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空]
“需要多少钱?”电话那边我的父亲向我询问道。他回应的速度真的很快,差不多是我的信到他手中几个小时内,他就已经开始准备好给我答复吧。
“八十万可以吗?”我小心翼翼的问。“嗯,没问题,把你银行卡账号发给我就行。”
“不确认下,我拿这些钱的用途吗?”
“你在信中已经交代的很清楚了!”
“谢谢你——爸爸”当我犹豫着说出这个称谓时,我紧张的迅速挂掉了电话。不可否认,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称呼一个男人为“爸爸”,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可惜,这差不多也是最后一次称呼这个男人为“爸爸”了。
大概又过了七八个小时的光景,我的手机接收到了建设银行发来的到账信息,与比同时,我的心脏也突地跟着慢掉了一拍。
我警觉到,我离我要做的那个决定更近一步了。
眼看,距离周末也就只剩一天时间了,我想着要不要给楚若打个电话提醒一下,转念一想,还是算了,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认真审阅着稿件才是。
几天之前我还坐在杂志社的时候,看着她一脸茫然的模样,心中却很是不舍。如果当时,她说一句,让我陪你一块去吧。也许我的脚步走的也不会那么稳当,我可能会回过身来说,算了,晚点在辞职吧,在陪你耗几天。
但她没有,她还是表现的很镇定,一如往常模样,不过这样也好,说明她并没有多想,那么等我告诉她结果的时候,她也不会反应的特别激动。
然而事实并非我想的如此简单,这个周末楚若反常的让我有些出乎意料。
我告诉她,等会我们去一个地方。
她狐疑的看着我,什么地方?
“KTV。”我回答道。
“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她有些不情愿,双脚往我身后退了两步,“我不想去,要去就去我家里,我给你做好吃的。”
“就是去唱唱歌而已。”我走向她,欲牵起她的手。
“不去!你不是从来不去那种地方吗?”她一把甩开了我的胳膊。
“楚若。”我将声音放软,“你忘了几天之前我需要你帮忙的事情吗?”
“非要去KTV跟我说吗?”她还是有些不情愿,眉头皱的很紧。
“你先站远一点,让我考虑一下!”还没等我来的及答复,她便猛的将我推开了几步远,用一种命令的口吻对我吼道。
于是,我们彼此就那样尴尬的隔了条鸿沟,我诧异地看着她,她低着头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她终于肯抬起头来,往我的方向靠近,然后牵起我的手面无表情的说,“我们走吧。”
我觉察到她握住我的手的力度很大,并且没有一丝温度。
“就在这家吧。”楚若拉着我一直走的手终于肯甩开(从我们走进公交到下了公交,她一直紧紧攥着我的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头顶那个不停闪着跑马灯的字体“似水年华”。
我没有立马走进去,而是打量了下她的神情说,“呵呵,别人去唱k都是一大帮子人冲进去,我们这样是不是有些离经叛道呢?”
我以为我的自嘲式玩笑铁定会惹的她破口大笑,事实是她并没有做出任何表情变化。很显然在说笑话这门技术活上,我没有一丁点语言天赋。
不过,她的身体倒是产生变化了。
她像是坐了一趟长途汽车从而感到身心疲惫的旅客,突然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导致整个人变得异常清醒,结果连带着肢体活动也比平时多了几分力度。
正是这多出来的几分力度,使她蹙变成学校里一到饭点就拔腿奔跑的那些孩子一样,拉着我的胳膊三步并作两步蹦到了服务大厅。
“三个小时,两个人。”我对那个坐在吧台里敲着电脑键盘的青年男子说道。
青年男子,撑开一只手掌,头都没有抬一下。
我拿着门牌号拉着楚若找到属于我们的包厢,然后自个先去准备好所有音响设备。
等我转过身已发现她木然的坐在沙发一隅,又让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氛围。
我走向楚若,纠结了下开口说,“亲爱的姐姐,今天怎么不高兴啊?”
她的脸有些僵硬的斜向一边。
我继续说道:“是不是因为我辞职的事?”
“你要去哪里?”她终于张开嘴巴说话,将目光锁住我。
“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偏过头,咬着下唇回答。
“很远……的地方?”她将我的身子扳正过来,瞪大了眼睛问,“你不会说的是死亡吧?”
“是的。”我默认的点了下头。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反正早说晚说都要说,何必去拖延时间呢?尽管,这可能会让她感觉很不适应。
“呵呵呵…”她发出几声类似酒醉般傻笑声,“夏空,这些天我脑子里总是乱七八糟的一堆想法,我暗示自己这都是我自己的幻觉,因为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要和死挂上钩?”
