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怎么了?自晚宴回来后,你就心神不宁的?”绘馨挽着淑遥,走在大街上。
“没什么,”淑遥看看四周,没什么人,百姓都回自己家休息了,“绘馨,我和你说件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小姐但说无妨。”
“我在晚宴席间,去更衣的时候,”淑遥凑近绘馨,“听见一男一女在说一件事。当时隔得比较远,也听不太清,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南唐’、‘沈梦漓’什么的,但你知道什么是最恐怖的吗?我听见‘处理掉’这三个字。”
“处理掉?”绘馨惊讶的看着淑遥,“小姐,你确定没听错?难道有人想处理掉沈梦漓?”
“我觉着他们就是在商量这事,”淑遥向前走,“可是,沈梦漓又是谁呢?要是知道这个人在哪,我们就可以告诉他/她,让他防范一下。”
“沈梦漓,是传说中南唐宰相的内侄女,一个绝世佳人,”绘馨跟着淑遥,“可是,最近有传言说这个沈梦漓在一年前病死了。”
“病死了?”淑遥皱起眉头。
“是的,还是周宰相家里传出来的,应该错不了。”
“是吗?”淑遥低头思索着。
“不过,我随小姐去晚宴的时候,有些疑惑,”绘馨顿了顿,“那个公主的舞蹈师傅,符木辰,您还记得吗?绘馨觉得她很,很,不知道怎么形容。”
“她很漂亮。”淑遥说,“我见到她时,有种被惊艳到的感觉,她的美丽无法形容。”
“对,而且她身上有种很神秘的气质。”
第一次见到木辰,淑遥就觉得这个女子很温柔,但,她仿佛又置人于千里之外,有深不可测的感觉。而沈梦漓,听那一男一女的口气,应该还活着,那为何周府宣称她已经病死?疑云越来越大,淑遥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一步:“我们要找到沈梦漓才行。”
清晨,柴荣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自己的寝殿。他慢慢起身,脑袋却异常地沉重。一手扶额,一手掀开被子。透过窗户看外面,外面已是大亮,是秋天的清晨。
外面的侍女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服侍柴荣更衣。半个时辰后,柴荣理好衣冠,带上佩剑,前往崇元殿上早朝。
走在路上,柴荣想起昨晚木辰的话和两人的缠绵,心中喜着,脚步也比常日快了几分。
走近崇元殿时,大臣们也陆陆续续来了,纷纷向柴荣请安。柴荣平日也是淡淡地回应,今日也是如此,可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嘴角微微上扬。
走至殿前,柴荣正想跨步进殿,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早啊,晋王殿下。”
柴荣顿了顿脚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雍王,只得叹口气,转身回道:“雍王殿下早。”
雍王慢慢踱步至柴荣面前:“王兄觉着昨日的晚宴如何?我在席间看王兄总是一个人喝闷酒,莫非王兄有什么伤心事?不如王兄和小弟讲讲,小弟也可给王兄指点一二不是?”语罢,右手欲搭上柴荣的肩膀。
柴荣不动声色地避开雍王的伸过来的手,转头看向殿外:“多谢王弟关心。我并非有什么伤心事,只是觉得天下未平,在此等紧要关头上,还要成婚,觉得这不是男儿该做的事,因此倍感惆怅。我看王弟在晚宴上也是坐了一会便离开,莫非王弟当时也有什么要紧事?也可与王兄说说。”
“哪里哪里,”雍王大笑,“不过是军中有点急事,不劳王兄费心。王兄所言甚是,天下未平,怎敢顾及自己的儿女私情。还望王兄尽快平定南唐和匈奴,为我后周开创盛世。”说道“儿女私情”那里,雍王深深地看了柴荣一眼。
“王弟能如此想,父皇必定欣慰,”柴荣微微一笑,“还望王弟能管理好宫内事宜,我们兄弟合力断金,必能使我后周盛世永存。”
早朝的钟声响起,两人身边的大臣们纷纷进殿。两人对视良久,最后雍王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王兄,请!”柴荣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跨步进去。雍王在其后进去,一抹笑容隐隐展开。
“启禀皇上,南唐昨日又派几万大军驻守边境,看样子他们又想向我军进攻。”
“这些顽固不化的,”郭威微愠,“前几日刚刚击败他们,怎么,又想来一场吗?朕随时奉陪!荣儿,你带着五万大军,明日就出发,一定要杀得他们片甲不留,挫伤他们的士气。最好,攻到金陵,让他们的皇帝老儿俯首见我!”
