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翼一看,竟是从小贴身伺候他,陪他玩耍学习的安公公,忙上前扶起,欣喜地说:“安公公,快请起。”
安如心慢慢起身,恭敬的退到一边。
萧翼又和他拉了几句家常,方和太后一起离去。
看着远去的祖孙二人背影,安如心的眼睛没来由的有点发湿,如今小王爷已经长大成人,他当年造成的罪孽,也算稍微减轻了些,他日面对老友,也能略抬得起头了。
这边,萧翼正说:“皇祖母,安公公年纪渐大,不如我给他在宫外买个宅子,放他出宫,让他安度晚年?”
圣德太后看看孙子,摇头说:“傻孩子,他不会去的。你以为安公公是没钱,所以打算老死在这宫里?他伺候你长大,这些年,得的赏赐够他买好几个大宅子了。人么,心安之处才是故乡,他呀,如今是把这里当成那心安之处了啊。”
萧翼这才不再言语。
祖孙二人又走了一截才分开。圣德太后去了御花园,萧翼则一个人去了御书房见皇上。
御书房内,景仁帝给萧翼赐了座,叔侄二人坐着说话。
景仁帝四十出头,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咳嗽一声,看起来身体不是很好。
他笑着对萧翼说:“翼儿,近日我得了些空,好久没见你了,你和皇叔好好说说话吧。”
萧翼忙说:“是,皇叔。”
景仁帝便说:“嗯,就将你御武帮的事情和江湖现状和我说说吧。”
听了大半个时辰,景仁帝依然津津有味,赞赏道:“翼儿,你做得很好,不比当年你父王当帮主的时候差。”
又问道:“对了,翼儿,你还是没有回朝廷来帮助皇叔的想法么?”
萧翼忙起身,正色道:“皇叔,翼儿曾经发誓,一日不能为父报仇,便一日不入朝,如今誓言还未实现,还望皇叔体谅。”
景仁帝点点头,眼前的男子,有着其父的伟岸身材,只是这执拗性子,却和其母何其相似!
当年那女子,执拗任性,自暴自弃,临了,满面泪痕,只哽咽着求了他一件事,想到这里,景仁帝的心忽然像被针扎了似的,一阵钻心的痛袭来,他眉头一皱,竟剧烈的咳嗽起来。
萧翼忙起身,说:“皇叔,可要宣御医?”
景仁帝一挥手,片刻后,慢慢说道:“不用了,经年的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
萧翼不再言语。
景仁帝一笑,说:“翼儿,你下去吧,皇叔想一个人待会,好好想些事情。”
景仁帝一个人孤独寂寞的坐在御书房里,无人敢擅自闯入打扰。眨眼间,这边的情形便传到了瑞福宫中。
端坐主位,高高在上的朱皇后挥手屏退贴耳密语的宫女,对坐在下方的儿子冷声说:“翀儿,你父皇刚刚召见了萧翼,谈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坐在下方的年轻人风度儒雅,气质温和,竟是柳霁当年在天山百草厅分舵偶遇的少东家朱元朗。原来他本名萧翀,字元朗,行走江湖,为了行事隐蔽,便用了母姓,自称朱元朗。他笑着说:“是么?父皇许久未见到萧翼了,估计有很多话要说吧。”
朱皇后容貌艳丽,自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气,让人不敢轻易冒犯。她此时脸色更是严峻,冷笑的说:“很多话说?不过就是想在那小子身上,多找找那贱人当年的影子罢了。”
想了想,又恨恨的说:“周玥倒是一死百了,却将你爹的魂也带去了大半,如今剩下的,不过是个空壳罢了。他心里,何时有过我,有过我们母子?”
萧翀知道此事是母亲多年心结,自己母亲一向自视甚高,却败给了一个早就死去了的女人,而且,纵有千般计谋,万般打算,也无法再去奈何一个常住在父皇心里的美好影子,从而扳回一局;更有甚者,她这种嫉妒和愤恨,更不能为外人道,只能和自己最亲密的儿子发泄,如此这些,让她有一种有火无处泄的愤懑和抓狂,因此,每到此时,她的情绪便开始慢慢失控。
萧翀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很有经验,他便柔声说:“母亲,父皇今天据说不忙,说不定一会就过来了呢,我们还是坐在这好好说说话吧,你要是现在乱砸东西,被父皇看见了,只怕就不美了。”
朱皇后果真慢慢冷静下来,略略扶扶自己头上的首饰,甜蜜一笑,说:“也是,今天他有空,应该会来看我的。”
萧翀舒了口气。
朱皇后皱着眉头,恼怒的说:“上次孙俏儿的事情,让萧翼用奸计摆脱了,枉费了我的一石二鸟之策,还折了李家,那李柔嫣,他送还给我处置,我能如何?只好狠心灭口了事。”
萧翀便说:“母亲,李柔嫣办事不力,死有余辜,她死了,她的父兄全家却得以保全,也就不枉她一片孝心了。”
朱皇后点点头,说:“也是。”
她便又说:“如今,神武军再不想和萧翼结亲了,周瑛借此机会正大光明的站了出来,只怕周芸很快就会被许配给萧翼,神威军控制着武圣三分之二的军力,又是世家大族,有周家相助,我们就难办了啊。”
萧翀却不着急,镇定地说:“母亲,不必忧心,不会这么快结亲的,一来刚经过孙俏儿一事,二来么,萧翼那人我有些了解,如今幽族起来了,萧翼的重点当在报仇一事上。退一步讲,即使和周家定了亲,如今萧翼也腾不出空来,安不下心来成婚的,那我们就还有机会。”
朱皇后叹口气,说:“希望如此。”
母子二人又细细的说了一番话,朱皇后将自己知道的宫中消息悉数告知儿子,萧翀也向自己母亲细细说了说宫外的情况,直说了有一个时辰左右,萧翀便起身告辞准备出宫。
朱皇后诧异地问:“你不等你父皇了?”
