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日落,时光如梭,一晃已是又过了一月有余,过不了几日菩提寺的殿试便要开始了。这些时日以来,整座天竹山守山大阵开启,除了菩提院的几个舍字辈高僧带着几个弟子下山给村民治病祈福以外,任何人都不得上下山,馋得罗汉院的几个俗家弟子连偷吃贡品的机会都是没有,谁叫他根本没人能上山来拜佛。
“啊!他奶奶的,烦死老子了,本佛爷的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眼见逍遥佛爷此刻正烦躁的来回踱步,“天天就是青菜馒头,既无酒也无肉,再如此下去非把佛爷逼疯不可。”佛爷说着便是一掌挥出,一道金芒随之闪过拍碎了几块乱石。
“行了老秃,”酒舒道人无精打采的坐在地上,“你即便打碎了这山崖上的所有东西,也变不出酒肉来。”
“都怪他奶奶的那该死的殿试,害的佛爷我现在真的快成佛了。”
“要不是臭小子在这里修行,我也不会在这待这么久,早已美酒作伴,遨游天地了。”酒舒道人颇为无奈的伸掌接住一片飘落的叶子,“老秃,要是实在不行,这山这么大,你不如在佛祖面前杀回生可好?”
“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我打了几次野味让寺里发现后,现在山上的畜生全让他们施法弄到戒律院附近去了。佛爷我每次一出现,戒律院的那几个老家伙就直盯着我。”逍遥佛爷说着便又是火起,“后山就更不用说了,释经院的那帮秃僧比这边的还精着呢!现在守山大阵已启,出不去,这片山脉再大有有什么用?”
“你自己不行不是还有臭小子在吗?现在也是徒弟孝敬师父的时候了,教了他这么多本事,正好考验考验。”
“好你个酸酒虫,我怎么没想到呢!”佛爷拍掌应声道,“没错,是时候考验一下臭小子了,走...”
秋风习凉,阳光温暖,花草竹叶摇曳,婆娑间发出“沙沙”般响动,伴随着从草屋前淙淙流过的清泉,听在耳畔犹如天籁。此刻的少年正躺在厚厚的干草屋顶,半眯着眼,望着远方的天空蔚蓝澄清,唯有那朵朵白云随风浮动,倏地聚拢,忽的又飘散开来。连日下来在僧道二人手下磨练,如今好不容易休息忙里偷闲,阿旷是一动也不想动,偶尔惬意的哼上几哼,自叹这日子过得舒适。正想着往后不知何时才能像今天这般时,忽感一缕劲风扑面而来,阿旷忙一座起,一掌拍散劲风,口中喊道,“何方鼠辈,打扰小爷午觉...”但不待他说完,两道青幽剑气已是直迫他的后背,少年马上错步闪过,心底咯噔一声糟了。
果然,不等少年开口,只见佛爷已凭空出现在阿旷前面,“好你个小兔崽子,看佛爷我今天不劈死你!”说话间,佛爷刚猛的一掌却是挥向少年,阿旷原想先闪过这一掌。但不从愿,他刚一动脚,背后已是又有两道剑气激射而来。无奈之下,阿旷一跃而起,闪避开身后的剑气,运足全是力量,双掌对向空中。只听“啵”的一声之后,阿旷已是落石一般坠落道草屋后的杂草丛中。待他狼狈的从乱草中爬起身后,只见佛爷正双手叉腰立于屋顶,而道人却学着少年先前的样子半躺在一旁,“臭小子你倒是会寻好地方,挑了个这么舒服的地方睡觉。幸得我今日前来查看,不然还没发现你竟如此的懒散。”
“不是你们说的,连日苦斗,身心疲惫,以防身体留下暗伤,让我歇息一日。”阿旷不满的抬头道。