“孩儿领旨!绝不会让父皇失望!”
然而这一仗,让柴荣打得十分艰辛。敌军似乎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多次进攻受到阻碍,连埋伏也被敌军识破。战争进行到第五日,柴荣的军队已快损失过半,士气大减。
柴荣视察完伤兵后,叫来李守杰,共同探讨对策。两人商议一阵后,李守杰犹豫了一下,看着柴荣:“晋王,有句话,李某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柴荣挥挥手。
“我觉得,我们军营里有内奸,”李守杰看了柴荣一眼,又接着说,“不然我们前一天布置的计划,怎么第二天就像被敌军看透了、知道了呢?而且这些计划只有我们内部人知道,不可能外泄的。”
柴荣沉吟半晌:“我曾经也这么想过,怎么敌军知道的这么清楚呢?可是说到奸细,内部知道这些计划的人,都是我信任的人,不可能做出这些事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李守杰接着说,“可是,现在事态已发展成这个局面,我们不得不防啊。”
“好,”柴荣下了决定,“听好,奸细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布置的计划一定要保守好秘密。你帮我留意点,有什么不对劲的对方,立刻向我汇报,明白吗?”
“是!”
柴荣看到李守杰走远后,满眼疲惫地坐下,揉揉太阳穴。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他从衣襟内掏出一方手帕,手帕上绣了一盆兰花。
出征前一天晚上,木辰在竹林里的凉亭里和他见了一面。说了几句叮嘱平安的话后,木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手帕,半羞地递给他。
“这是什么?”柴荣笑了笑,接过来,只见上面绣了一盆亭亭玉立的兰花,极具韵味。
“你……送我的?”柴荣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木辰。
“嗯……”木辰微微低头,“你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所以就绣了这帕子。本来想做一个平安符的,可我怕别人看见,说你的闲话,就只绣了这手帕。望你平安回来。”寥寥几语,脸颊却已红成天边的晚霞。
柴荣愣了愣,随即温柔地将木辰拥进怀抱:“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你等着我,我会顺利平安地回来的。”
木辰伸出手抚上他的背:“我相信你,我等你。”
思绪从手帕上移开,柴荣小心地将它折起来,放进胸前的衣襟。走到案几前坐下,摊开地图仔细分析起局势来。
“报!我军今天右翼伏击失败!”
“报!敌军已从我军左翼包抄过来!”
“报!……”
“啪”柴荣将地图猛挥至地上,他看着营帐内的所有将士,盛怒至极:“敌军怎么进攻的如此之快?到底哪里出了岔子?”
“晋王息怒!”李守杰上前,“眼下我们得想法子突围出去,否则死伤惨重。”
柴荣重重坐回椅子上,沉思良久:“这样,李将军负责带领两队人马带上粮草从东边山林突围,我带着其他兄弟引诱敌军向南边撤退。我们四个时辰后在东南边的源头山山腰会合。”
“末将遵命!”李守杰带着三个将领走出营帐。柴荣站起身,取下架子上横放的宝剑,拔剑出鞘,呼声呐喊:“兄弟们,我军胜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轻易放弃!杀他个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
“杀!”柴荣提起宝剑,跨上战马,朝敌军队伍杀去。
四个时辰后。
山腰间灯火通明,帐篷已经搭好。李守杰押着俘虏进了营帐,向柴荣行了礼。
出乎柴荣意料之外的是,敌军的真正实力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强,自己正面迎敌时,不过两个时辰就将正面敌军歼灭,押了一众俘虏,而李守杰那边也出奇地顺利,包围的敌军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坚不可摧,被李守杰轻松拿下。战场善后之后,柴荣就在营帐中思考,为何之前的几仗都如此不顺。
难道……真的有细作?今天的作战计划是临时的,所以细作没时间通报敌军,所以他们败了。而前几次的计划在实施前是有一个时间间隔的,所以细作通报了,自己失败了。细细想来,只有这个说得通了。想到这里,他立即召来李守杰。
“所以晋王现在也怀疑有细作了?”
