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侯爷,夫人生了个小郡主。”嬷嬷抱着襁褓,递给等在一边的侯爷,“夫人说让侯爷给小郡主起个名字。”
侯爷抱过孩子,孩子面容清秀,极像孩子的娘亲。侯爷笑笑:“这孩子随了她的娘亲,清秀的很,倒不像这北疆的人,长得粗粗糙糙的。这时节,她娘亲家乡的海棠花怕是快开了,就起名毓棠吧。”
“是。”嬷嬷接过孩子,退下。
十年后。
“郡主,宇文公子,休息一会吧。”一个丫鬟端着茶过来,此时正是春天,阳光明媚,毓棠和宇文念在后花园里习剑。听到丫鬟小悦的声音,二人笑笑,先后放下手中的剑,跑过去,咕噜咕噜地喝水。
“宇文哥哥,我今日长进如何?”毓棠笑着,穿着一身军人装束的她,面略带潮红,映着阳光,可爱得紧。
“毓棠今日进步很大,再多练些日子,这套剑法你就熟了。”比毓棠年长两岁的宇文念微微喘着气,捧着茶杯,微微低头笑着看着毓棠。
喝过茶,两个小家伙又拿起剑,练起剑法来。兰夫人携着宇文夫人的手,站在远处的亭子里看着。看着两个小身影在碧绿的草丛间认真地习武,不禁相视而笑。两位夫人坐下来,一旁的丫鬟忙奉上茶来。
“棠儿越发出落了,看这剑法的气势,颇有侯爷当年的英姿呀。”宇文夫人笑着夸奖道。
“你家念儿何尝不是如此?”兰夫人笑着给宇文夫人添着茶,“这两孩子,天天呆在一块练剑,倒也不腻烦。真是好缘分。”
“那可不是?”宇文夫人微微颔首,“我们姐妹两早就有指腹为婚的约定了,倒也巧,一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儿媳妇呀,我是认定你家棠儿啦!”
“哎哟,那可不敢当!”兰夫人轻轻捂嘴笑着,“孩子们还小,这心性还没定,指不定呢。”
“就瞧着这两孩子成天在一起腻歪的劲,我看啊,这事准成!”宇文夫人握住兰夫人的手,两人笑着。
六年后,洞房花烛夜,宇文念忐忑地挑开新娘的红盖头,盖头下,是同样紧张的毓棠。此时,他已袭爵,她已是战无不胜的巾帼须眉。儿时的两小无猜,到此时的情根深种,彼此,已经不分彼此了。
“宇文哥哥。”毓棠微微抬头,轻轻地喊着。
“毓棠,”他将她拥入怀里,“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的,我爱你。”
她点点头,相信着这亘古不变的誓言,相信着能和她的宇文哥哥厮守到老。可是,没有想到,这个誓言消失地那么快,仅仅和他相守两年,国破家亡,父母、公婆皆为国捐躯。
她从落败的王府里走出来,看见昔日繁华的街道上,人迹寥寥,四处都是被火烧或是抢劫一空的屋子。她穿着白衣,行尸走肉似的走着,面无表情。街上的人们早已逃光,只剩下这座空荡荡的城池和她麻木疲惫的心。
人们常说,乱世里命道不好,随时都会被人夺去生命。她不信。怎么会?昔日的繁华,昔日的笑颜,昔日的美好,昔日的无忧无虑。她也曾上过沙场,也曾叱咤风云,也曾洞房花烛,也曾情意绵绵。可为何,为何一切会消失地那么快,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仿佛这一切就是一个梦!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她抬头,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将领,后面跟着好几队军队。她认得这只脸,是多年攻打过北疆的人。她依稀记得他的姓氏,郭。
他停下来,似乎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她突然涌现一个想法:杀了他!为家为国报仇!可看看自己,除了剑,没有任何帮手,无法近他的身。内心挣扎许久后,她看见自己的脚向前迈去,意识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想他缓缓靠近。最终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禀告郭将军,这座城,只剩奴家一人了。要杀要俘,任您处置!”
“你叫什么名字?”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
她吸口气,缓缓道:“宇文府人,宇文萱。”
他稍稍看了她一会,眼神里有着惊讶和怀疑。她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片刻过后,她便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宇文将军府上的人,果然气度不凡。本将军极为佩服宇文老将军和宇文少公子的气节和勇谋,无奈各有立场,不能为友。你也可怜,必是没依靠的了,就随我大军回后汉吧。”
她心里略微讶异,未想到他会说出此番话来,抬头见马上的人,面容清朗,身姿矫健,眉间英气似极了当年的夫君,不禁一时失了心智。半刻后才微微点头,拜礼道:“奴家谢过将军!”
“走吧!”他喝令道,大军跟着他往回走,而她跟在队伍的末尾,望不见他的背影。
此后,便是为了复仇之计,千方百计地接近他,用新的身份伪装自己。于是乎,她成了军队里的厨娘,和他的交往越来越多。之后,他丧了自己的原配,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心灰意冷,她便陪在一旁,细语安慰。一年后的金秋,他们完婚,不同于在北疆,此时的他一无所有,只是一个简陋的仪式和几句贴心的情话。夜半醒来,她侧头看着一旁熟睡的男子,面容憔悴,竟忍不住想要伸手触摸,却又停下来。
这些年,打仗、被暗算、篡位、登基,她都陪在他身边。他最终当上了这个国家的皇,她也成为他身边最爱的贵妃。除了他的原配,她是他这世上最宠的女子。他尚节俭,可为她布置宫殿时亲力亲为,寝宫虽不奢华但舒适至极,桌椅摆设皆是各地的精品。每次出外地,回来都会带些当地的小玩意,逗她开心。生皇子的时候,他在上朝,下朝听到消息后急急赶来,陪在她身边。他对她的好,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都羡慕得不得了。可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以为对方也不知道,一个手里握着一张密报,永远保持沉默;一个袖中永远捏着一把利剑,随时脱鞘而出。
生孩子后,她又多了一个秘密。孩子并不是皇子,而是一个公主。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她拉着一个自己的亲信宫女说:“找个男婴把这个孩子换掉!”
若冰不解的看着她。她便叹口气回道:“不是男嗣,如何能和柴荣争?”
若冰立刻明白,急忙退出。她匆匆跑开,却忘记身后有一双眼睛看着她。
“您真的打算不放过这件事吗?”郭威叹口气,听到来人禀报,看着案首上的公文,轻轻回道:“罢了,你替我先收了这个孩子,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那样爱她,只愿她能回心转意,能有所触动,别再固执。可惜多年后,她还是抽出剑鞘里的利剑指向他,逼他让位。可幸的是,她最后还是放下了仇恨,陪在他身边,陪他过了剩下的时日。
烛光里,他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坐在自己床头的她,一如初见的模样。他握上她的手,缓缓道:“和我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后悔吗?”
她眼里泪光闪动,反握住他的手:“对不起,臣妾到最后才……”
他笑笑:“足够了。”接着笑容慢慢变浅,双眼慢慢阖上。
她抚着他的手,眼泪不住地掉下来,砸在手背上。
“等着我,在那里和你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