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通常会让人变得更美,朦胧写意不外如是。
只是今次这月下人,沾不得月下仙人的边,反而双目赤色,如魔域妖魔,直欲吮人血肉,大开杀戒。
赵逢昇白发蓬乱的飘落在居所外,他目光闪动却并未落在院中,只是站在院门外三丈开外,目露讥讽的看着紧闭的院门。
夜寂静无声,半晌才听到吱呀一声,是院门从内被人缓缓打开,里面走出个须发花白,却鹤发童颜的老人,其身穿布衣,然精神饱满,从目中时而闪现的精光来看,可知武学造诣极高。
“刑法长老亲至,真是让赵某这小院蓬荜生辉啊!”
听到那粗粝如指甲抓挠的声音,赵兴不由蹙眉,他上下打量赵逢昇几眼,口中不由叹气:“你我同姓,是五百年前的本家也说不定,我往日里也看好你,谁知你这次却做下这样的错事,实在让人惋惜。”
“嘿嘿嘿...”低沉的笑声自赵逢昇口中发出,他不再废话一掌打出,凌厉的掌风让赵兴也微微变色,只得咽下未出口的话,举掌迎了上去。
赵兴是自己苦修得来的修为,早已融会贯通,是无可争议的高手,赵逢昇虽不如,但凭着透支寿命得来的庞大修为,也颇有以力压巧之感。
这两人动手,旁人是难以插手的,赵逢昇眼角扫过,院中墙头、门内又涌出了不少手持刀剑的门人,他眼睛鹰一般探过,知道自己死期将至,只是不甘心放那几人逍遥。
赵逢昇眼睛盯住一处,掌下用了十成的力气,趁着赵兴躲避的间隙,他纵身扑向一人。
那人躲在后方,藏在人群里,此时见赵逢昇扑来,控制不住的尖叫起来,声音听来尖细高亢,却是个女子。
“虹儿,你因何叛我。”赵逢昇声音平静,目中却杀意涌动。
“虹儿服侍堂主久矣,怎不知堂主心狠无情,寿元断绝时,怎会容忍我等知悉内情的人独活?虹儿此举,不过是为活命。”女子虽恐惧,却还是强忍将话喊出。
“你倒是知我。”赵逢昇嘿嘿一笑,杀机更胜,他凌空劈出一掌,却来不及去看结果,就又被赵兴缠住。
那边虹儿躲避不及被一掌打中,她身体高高飞起,却在半空被一人接住,那人落地一看,见虹儿口中溢血已没有了动静,只不知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
他随手将人递给身旁的门人,随后取过长刀飞身上前,只是找不到时机插手,只得立在一旁伺机而动。
“宋景徵...”赵逢昇怨毒的吐出三字,那手持长刀的人正是宋景徵无疑。
“谋害护法,打杀同门。赵逢昇你必死无疑,何必再苦苦挣扎!”宋景徵在旁高声大喝,希望能动摇其心神,好助赵兴得胜。
“你让我打一掌,我就束手就擒如何?”赵逢昇张狂大笑。
“你...”宋景徵如何能答应,这一掌下去,他估计就没命在了。
透支得来的修为渐渐衰弱下去,赵逢昇心中焦急,他如今已经不畏惧死了,只要能在死前拉下宋景徵陪葬,就再没有遗憾了,只是赵兴渐据上风,逼得他且战且退,渐渐远离了宋景徵。
赵逢昇暗暗咬牙,焦急之下,手下更乱了章法,被赵兴一掌拍在肩头,他一口精血喷出,原本红的诡异的面色,就肉眼可见的苍白下来。
他身后是飞鸟坐落亭,亭下黑洞洞的是不见底的悬崖,赵逢昇身子被掌力带起,他飞腾过那当日畅饮美酒的石亭,直至落入下方沉沉夜色中。
夜风呼啸刮过,赵逢昇知道以崖壁之高,掉落下去的自己是绝没有活路的,他不甘的睁大眼睛,却只能看着上方几点灯火愈来愈远。
不知几何,赵逢昇重重的落在了地上,有枯叶缭乱的飞起,他的四肢百骸涌出剧烈的疼痛,身侧有粘稠的液体浸染着他的身体,鼻腔中嗅到腐烂的恶臭,赵逢昇不及为自己还活着的念头而喜悦,他张开的眼睛中就映入了一片绚丽的七彩。
如彩虹一般绚丽,却比之更变幻莫测,赵逢昇似乎感到了皮肉被腐蚀传出的嘶嘶声,他认出那是剧毒无比的七彩毒瘴。
今夜不是月圆夜,飞鸟亭下也分明不是瘴林,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逢昇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奇异的感觉不到手脚的存在,他能看到的只有头顶的七彩毒瘴,他能感觉到的只有从不间断的剧痛。
赵逢昇最初觉得痛代表着生,现在却不能这样认为,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上方毒瘴中从无到有的变出一个人来,真就像是戏法一样,那个人模样渐渐清晰,枯败灰白的发,呆滞浑浊的眼,褶皱干瘦的躯体,赵逢昇认得这‘老妪’,他发不出声音,竭力张合的口中嘶喊着:“公孙葭...”
老妪却似已不认得他了,她飞身向下扑到赵逢昇身上,而后飘起飞向远处,老妪再未回头,赵逢昇自此也再未见过这个他以为掌握利用,却和他半生纠葛的女子。
随着时间的流逝,赵逢昇能确定自己已经死了,只是灵魂被禁锢在了躯体里动弹不得,他清晰的感受到皮肉被毒瘴侵蚀,清晰的看到皮肉下白骨成灰的一幕幕,他的身侧是曾被他抛入林中的被鞭打的肉身,那肉身消弭侵蚀,伴随着他一起白骨成灰。
很久以前,当公孙葭还很爱很爱赵逢昇的时候,她曾许下誓言,今日他们头发灰白,死而同穴,他们骨灰相合,不分彼此,终是应了那‘白头到老,永不分离’的誓言。
...
雪峰之巅,苏长情自雪台上起身遥望,世间本污浊,薄幸之人何其多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