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君所言都是真的？”李璟小心地问。
“当然，”柴荣吩咐一旁的文官拿出一张诏书，“这是我写好的协约，一字不差。白纸黑字，还有印章。现在中主相信了吧？”
李璟接过诏书，仔仔细细看了看。周宰相却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这份诏书，仿佛想找出点破绽。
“宰相，你不必怀疑。”柴荣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抿。
“臣不敢，”周宰相忙低头，“臣只是觉得这件事还要和臣的侄女商量商量，臣希望她能过的好。”
“宰相不必担心，朕会对她好的，”柴荣看着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两个女子，脸色从刚刚开始就很不好了，“这两个姑娘还是还给您吧，朕只要沈梦漓一人！”
“臣遵命，臣一定尽快给您答复！”周宰相低头回道。
“好，我等着您的好消息，”柴荣站起来，“我们走吧。”
“主君慢走！”李璟等人忙相送。
“周爱卿，你觉得可以吗？”李璟拿着那纸诏书。
“主上，还是请臣和内侄女商量一下，”周宰相低头，“臣知道这桩婚姻有利于我南唐，可臣还是有些担心主君会出尔反尔。”
“世宗和太祖不太一样，”李璟坐下来，“他比太祖更有头脑。现在他最想动的人，不是我们，而是北汉、契丹他们。他暂时不会对我们怎样。再说，您的侄女嫁过去，也算是一个筹码，他不敢妄为，至少不会像这次，没打声招呼就打过来了。”
“主上说的是，”周宰相点头，“放心，臣会和梦漓说说，她一定会为主上效劳。”
“南唐现在还无法匹敌后周的实力，你告诉她，凡事小心，没有
孤的指令，不能有任何动作！”
“是！”
“父亲，您真的决定将梦漓嫁过去？”周蔷有些担心，看看坐在两边的周宰相和梦漓。
“梦漓，姑父知道这样对你不好，但这是世宗自己提出来的。姑父这样做，也是为了南唐啊！”周宰相劝着说。
“姑父，”梦漓开口了，“梦漓答应您。您放心，这些事情，我都会做好的。”
“真的？你真的答应姑父了？”周宰相没想到梦漓答应地如此爽快，很是惊讶。
“梦漓，真的不打紧吗？”周蔷握住梦漓的手，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
“表姐放心，”梦漓笑笑，拍拍周蔷的手，“我这一嫁，是为了南唐。再说，早闻世宗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嫁给他，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啊？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漓儿，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周宰相笑着捋捋胡须，“既然出嫁，就得风风光光的。这样，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干女儿，是娥皇的妹妹，薇儿的姐姐。干爹会为你准备最好的嫁妆！”
“多谢，干爹。”梦漓笑着，心里却是百般滋味。
“梦漓，你出嫁，做姐姐的也要祝福你，”周蔷起身，走到梳妆台前，从匣子中拿出一只金钗，“这是用金子打造的凤头钗，有一对。姐姐将其中一只送与你，祝你的日子和姐姐姐夫的一样，幸福美满。”
“谢谢姐姐。”梦漓接过金钗，眼角流下泪珠。
“傻妹妹，别哭，”周蔷抱住梦漓，“今后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你，记得给姐姐多写些书信啊。”
“我会的，姐姐。”梦漓止不住眼泪，低声抽泣着。
“既然一切安排好了，我这就向主上禀报，”周宰相起身，“再择个黄道吉日，把梦漓风风光光地嫁过去。”
“小姐，为何还不歇息？”霁兰进门，“过几日我们就要去后轴了，你不开心吗？”
“霁兰，若今日，来娶我的不是世宗，你说干爹也会要我嫁过去吧？”梦漓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小姐，别多想了。宰相还问了你的想法，没有逼你啊。”霁兰立刻明白梦漓想的是什么，连忙安慰着。
“也是，这是南唐人都应做的事。”梦漓微微笑，“我没事了，休息了。”说着，刚起身，却听见有人在轻轻敲着窗子。
霁兰和梦漓对视一眼，惊讶地看着窗子被轻轻推开。一个敏捷的身影从窗子外翻进来。霁兰刚准备喊人的时候，那男子抬起头来。霁兰和梦漓都愣住了。