萧翀回道:“前两日刚去朝见过父皇,今日无事,就不去打扰父皇了。”
朱皇后没再说话,起身送儿子到门口,看看儿子,半响轻声叮嘱了句:“儿啊,你要争气啊,为你母亲挣回来啊。”
萧翀微微一笑,安慰说:“母亲放心。”,转身离去。
朱皇后站在门口,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痴痴的看着,直到影子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了,才叹了口气,回了屋子,又指挥收拾了一番,焦急地等待皇上的到来。
萧翀一边走,心里一边摇头,自己的母亲虽然争强好胜,却当局者迷,今日父皇睹人思情,心里正不痛快呢,何苦现在主动送上去添堵?
他想了想,转了个方向,朝太**里走去。
圣德太后已经散步回来了,正和萧翼说话,听见宫女报说朗王爷也来了,便笑着说:“今天怎么回事,两个孙子都来看我?快让进来。”
萧翀走了进来,给太后磕头问安,圣德太后忙笑眯眯的让人扶了起来,慈爱的说:“翀儿,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萧翀微笑着说:“翀儿想念皇祖母,又听说翼弟弟也在此,我好久没见到他了,就更要过来了。”
萧翼也上前给萧翀行礼,说:“见过哥哥,哥哥安好。”
萧翀微笑还礼,说:“我么,老样子而已,不像弟弟,身为一帮之主,震慑江湖,更名动京都,父皇太后对你,都是青眼有加啊。”
萧翼笑了一下,说:“哥哥过奖了,弟弟不过是在江湖上四处奔波,尽力保个安稳罢了,那里及得上哥哥,不仅在朝廷大事上为皇叔分忧,高居庙堂之上,更兼能照管母族产业,将那百草厅的业务,做得风生水起。”
萧翀心中一凛,他知道萧翼此番话意有所指,只怕自己通过百草厅在各地安插耳目,甚至偶尔插手江湖事务的事情,萧翼已经知道了一些。
他面上却不露声色,若无其事的说:“哪里,不过都是些不挣钱的买卖,母后舍不得,我只好疲于奔命罢了。”
二人互相恭维一番,圣德太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然后笑眯眯的说:“你们两个都好,都能干。不过皇祖母肚子饿了,快陪我吃饭去是要紧。”
三人皆都一笑,一左一右陪着太后,去了饭堂。
瑞福宫里,朱皇后焦虑得等了良久,终究还是忍不住了,一把站了起来,抄起身边的一个花瓶,愤愤地砸了个粉碎。一旁的宫女见状,都很识趣的快速躲了出去,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里面稀里哗啦的声音。
良久,里面安静了下来,宫女们忙怯生生地走了进去,沉默而又娴熟的收拾起来。
此时外面传来通报,景仁帝来了。
朱皇后一惊,忙拭拭眼角,站起来,刚走到门口,景仁帝已经快步走了进来,他看看朱皇后红肿的眼睛,又看看室内的一片狼藉,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你不开心,就出去走走也好,总胡乱砸东西,成何体统?”
朱皇后情绪低落,又被皇帝如此不留情面地说了一句,心里很不是滋味,口不择言的说:“我是不成体统,我那里有人家温柔知意,总让皇上惦记着呢。”
景仁帝心中一怒,瞪了一眼朱皇后,说:“说什么呢?再这样,你这皇后别想当了。”
朱皇后豁出去了,大喊道:“不当就不当,你心里,也没有我这个皇后,更没翀儿!”
景仁帝气得说不出话来,闭眼歇了一会,才睁眼看着朱皇后慢慢的说:“我要是心里没翀儿,你这皇后之位,只怕早就没了。”
他顿了顿,又说:“朕本打算来和你说说话,看这情形,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完,转身又走了。
朱皇后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背影,慢慢得流下泪来。
PS:哎,女人,对于不合适的人,认真就是自讨苦吃,不过这世上想不明白的人太多,尤其在婆媳关系上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