“好你个臭小子,还敢顶嘴,我们叫你休息,却也没让你睡觉啊。你看看你,晒着太阳,吹吹风,睡睡觉,哪还有一点佛门弟子的样子,难道你就不会跟着明志法正等师兄研学佛礼?”佛爷飘落到阿旷跟前训斥道,“就只知道偷懒睡觉,刚才若出袭的不是我俩,只怕你已早成了别人的掌下亡魂。哼,就你这水平还想参加殿试大比,别到时候丢了我和酸酒虫的脸。”
阿旷被佛爷说的满面通红,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怒的,想辩解又不知从何辩起。但觉得眼前大声训斥自己的佛爷甚为古怪,平日里见他吃肉喝酒也没一点惭愧的,今日竟对自己大谈佛法。然而不等少年出言询问,佛爷已是又道,“为了让你真正的了解寺内众位师兄的佛法修为,佛爷我跟酸酒虫决定,给你一个小考验。若是连这个考验你也通不过,那么寺内两天后的殿试你也就没必要参加了。”
“什么考验?”阿旷不由出言问道。
“这个考验说简单也简单,说困难也困难。不但可以看出你和寺内师兄弟的修为高低,还可以看出你的心性智慧。那便是去戒律院附近捉一只小兽回来。”佛爷厚颜无耻道。
“啊!?”少年一听之下不由一声惊疑,“叫我,去捉一只野兽回来?”眼看着一僧一道两人皆是一本正经,阿旷不由怒道,“大和尚,你这不是叫我去送死么?若是让戒律院首座舍生那个大黑脸知道了,只怕小爷的皮也要被他给扒了。”
“怎么,这样子你就害怕了,那以后还怎么下山除魔卫道,”佛爷怒叱道,“教了你这么多本事难道连这点小事也办不成么?”
“是啊臭小子,教了你这么多本事,如今是你孝敬师父的时候了。大不了到时候给你一条后腿,这总可以了吧!”道人也在一旁蛊惑道。
少年从小饿着肚子,也没少干偷鸡摸狗的事。但自从进了菩提寺,有吃有喝,又有每月下山偷吃荤腥,是再也没干过从前的事了。不过如今已是两月不知肉味,况且和尚道人在一旁激将蛊惑,当下便道,“去便去,大不了被那黑脸大和尚捉到恶打一顿,反正小爷经常被你们打,也是家常便饭了。”
是夜,以近深秋,天竹山万籁俱静,唯有风刮过林中,枝叶摇晃的声音。幽幽的竹林从中,三道身影静悄悄的匿于其中。良久,其中一道魁武高大的暗影压低粗嗓道,“娘的,想我逍遥佛爷英明一世,何曾如此偷偷摸摸的。老子不管了,等会儿下一波巡山弟子路过时佛爷便出去拖住他们,到时给你小子引开注意力,你小子给我机灵点,趁此良机迅速到对面的那片竹林里速战速决。”
“众位师弟,我们继续向林中巡查,法清师弟先行一步去向大师兄汇报这里一切无恙。”只见山路上出现一队僧众,其中带头的黄衣僧人对着身后的一众灰衣僧人指挥道。
“是师兄。”其中一个被唤作法清的小和尚应完声便向山上跑去。
“我们也走吧。”黄衣僧人一挥手便欲带着众僧转向那片被菩提寺放生保护起来的竹林。恰在此时,只见一道身影已是从竹林深处闪电般射出,倏然便是出现在了一众僧人面前。饶是黄袍僧人定力不浅,此刻也是后退一步吃了一惊,口中低喝道,“什么人...”待得迎着火把定睛一看,却是虚惊一场,“原来是罗汉院首座师叔。师叔,您这大晚上神出鬼没的可是把我们吓了一跳。”
“怎么,这山是你家的,本佛爷想去哪还要你们管。”逍遥佛爷蛮横道。
“师侄不敢。”黄衣僧人唯有满脸苦笑道,“只是师叔您老人家大晚上不是在后山洞中打坐便是在幽竹谷中小憩,怎么今夜有如此雅兴还出来漫步。”黄衣和尚说到这一顿,硬着头皮又道,“莫非首座师叔今夜又要...”