“世、世宗？”霁兰目瞪口呆。
“柴荣？”梦漓心里惊讶道。
“翻个墙院子怎么这么难？身上脏死了。”柴荣没注意二人的神情，拍拍身上的灰，然后淡定地抬头。
“见，见过世宗！”霁兰忙跪下。柴荣忙冲过来捂住她的嘴：“嘘，小声点，别让人听到了!”霁兰忙点点头。
梦漓看着眼前一身深色衣服打扮的柴荣，不禁笑了。没想到一个堂堂的后周皇帝，竟然会在半夜翻墙见人，就像普通男子一样。
霁兰看看他们两个，忙机智地低声道：“小姐，你们先聊，我出去放风。”说着就撒脚跑出去。
柴荣这才转过身来，看到梦漓对着自己傻笑。灯火摇曳，梦漓的脸也忽明忽暗。她穿着一袭白衣，头发放下来，长发在身后飞舞着，就像柴荣初见她的模样。
柴荣一步步走近她，梦漓看他越走越近，笑容越发大了。
“木辰，梦漓，”柴荣抬手，抚上她的脸，“你消瘦了。”
“你怎么翻墙进来了？”梦漓仍是笑着，也抬手握住柴荣的手，“作为后周世宗，若被人见到这副模样，岂不会被人笑死？”
“现在的我，不是周世宗，”柴荣贪恋地注视着梦漓的样子，“是你沈梦漓马上要嫁的夫君。未婚夫想见你了，不都是这样做的吗？”
梦漓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笑容逐渐褪去，眼角的泪水满溢出来。看着日夜思念的脸，梦漓泣不成声。
柴荣心疼的拭去梦漓眼角的泪，然后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他用手抚着梦漓的长发，低声说：“娘子，这些时间辛苦你了。我来接你回家了，你愿意和我走吗？”
梦漓低声哭泣着，手紧紧抓住柴荣的袖子：“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
“我不会离开你了，我发誓，”柴荣抱紧她，“你看，我不是按约定来接你了么？不哭了，啊。”柴荣拍着梦漓的背，轻声安慰她。
“嗯。”梦漓擦擦眼泪。柴荣慢慢放开梦漓，拉着她走到一旁坐下。
“来，喝点水，”柴荣倒了杯茶，递给梦漓，“别光着哭啊，你还没答应我跟不跟我走呢？”
梦漓本是喝着水，却被他的话逗笑了。她放下杯子，抬头看着他，想戏弄他一下：“您是周世宗，还有谁敢不从吗？”
“哦？”柴荣眯起双眼，凑近梦漓，“既然这样，要不咱们今晚就洞房吧？”说着就抱起梦漓。
“你！”梦漓瞬间脸红，“你放我下来！”
柴荣没放手，反而将她抱进房间，将她慢慢放在床上。为她脱下鞋子，帮她盖上被子。自己则坐在床边，看着她。
“你？”梦漓不解地望着他。
“这点时间，我还是等得起的，”柴荣见她局促的样子，笑了，“休息吧，等过几****嫁过来了，咱们再洞房。”
梦漓点点头，伸手拉住柴荣的手：“再陪陪我好不好？”
“好，”柴荣握住梦漓的手，“不过刚刚你都没喊我的名字，不知道叫我什么吗？”
“主君？皇上？”梦漓想着，“我是真不知道啊。”
“错啦，叫相公，我刚刚都喊你娘子了。”柴荣皱皱眉，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太好吧。”梦漓斟酌道。
“我的娘子，只有你一个。你当然得喊我相公了。”柴荣微微笑着，“不喜欢？”
梦漓摇摇头：“只是，不太适应。”
柴荣用手指摩挲着梦漓的脸颊：“没关系，以后会适应的。”
梦漓看着柴荣，他的眼里只有一个小小的自己，傻傻地看着他。真的吗？自己的幸福终于到来了吗？那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一场梦呢？
“怎么了？”柴荣见她看着自己，眼神游离。
“没有，只是在想，我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运气，嫁给你。”梦漓慢慢讲出自己的心声。
柴荣不禁莞尔：“多谢娘子夸奖。不过，我也很幸运，能娶到这样好的娘子。”
“还没娶呢……”梦漓抽开手，笑着嘟哝着。
“那只是一个仪式，无关紧要，”柴荣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重要的是，你住进我心里了。”
梦漓无言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眉，他的眼睛，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的下巴，他的衣服。于是慢慢伸出手，抚上他的脸，抚过他的五官，最后沿肩膀滑下来，被他的另外一只手抓住，紧紧地没松开。
当她再次看向他时，柴荣迅速俯下身来，用手撑着床沿，低头吻上她的红唇。
