾四周,想要瞧清楚这桌子上有没有人迫切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可是很令他失望,桌上的人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式在吃着自己的早点,
大脸却没看到的是这些人把耳朵都竖了起来。
原来这大脸前面没有任何早点,众人都怕,怕他说着说着把自己的早点混着吃去了,这些人可都不想养个白食客,却又想听一听有什么奇闻异事,只好竖起耳朵低着头吃东西。
“是尘福侯吴律……”
桌旁一穿紫色衣服的矮个子佝偻着背站起来高声答话,
“我还知道那时……”
众人一看有人站起来说话,马上把视线从早点上转移到紫衣人的身上,
这大脸一拍桌子,也站了起来,举起右手晃着手指又把大家的注意力抢了过来。
“对,对,对,就是那个侯爷,那个死了好久的”
看着众人的眼神都集中过来了,大脸马上就得意忘形起来,
“听说啊!他还是窝在帐篷里被活活烧死的,你们说他孬不孬!”
切~~
众人对大脸所说的好像大失所望,这几年前就流传的垃圾谈资还在这样显摆。
大脸马上就急了,他挠了挠头就跳到板凳上半蹲着。
“这~~大伙儿都听说这张超老小子要来打奉香城了吧!”
他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身后。
“咱们奉香城谁能挂帅呀?”
这大脸本想给听众们留个悬念,等他们发发言,哪知道半天也没人愿意搭理他。
“就只有那个~~那个窃香候,香侯大老爷敢去,
说起来,这窃香候和锁云将的渊源可是大了去了,当年尘福侯占着陵南,这锁云将拿他也没办法呀!还去打了好几十次,次次血染沙场,却无寸功。
最后还是求爹爹告奶奶的,吸~~不知道得了什么法门,哎呦,攀上了当时的落难的窃香候,这香侯肯定不喜欢这张超小子,次次不见他,最后那个~~”
大脸转着眼球想着接下来该怎么掰扯,
“那个狱卒看他可怜,又替他苦苦求了香侯一顿。那香侯才见得他,这最后那个~~那个什么火烧白甲军呀,遮云什么锁云的都是那香侯的法门,哪里是张超……是吧!唉~~我一说你们都懂。”
大脸一看还是有几个人向着他,他感觉有些紧张一时忘了该怎么下定论,开始打起了马虎眼了。
待他缓了一缓,马上又胡诌一句,
“你们就冲吴律窝囊死的那个德行想想啊,这锁云将哪有什么真本事嘛!这猫教老虎的故事大家都听过吧,上树的本领他香侯肯定还留着!更何况这香侯也只任他张超半个师傅,哪里有半路徒弟翻天印打得过师傅的嘛!”
咯噔!桌上的某人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忍了。
另一个人却马上说道,
“你就瞎唬人吧!”
大伙儿一瞧,这是刚才那个紫衣男,
紫衣男明显对大脸的抢话感到一丝丝不满,站在他对面就指着他的鼻子,
“大伙儿想想,这甲字牢可是说进去就进去的?还几次?我呸!张超当年求的谁,我可是清清楚楚,他求的是邹于行,邹老先生。跟你说得完全不对付,”又摊手一拍震了震桌子,仿佛这地界他说了算似的。
看到紫衣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挺直了身体,仿佛一只斗鸡竖起勃毛随时准备战斗这大脸也心里不畅然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目又指了指紫衣男的眼目,做出一个挖眼动作,
“切,说的好像是你亲眼见到的。”
“老~~在下还就在当场,”紫衣斜瞟了一下众人,正了正站姿想努力做出一副更有水准的样子,但却不小心表现地趾高气昂,仿佛拿到了这大脸的生死判决书一般。
意识到刚刚的表现不佳,紫衣露出一丝哀荣,
“唉~~我有幸,曾是邹于行,邹老先生的马童。虽然两次失马而被赶出邹府,但也因此逃过了许多命中该有我的劫数,只是……只是每每想到邹老先生的……就……就……唉!”
