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的眼角裂开流出了鲜血,眼睛红的像一头发情的公牛,面前的老族长冷酷的简直像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他想起对乞丐视而不见的骆大庄,他想起守卫背后嗤笑的嘴脸,他把这些冷血无情的人们揉合在一起。
他很快就平静了下来,他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他对着老族长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跟我说你没见过妖怪,”
白烨用手指着老族长的脸道:“...我见过!”
“你们不管,我管!”
“你们不养,我养!”
白烨愤怒的脱下老族长赠予他的漂亮衣袍,他几乎赤身裸体的冲出门去,门外传来嘤‘嘤嘤’的哭声,犹如杜鹃泣血一般,大庄娘拦不住奔跑的少年,她悲伤的心就像是摔得粉碎的琉璃。
没有什么能够形容白烨此时的心情,他从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他只是不想让那些流离失所的乞丐们饿死街头,尤其还有老人和孩子。白烨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长衫,长衫缺失了一个袖子,露出了被晒得发黄的手臂,他再次站在了面前雄壮的黑龙城,门楼巨大的‘黑龙城’三个字在耀眼的日光下更加熠熠生辉。谁能想到,在这座巍峨的,壮丽的,奇迹的,犹若神殿的城市里竟然住着一群冷血无情的‘妖怪’。黑峻峻的城门敞开着,像巨魔张开的大口。守卫们换了班,新来的守卫看着衣衫褴褛的白烨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白烨走到那个他施舍过的老乞丐身边,老人还认得他,颤颤巍巍的就要下跪,白烨拦住了他,和他一起坐在了城楼下的过道下,这里风很大,吹的白烨的头发乱扬。
周围的乞丐诧异的看着白烨,这个少年虽然穿的破烂,但微黄的脸颊却显露出主人以前的嫩白,白烨招呼过来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他说:“告诉我,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人默默不语,那个女人抽泣道:“厂里没活儿干,我家男人没办法做了‘游沙客’死在外面。留下我们娘俩儿在这等死....”
白烨又找到这里唯一的一个青年的男人,道:“你呢?你正年轻力壮,为什么不去做些活计养活你自己?”
“我不想死,”那个瘦的皮包骨头男人看起来有些慌乱,他眼神飘忽着不敢看着白烨:“厂里不要人了,亲戚也顾不上我,我也不想去做‘游沙客’!我不想死....”
男人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白烨觉得他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像眼前这样的乞丐可能远远不止这些,他们被‘厂里’抛弃了,青壮年被拉去做游沙客,留下这些妇女老弱。他仿佛看见了一张巨大的人际关系垄断网,眼前这些没钱没权的人受到那些在‘网上’的人们排挤,他们虽然还能够坐行,但却已经是死人。
“这位爷,求求你给点吃的吧...”乞丐们一窝蜂的涌向一个进城的男人,白烨认得他,那是邻村的一个佃户。那个男人一脚踢开了想要抓他袖子的女人,嫌弃的拍了拍裤腿。
“滚开。”他厌恶道。
白烨站起身来,走到这个曾经对自己满面堆笑的男人面前,凛然道:“你就给他们点吃的怎么了!”
那个男人看见跟乞丐们混在一起的白烨感到很意外,不过很快他就闻到了白烨身上的那股‘乞丐臭’,那个男人从袖子里抛下两个铜板,甩手走远了,他连一句话都不想跟如今这个乞丐一样的少年说。
青年男乞丐抢到了一枚铜板,他高兴快要疯了,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成年男子,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乞丐被周围拥挤的人群撞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白烨上前谈了谈她的鼻息,
...死了。
他抱起地上那个女人的孩子,一股恶臭席面而来,孩子连哭都没哭。白烨翻开包着孩子的破布看了一眼...。
他吓得猛地把孩子丢到地上,弯下腰狂呕,黑油发亮的布片飞扬起来,像一只巨大的蝴蝶。
孩子裸露的尸体摔在地上,下半身长满了蛆虫。
不知道是谁,一把推开痛苦的白烨,趴在地上吸允那些污秽。周围的乞丐都疯了,他们甚至开始啃噬死去女人的尸体,捕捉地上的蛆虫。
门口的守卫脸色一变再变,他们挺起长枪刺击那些发狂的乞丐。
白烨的脸色蜡黄的像是一张金纸,他摸索着蠕动到墙角放声大哭,“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他不住的呼喊,侍卫的长枪像毒蛇一般刺向白烨的胸膛......
“住手!”一声洪壮的粗吼喝止了侍卫,地上的乞丐吓得停止了他们的“盛宴”。
一个彪悍的大胡子将哭号的少年丢在车上,身后跟着他的驴子。
没人胆敢阻拦,守卫们握着长枪站在骆大庄的身后,就像是瘦弱的没毛猴子。
白烨病了,他病的如此的沉重。老族长守在他的身旁,心痛的像是看护生病孩子的孤寡老人。
“我不该跟他吵架的,”老族长深陷的眼窝有些湿润。
“丁老弟,你得救救他,”老族长道:“这是我儿子!”
丁洪深深的看着眼前的老族长,开口道:“我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老族长有些慌乱,他不想让白烨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后遗症。
丁洪想了一会道:“骆大哥,你想清楚了,这孩子他...他好像跟我们不太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老族长决然道:“只有是他,只能是他!”
丁洪不再言语,他默默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觉得这个瘦弱的年轻人并不能接替老族长的位置,他太善良了,可老族长膝下无子,面前的年轻人又是最佳的人选。“唉。”他轻叹了一口气,对身后的兰馨道:
“把我的针拿来。”
......
“怎么样!”老族长凑上前来对丁洪道。
“气火攻心,是急症。这孩子心智尚且不稳,情绪又经历大起大落。”丁洪顿了顿道:“我只能以金针替他贯通经脉,疏通郁结的脏(五脏的脏)气,再以汤药辅佐,只可惜...”
老族长听的云里雾里,但他还是听出丁洪言语里的不妙,急忙道:“可惜什么?”
“缺一味主药,”丁洪道:“大漠没有郁金!”
老族长脚下一个趔趄,道:“会怎样?”
“能不能醒来,就要看他的命数了。”丁洪道:“我会让兰馨每日为他针灸刺激穴道,你拿着这幅方子去城里抓药吧。”
骆文涌(老族长)面若死灰,他的婆娘生老二的时候死了,是他一手将两个襁褓中的孩子养大。他含辛茹苦,谆谆教导近二十年。可他的孩子们却在同一天离他而去,大漠的夜晚都是明亮的,圆月巨大的像蓬勃的车盖。这该死的黄沙埋葬了骆文涌来时的去路,也埋葬了骆文涌的未来。
如果面前的少年从没来过这里,骆文涌或许不会如此哀伤,他早已从家人们离去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这个如他一般从鬼牙湾逃过一劫的少年在他即将到来的黎明里高高升起了一轮红日,可这光明却似乎又要转瞬即逝。
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情况更让人难过了,命运像是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给予他希望,又将它夺走,等到他从绝望的阴影中走出来,希望又来到他的门前轻叩,他推开门,眼前却是即将落日的残阳,
黑暗,又将来临。
黑龙城里传来一声孤傲的龙吼,大地都在颤抖不休。
老族长坐在少年的床边,充耳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