梦漓十分紧张，一口气也不敢喘，就僵僵地躺着，看着他闭着眼睛吻着自己。一瞬间，梦漓觉得眼前的世界都变亮了，变得不一样了。
“娘子，别紧张，呼吸。”柴荣微微离开她的唇，看着她手足无措，浑身僵硬的样子，心里大笑着。
“哦。”梦漓低声应着，脸颊、耳朵早已红透。她看着眼前的柴荣的脸，心弦拨起，情不自禁地撑起身子，扶着柴荣的手臂，轻轻吻上去。
柴荣被她的主动吓了一跳，回过神后低头回吻。他用一只手扶着梦漓的后背，另一只手握着梦漓的手，按在床上。两人就这样长长地吻着，仿佛已和外界隔开，仿佛时间倏然静止，仿佛这一刻就是一生一世，地老天荒。
不知过了过久，柴荣才慢慢离开她的唇，将她慢慢放回床上。梦漓脸红地用手捂住，柴荣笑着拿开她的手，又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才恋恋不舍地坐起来，捻好被子。
梦漓看看他，微笑着慢慢闭上眼睛。柴荣凝视着她的睡颜，握着她的手，紧紧地不愿松开。
外面传来一段口哨声，接着窗外响起赵匡胤低低的声音：“世宗，时辰不早了，要走了！”
柴荣应了一声，将梦漓的手缓缓放进被子里。站起来，又不舍地看了看她的容颜，一步一回头地离开。
五日后。
霁兰为梦漓梳着头发，为她盘起发髻，将凤头钗插进发髻。梦漓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身红衣。嫁衣是江南绣娘连夜赶制出来的，衣服上绣着精致的花纹，深深浅浅。霁兰扶着梦漓站起来，走几步，清风拂过，钗环叮当作响。红衣飘飘，梦漓略低头，霁兰为她盖上红盖头，让她坐在床上。
“小姐，紧张吗？”霁兰坐到她旁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嗯，有点。”梦漓低声说，脸颊早已红透。
“别紧张，之前世宗不是来见过你了嘛。”霁兰安慰道，“仪式完了就没事了。”
“我知道。”梦漓应道，心里是按捺不住的激动和紧张。
“二小姐，吉时到了，请吧。”一个嬷嬷推门进来，和霁兰一起扶起梦漓，向外面走去。
婚轿早已备好，梦漓被两人扶着，刚准备上轿时，周蔷挽着李煜走过来。霁兰忙扶着梦漓，停下。周蔷过来，轻轻抱住梦漓：“妹妹，恭喜你。”一旁的李煜点头微笑。
“谢谢姐姐，”梦漓也抱住周蔷，“我会给姐姐写信的，姐姐你要保重。”
“我会的，你也是。”周蔷慢慢放开她，脸上已有泪痕。一旁的李煜忙揽住她，为她擦去眼泪：“妹妹大好的日子，你就不要哭了。再说，你们也能互通书信，日后也可见面。不必如此伤感。妹妹，姐夫也恭喜你，祝你和主君百年好合。”
“多谢太子。”梦漓略低头行礼。
“太子，太子妃，快到时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旁的嬷嬷劝道。
“好，妹妹，你多保重。”周蔷依依不舍地握着梦漓的手，许久才松开。
多年后梦漓想起周蔷手里的温度时，伊人早已逝去。她们两都没意识到，这次挥手告别，竟是最后一面。
由于柴荣这次是带着军队过来的，因此二人就在军营里拜了天地，第二天就离开南唐回后周。
拜完天地，柴荣并没有直接带着梦漓入洞房，而是揭开盖头，喝过交杯酒，让她换上一身轻便的行头。带她骑着马，围着山地跑了一圈。回来时已是傍晚时分，赵匡胤让部下燃起篝火，烤起鸡鸭肉，香气四溢。赵匡胤还找了些弹奏乐器的歌妓，在篝火边唱起歌，跳起舞。梦漓被柴荣紧紧拉着，笑着走到篝火边，和士兵、将士们一起吃肉、喝酒、唱歌跳舞。
“皇上，臣代表弟兄们恭贺皇上新婚，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赵匡胤走过来，举起手中的酒囊。
“多谢元朗。”柴荣爽朗地笑着，和他碰碰酒囊。
赵匡胤一饮而尽，脸瞬间红了。梦漓担心的看着他：“赵将军，没事吧？”
“臣没事，皇妃不必担心。”赵匡胤放下酒囊，眼神复杂。
“元朗，你我即为兄弟，就不必拘谨，”柴荣递给梦漓一块鸡肉，“私下叫她嫂子就行。”说着看着梦漓。梦漓低头羞涩地笑了，柴荣看她这样不禁伸手捏捏她的脸蛋。
“嫂子。”赵匡胤强作欢笑，掩盖住所有悲伤的情绪。
“皇上，其实我和赵将军……”梦漓打算把自己和赵匡胤认识的事情告诉柴荣时，却被柴荣直接忽略掉后一句，看着她问道：“前几日不是说了吗？还叫我皇上？”
梦漓瞬间脸红，不敢看他。赵匡胤则起身：“皇上，你们慢慢吃，臣还要去巡夜，先告辞了。”
“嗯，你去吧。”柴荣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转身抱住梦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