紫衣说着说着竟然哽咽了起来,
众人唏嘘不已,原来和自己同桌吃饭的,居然还是个见过张超还跟过大学问家的马童。
“大脸”眼看自己的话语就要抢不赢这紫衣男,急的直挠下巴上稀稀疏疏的胡子。
就在这时一个小二打扮的人端着一屉东西走了过来,
“生煎包!一份。”
大脸大喜马上提高声调向着小二招手,
“这儿!小二哥!”
“哎!来了,客官您要的一碟生煎包!”
生煎包,
这可是二楼的招牌吃食啊!
大脸想要在这些临时的桌友脸上看到一丝羡慕,可是这些人都好像被刚刚紫衣男的话唬住还没缓过神来。
“烦劳小二哥,给在下拿一碟酱油。”大脸不甘认输,叫住了小二,大声延长声调缓缓地说道。
“得嘞!”
小二一扫桌上众人面前吃食,马上明白了什么,即刻爽快的回到。
“小二哥,小二哥,能不能给我再添点东西啊?”眼看还是没人注意到自己,大脸又叫住了小二。
“再?”
小二略带疑问的看着大脸。
这大脸转动眼球思来想去又说了一句,
“再~~,再……放点糖?对!再给我的酱油里放点糖,还有……”
“还有?”小二开始不耐烦地问道。
大脸赔笑道,
“还有,小二哥,端上来时千万小心,别洒出来了。嘿嘿!嘿嘿!”
———————————————————————————————————————
不一会儿,小二很不情愿地端来一碟酱油,却还是恭恭敬敬的把它摆放在大脸面前的桌上,站在大脸一旁弯着腰仿佛在等领赏
这半天了,大脸看小二还是不动,挥了挥手示意小二下去
“只怕这酱也是不合客官口味,哼!”小二看没赏钱心里很是不快。
大脸看着这碟酱油欢喜地直笑,根本不在意小二说的话,他马上拿起一个生煎包饱蘸这碟酱油,
嗯!
大脸浅浅地咬了一口,才刚刚把皮咬破就连连竖起大拇指,就急着向着众人夸赞示意。
他又一咬,这生煎包上的馅儿就和着酱油流到手背上了,这大脸马上就翻过手去,开始使劲舔上手背的酱油和馅儿。
不知道是他故意的还是没注意到,这酱油又顺着他的手背流到手肘上去了,他看也没看自己那脏兮兮的手臂马上又把舌头伸过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把自己的手肘舔了干净。
哪知道这酱油还继续流了下去,他立马起身抬起手,
这一抬手起身本是不要紧的,但这大脸没注意到自己宽大的袍子,他起身突然的这么一扫,这一碟放有糖的酱油就掉在了地上。
紫衣一看这马上就笑了,
哎呦!
看样子把他心疼的呀!要不是俺们些在这儿,他巴不得马上趴下去舔干净地上的酱油。
亏他下得去口
他不会还真要……
幸好这大脸只是俯下身去,并没有去舔。
紫衣起身正欲离开这二楼,却在楼层与楼道转角地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伏在地上的大脸一眼。
哼!真是个小丑!
却不知道此时一丝寒光早已盯上他了。
———————————————————————————————————————
雀语楼不远处一个简陋巷子里,
“留步,先生留步,”大脸手抓着袍裙全身一颤一颤地赶了上来,“先生对刚刚在下的言行可有何不满吗?”
“哦?阁下刚刚的表现活脱脱的就是个戏子呀,不满倒是说不~~~”
“唉~~,足下说得对,小的就是,说戏子——莫咬骨”
大脸带着一副豁然明朗的表情打断了紫衣男的话,
他看着紫衣男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甚至是害怕,
“说?~~戏子?御~~御千尺的那个~~~~说?~~戏子?”紫衣男一脸惶恐,半天才颤抖着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跟过邹于行的人~~”大脸嬉笑着,边靠近紫衣还边用手指指点点的说道,“就是不一样,”
大脸到了紫衣跟前,把袖子一抖,拉抻了身上衣服,拂去了脸上的嬉笑,正儿八经地右拳左掌向着紫衣男一个拱手作了一拜礼。
“今天,这事儿,让足下见笑了。”
紫衣男看着大脸在自己面前正衣冠,慌张地流下涕泪,不一会儿连裤子都打湿了,愣在了当场。
离二人稍远巷口处,半分寒光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