“嗯,只有这样才能把我们的前几次失败和最后的成功的情况说的通。我叫你留意了这方面的情况,你可有什么可疑的人选?”
李守杰摇摇头:“我留意了几天,没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而且正如将军所说,知道这些计划的都是我们信任的人,末将也不敢妄自揣测。”
“难道这个细作已经不在军营内了?”柴荣十分疑惑,但也没有证据,只好作罢,“算了,这件事等我们班师后再与父皇商议。你告诉弟兄们,明天在这里休整一天,后天我们就回去。”
“是!”
三天后,柴荣和李守杰带着部队回了汴京,向皇上禀报完军情后,就在宫内用了晚宴。歌舞升平,笙动乐响,宴席上觥筹交错,大臣们纷纷向晋王敬酒,表示祝贺。
宴后,柴荣跟随郭威到了崇元殿,侍女端来茶水,郭威挥手让侍从都退下,只留他和柴荣二人。
“荣儿,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就说罢。”郭威沏了两杯龙井,放在案几上,示意柴荣坐下。
“是,父皇!”柴荣坐下,端起茶杯,“此次我军虽俘获敌军半数,歼灭半数,但这一仗打得比以往更为艰难。而且,有不少证据表明,我军内部,有细作……”
“此话当真?”郭威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沉重,“这种事情要尽早解决,不然以后作战,会有更高的风险。”
“所以孩儿一方面向父皇禀报,毕竟这细作极有可能是军中位高权重之人,一旦查出来,是要按军法处置的,要获得您的批准。另一方面,孩儿想从被俘的南唐士兵入手,审问他们得到一些细作的信息。双管齐下,一定能解决这个问题。”
“好,”郭威点点头,“我就把这件事情全权交给你处理,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解决好。”
“儿臣遵旨。”
第二日清晨,木辰和慕筠在喝着茶,若冰在一旁静静看着,霁兰则是拿着水壶浇水。静苒从小径走过来,向慕筠和木辰行了礼,也坐在石桌旁,微微笑着说:“公主,听说晋王昨日凯旋归来了,这次又赢了呢。”
“那当然,”慕筠笑着,“荣哥哥是谁啊?无论对手是谁,他都会赢的。”
“不过我听皇上跟前的黄公公说,这次战争没那么顺利,还听说,好像有细作呢。”静苒倒了杯水。
“不会吧?”慕筠不相信地说,“若是有细作,那他们作战岂不是危险了?荣哥哥他没事吧?”