“你还有那么好的未来啊,你那么优秀,要才华有才华,要相貌有相貌,还有一个值得炫耀的父亲。你不是说,从不愿复制别人的人生吗?那就好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啊,你一句话说要去死了又是几个意思?”
“你以为你死了,就是个性了?你就独一无二了?你就特么达到自己的追求了?你跟那些动不动要死要活的中二病少年有什么两样?”
“认识你五年,跟你共事三年,我心里一直都觉得你是个成熟的让人可怕的男生,尽管你一直以来你跟别人都少言寡语,不喜交友,不喜声se场所,有些悲观主义,还有些自卑。”
“呵呵呵,可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到原来你骨子里其实也是个幼稚到极点的一个人,我真是错看你了!”
差不多是说累了,连续说了发表了好几段感言之后,她终于止住了口,嘴里频频喘着粗气。
“楚若,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此时此刻我该对她说什么,才能减消她的火焰,毕竟我是一个从来就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别人的人。我感觉很是内疚,面对在乎自己的人,却连一句慰藉的话都无法说出口。
“你要解释什么?”她突地跳了起来,提高了分贝。
“你要和我解释,你准备哪天去自杀,用什么方式自杀是吗?”她冷笑着说。
“楚若,你先别这么激动。”我知道她很在意我,所以才会表现的如此反常。我现在要做的是如何能让她理解我的苦衷。
“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是gay。”我生怕自己没有说清楚,又或者是只想说一遍,因此把每一个字的音节都压的很重且慢。
“什么?”楚若整张脸突然变得扭曲,“你再说一遍!”
“是的,楚若,你没听错。以前我不是有跟你提起我的哥哥夏风吗,我今生最喜欢的人,最爱的人就是他。”
“我知道了。”我刚说完,她立马像拉紧又放开的弹簧一样,重重的往沙发上一压。
“他对于我来说——你不要再说了!”楚若转过头,对着我大吼了一声。
“你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男的?”
“而且还喜欢自己的哥哥,真是恬、不、知、耻。”
我的脑袋里不停回荡着这四个字,我从来没有想到某一天,我身边亲近的人也会对我说出这个词汇。楚若,gay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我们以前在聊天的时候,你不是经常,把你喜欢的一些男明星自我想象成一对cp吗?
为什么今天放在我身上,就变成了一件丢人的事情呢?
“我对你真的好失望。”说完这句。楚若便拿起一边的手提包,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包厢。
我呆楞在原地,没有出手拦住她的脚步。我现在对她也是十分失望。
我总是满怀信心的以为,只要是任何人,跟我相处久了,都会理解我的苦衷。却发现这种事还要讲究概率,还要取决于什么人。
我感觉很累,我觉得以后我再也不会轻易对别人分享自己的人生了。绝对不会了。
我将头歪着靠在沙发上?目光流转在前方点歌机上不停闪烁的灯光,我就那样专注的盯着它,直到眼睛被刺的分泌出液体。
我伸出手指,用力抹干了眼角边的这些液体,起身走到茶几上拿起方才放在那里的麦克风。
虽然心里很失落,但我还是想要坚持唱完一首歌,一首叫做“那些花儿”的歌。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边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啦……想他
啦……他还在开吗
啦……去呀
他们已经/散落在天涯
…………
范玮琪伤感的声线响彻在耳边,不由得让我想起过去那些美好的画面,不可重来的画面,这些画面里存在的人都是我的那些花儿,只是有的一直开放,有的早已凋谢,有的却生死未卜。
这首歌终究还是没能坚持唱完,我在那般悠扬动听的弦乐中,独自一人来到了卫生间,并且把门反锁。
我望着镜子停顿两秒钟后,接着泣不成声。
我才不管,别人说过的哭泣代表不成熟的理论。我只知道,这个时候,除了哭,我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但是,我很快便停止了这种发泄的方式,因为我惊觉到周围一片白色的场景让自己感觉到发慌,并伴随着欲来欲重的头晕目眩。
我迅速的打开了龙头,用冷水冲了两下脸后就急迫的迈开逃离的步伐。如一条溜到路边不久的游蛇般,恰好听到附近传来人类的脚步声,随即又敏锐地窜回到洞穴中去。
我跌跌撞撞地跑向卫生间的门侧,用力扯开被我反锁了的钢化玻璃门,却没想到同时外面也有一个人俯身准备进来,我们很不幸的撞到了一起。
我倒在地上,用余光瞥见身旁同样倒在地上的那个人,是个穿着黑色皮裙,披着酒红色头发,约莫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
待我慢慢站直身子,仔细看清楚她的脸庞时,我听到自己惊讶的唤了句,“庭莞?”
“夏空,好久不见。”她抬起头微笑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