“又要什么?你以为本座又要进入林中杀生?”逍遥佛爷反问道,“明业,想你也是戒律院明字辈数一数二的弟子,难到佛爷我笨到进林杀生还让你逮个正着不成。只怕我一进入林中,你那几位舍字辈的师叔伯早就来盯我了。”两人说话间,一道暗影已犹如鬼魅般袭入对面林中。
“弟子知错,还望首座师叔恕罪。”那明业只得告罪一声。
“行了,都滚吧!”逍遥佛爷不耐烦的挥手道,“看见你们戒律院的小秃驴就讨厌。”
“是,弟子等告退。”众僧弯腰行礼后,迅速走入林中,毕竟这逍遥佛爷的蛮横在寺里是出了名的,把他惹恼了有时比戒律院首座还可怕。
却说少年已是早就进入了林中,一路飞快的在竹林之中穿梭飞奔。月光照进竹林丛中影影绰绰,幽明晦暗,轻雾蒙蒙。只是此刻的阿旷只感到自己心跳飞快,焦急烦乱,只想快点抓几只山禽野兽。幸得这天竹峰上大部分的飞禽走兽都被豢养在这片林中,很快少年便在前面一片稍显平坦的荒蒿草丛中发现了动静。却是一只肥壮的山鸡在草丛之中悠闲的扒沙啄饮。就是你了,让你碰到小爷算你今晚倒霉,阿旷喜悦用上心头,随即脚掌用力一踏已是来到那只山鸡跟前,还不待那只山鸡反应,阿旷探手一攮,那只山鸡就被纳入他那宽大的袍袖之中。终于能回去向那个馋嘴的臭和尚交代了,然而还不等阿旷长舒一口气,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不好,只怕那些个巡山的秃驴要巡到这里来了。阿旷身形一动,已是跃上了一株青竹之上。
“师弟,你去前面的草丛看看,好像刚才有点动静,我去左边的方向看看。”说话间,几个和尚分散开来四下查看起来。头顶的明月穿过云层又被云层所遮住,伴随着一个身影从一株竹尖轻跃到另一株上。
“咦?什么人鬼鬼祟祟?”却说这个黄衣僧人恰巧看到一个淡影在明月下从地上飘过。说话间,僧人已是回头朝天上看,就看到一道黑衣身影飞快的闪过。
“何人夜闯我寺,还不留下!”黄衣僧一声猛喝,屈腿一蹬间已是向着那道黑影袭去。四下的巡山僧人一看也是聚齐追了上来。
有道是偷风不偷月,偷雨不偷雪。小爷我怎么这么愚蠢,这下完了,让戒律院的和尚捉到我在偷山鸡,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阿旷心念急转间,元力急转,逃的就更快了。眼见着在前不远就可以穿出林子,阿旷还不待心喜,却见几道人影已向着自己从林外飞来。
这下真是前有虎狼后有追兵了,这臭和尚是怎么给我掩护的。少年心中大骂的同时,连忙从袍下撕下一块黑布来遮在脸上。
“阿弥陀佛,施主夜闯本寺,还请留下一叙。”林外的几道身影转瞬间就来到了阿旷的眼前,为首一人更是一掌拍出击向少年。眼见着掌力刚猛汹涌的朝自己攻来,阿旷无奈的只得运用道人所教的云浮鬼手,把眼前这刚猛的掌力引到一侧,接着转向另一侧飞奔。
“咦?这是...”为首的僧人神情一凝,随即也是不及多想,率着几名僧众跟了上去。
刚才那个和尚好大的掌力,少年心中暗道,若非小爷每日和大和尚练手,这次还不一定可以从容逃脱。念想间,阿旷早已又飞奔出许远,再过个须臾片刻,便可从这个方向掠出这片林子,想来便可得到臭和尚的掩护了。然而不待阿旷松懈,原先向他击出一掌的和尚已是追到几丈开外,口中一声庄严佛号道,“阿弥陀佛,施主再不留步,休怪贫僧手下不留情!”