“没事的,他不是平安归来了吗?”静苒轻瞟木辰一眼。
“那太好了,他没事就好。不行,我得看看他去。”慕筠即刻起身,向外走去。
“那,木辰姐姐,我也跟着公主去了。你且慢慢用茶。”静苒也起身,跟着慕筠走了。
“咦,小姐,她们怎么都走了?”霁兰放下水壶,走过来。
“没事。”木辰轻声道。她望向远方的竹林。
傍晚下了丝丝小雨,空气湿润得很。霁兰仔细关好门窗,木辰捧着一本经书,却半天未翻一页。
“小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霁兰走过来,坐在木辰旁边,拿着针挑了挑灯芯。
“霁兰,我出去一会,马上就回来。”木辰下定决心,放下经书,拿起一把纸伞,向外走去。
“诶?小姐?”霁兰忙跟上去。
木辰收了伞,坐在石亭中,望着四周。他会来吗?如果来了,自己要说些什么呢?他是否安好?这几日是否操劳过度?细作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他……这些问题,其实都是借口吧,其实知识想见他一面而已,想看看他而已。
“小姐,在等谁吗?”霁兰撑着伞站在远处。
一定要来啊,我会一直等着的。木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还是时不时四处张望,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
已快接近深秋,夜晚有些凉,又下了雨,木辰坐了一会,便觉着身上冰凉,冷的要命。
“怎么会这么冷……”
一个时辰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
宫里的灯火渐渐熄灭,脚步声也变小了,夜晚变得漆黑无比。木辰仰头,轻轻叹气。他或许还在为国事繁忙吧,和半年前一样,那次他也因事没来,自己也苦等好久,只是那时彼此还不熟识,还未像现在如此亲密。
罢了。木辰缓缓站起,却因坐的太久,一时反应不过来,晕倒了……
“啊,小姐……”霁兰捂住眼睛,然后拿开手,却看见……
木辰被一双大手稳稳扶住,她轻轻靠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霁兰拍拍胸口,走过去,那人是——“晋王?您,您怎么在此处?”
柴荣本想今日傍晚来见见木辰,可等自己忙完手头的事情,已快接近半夜。可能是自己的直觉,也可能是心中的一丝希望,他还是来到了这里。远远的就看见了坐在亭子里的她,微微一笑,便想过去打个招呼,未想她慢慢站起来,竟晕倒了。她的侍女,竟然也来这里了。
“柴……晋王?”木辰此刻也醒了,柴荣轻轻将她扶好,见她没事了,便将双手松开。
“小姐,你没事吧?”看着木辰苍白的脸色,霁兰上前握住她的双手,“你怎么不早早回去呢?小姐莫非在等什么人吗?”
“我……”木辰低下头,“只是想坐一会,没想到自己就走神了,等回过神,自己才发现已经这么晚了。我这就回去。”
“我送送你们吧,都这么晚了,你们两个人不太安全。”柴荣提议道。
“那就有劳晋王爷了。”霁兰挽着木辰的手,两人走在前面,柴荣默默地走在后面。
寂静的夜,三个人的脚步声不大不小,木辰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身后的呼吸声。刚刚偷偷看他的样子,看上去精神还好,应该是没有事了。
之前也和柴荣商量过,不知能不能将两人的关系告诉霁兰,毕竟霁兰是自己从小的玩伴。父母双亡后,霁兰也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她不想骗她。
当时两人也没有讨论出什么结果,木辰觉着自己有义务告诉霁兰这件事,但又怕霁兰因这件事有所牵连,一旦公主、皇上知道,她也会有所涉及。而自己和霁兰的真实身份也会曝光。后面这一点,是柴荣担心的,柴荣希望等自己登上皇位,迎娶木辰,是以一个良家的身份,而且为此柴荣为她找了一个远房姑妈,让木辰做她的干女儿。
走至听雨轩门前,霁兰拿着纸伞,木辰对着柴荣,万千问句只化为一句:“多谢王爷今日相送,王爷请就此留步,恕木辰不相送了。”
柴荣轻轻扬起嘴角,多久没听到她喊自己王爷了?真是生疏了。他向前走近一步,微微低头,望进木辰的双眸:“符姑娘客气了,送二位是应当的。”接着快速在木辰耳畔轻语一句:“谢谢你等我,我很好。”又收回来,对霁兰说:“符姑娘今晚坐了很久吧,近几天寒气重了,好好照顾她。”说罢,便转身离去。
“是!”霁兰应声道,又看向脸红了的木辰,“小姐,看起来这晋王爷对咱们挺关心的,诶?小姐你脸怎么这么红?诶,我刚刚好像看见晋王靠你很近,怎么回事呀?诶,小姐,你说句话啊,你别走哇……”
谢谢你还如此爱着我,如此关切着我。以后,不管道路有多艰难,我也会陪你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