好快的和尚,阿旷心中一惊。但眼见出口在前,少年哪会去理会,反而加力猛逃。
“吒!”眼见着阿旷加速飞奔,那黄衣僧人不禁面露怒容,大喝一声道,“吃贫僧一掌!”话音一落,黄衣僧一掌击向阿旷的后背,只见得一道凶猛浑厚的元力透掌而出,飞袭而去,连得两边的竹子都飘荡开来。
这臭和尚是想逼死小爷我,感受着背后那道要命的掌力,阿旷知道若是接下这掌,势必会让他缠住,到时候不死也要脱层皮。拼了,想到这少年不禁一咬牙暗道,潜龙!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道刚猛的掌力由阿旷的后背透体而过笔直向前冲倒一地的毛竹。暗夜中少年的身影竟是淡淡的散去,黄衣僧等不禁一愣,随即便是见到刚刚消失的身影又在远处几丈开外重新显现出来向着林外逃窜。
“师兄,这莫非是...”身后的一个和尚不禁开口疑问道,却被黄衣僧挥手打断,“先追再说。”说着率着众僧又是追了上去。
此刻,阿旷已是冲出了林子来到了山路上,脚步略显得踉跄,却是刚才的游云身法没有练到家,没有完全躲过那黄衣僧人的掌力,受了不轻的伤。因为出来的方向和进林的不同,此时的阿旷并没有碰到酒舒道人和逍遥佛爷,想来他们应该是在上面的山路上。阿旷此时也不及多想,揭下脸上的破布拂了拂衣服便往后山顶跑。刚跑没两步便迎来一人,仔细一看,确是逍遥佛爷,阿旷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样,没事吧?”逍遥佛爷开口急问道。
“没事,东西也到手了!”少年得意道。
“没事就好,”佛爷看着少年摇了摇沉甸甸的袍袖不由一笑,“干得不错,不愧是我逍遥佛爷的徒弟。现在你赶紧上山,这里我来拖一下。”
已是少年便又开始急着向山上跑,路过戒律院的小道时阿旷不禁内心一紧,赶紧的加快身形,毕竟是做贼心虚。终于是提心吊胆的穿过了戒律院的小道,阿旷心中一乐,终于算是昏过去了,嘴里更是哼起了莫名的小调。
“前面这位师弟请留步。”蓦地,一个突兀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使得少年不禁浑身一紧。阿旷无奈回过身来,明亮的月光照着山路,面前站着一个三十左右的青年,鼻若孤峰,透着一股傲意,薄薄的嘴唇似笑非笑,一双狭长的眼睛在几缕长发的遮挡下盯着少年使他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与危险。
阿旷不由的后退了两步,润了一下干巴的嗓子,看着面前的男子合着月光一袭青衣,出声问道,“看兄台你不是本寺弟子,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哼...”只见眼前的陌生男子莫名的一笑,随即自顾问道,“你是罗汉院新来的弟子?”而后也不待阿旷回答,他又自语道,“几年不曾上山,想不到罗汉院的人修为不见增长,胆子倒是大了许多。”
“你这话什么意思?”眼见着对方话里不无嘲讽罗汉院之意,少年不由怒目相向。
“怎么?难不成我说的不对?”陌生男子薄薄的双唇抿在一起,接着又冷冷的吐出一句,“莫不成还想在殿试之前先和我切磋一番?”
“你...”阿旷正欲发作,却感到肩膀被人搭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道人不知何时正站在自己身旁。只见道人平日里温和的神情此刻是冷了下来,唯一皱眉,“他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
“原来是前辈。”青衫男子说着向道人行了一礼,神色平常道,“既然前辈开口了,那晚辈就先告辞了。”说完后也不等道人回话,自顾又向道人行了一礼,径自走了。
“师父,他是...”少年不由疑惑道。
“不用管他,先上山再说。”
“哦。”眼见道人不愿多说,阿旷也不敢再问。师徒二人踩着幽静的小路飞快的向后山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