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去春来,花开花谢,落花拂过残枝,枯叶融进尘泥,转眼便已过去一年光景。
前些时日,落满灰的窗户不知怎的碎了一角,师傅还没来得及换,所以冷风就直往里灌。
“咚咚咚”我正裹着大棉袄,忍着刺骨寒风,在盥洗池透着衣服,便传来一阵有节奏地敲门声,开门是晓月。
余晓月是隔壁寝的话唠,没事儿就爱串串门。见咱寝室经常只有我一人,所以有事没事就过来找我谈谈天,聊聊八卦。
晓月随意找一板凳坐下,我也赶紧晒完衣服,一脸笑意地猫过来。
“晓月,你知道门口一直贴着的‘安全事故’是咋回事不?大门门禁都将近一年多了,敲门都不给开的。”我磕着她带过来的瓜子好奇道。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知道”她一脸兴奋地望着我,仿佛我就是一只特无知的小白兔,“这事可闹心了,听说当时西苑宿舍里的流浪狗叼出了一只人腿。”
“人腿!?”对于这样的情节,我还只在电视里见过,突然被告知自己身边就出现了这么一事,心里还是恐慌的厉害。
“是呀,人腿。学校早把这事压了下来,只是做了相应的安全防范措施。我还是从一特铁的朋友那儿得知的,他可是见证人之一。我还听说学校采取了强制措施,让他们这些人不准到处乱讲,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她说的倒也淡定自如,“看你总是晚归,又经常一人呆寝室,既然问起,我也就好心告诉你,让你小心堤防些,但你千万不要到处乱讲,更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不会的,不会的,我长这么大都没遇到过什么极恶之人,更别说是这样肢解人体的变态。
“你别故意唬我,这怎么可能?都快一年了,都没传出什么消息呀,你别空穴来风。”我对她那淡然的态度满是怀疑。
“嘿,你小妮子,说给你还不信。因为附近没有出现失踪人员,警方也没能根据一条腿确定死者的身份,所以就一直悬了起来。”晓月一张仿佛什么都知道的嘚瑟脸。
“不对,不对,”我连连挥手,“我记得,那上面明明写着,‘多起安全事故’,你这说的不对头呀。”
“你是不是傻?你见过学校哪次真的因为偷盗或者什么的事件强制锁宿舍外大门呀?这都是个说法,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把特别严重的事故与不,那么,严重的事故合并在一起,不就是‘多起’了?”说完她还不忘抢了把我手中的瓜子。
不会吧,莫非是真的?
那之后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再听说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消息。
(二)
我们系请来了一位颇有名望的客座教授,是少有的蜚声国内外法律界的刑法兼国际经济法专家穆有戒。
一般来讲,法界的大人物们也都是术业有专攻,所以像穆教授这般,在不惑之年就已精通各国刑法与国经的,实属天才级别人士。
据说这位教授只专注著学,不怎么接受与媒体相关的访问活动,生活十分低调,鲜少有所曝光,所以一直给外界以神秘感。
为什么声名在外的穆教授,会愿意来咱们这么普通的毫无名气的学校?
我怀着无比激动地心情,挤在人群里,瞻仰了这位名教授的风采,还梦想着会不会有机会拜他为导师。
他一身正装,身材匀称修长,一看就是练过的。皮肤紧致白皙,碎而齐整的黑短发,十分帅气,用四十岁的男人一枝花来形容他竟十分契合。他不苟言笑,嗓音满富磁性,犹如玉石之声,谈吐非凡,偶尔幽默一下也是义正言辞样,只留下满堂地听客哄笑。
答疑环节,许多来者不善的听客,咄咄逼人地问些敏感话题,听得我总为教授涅一把汗。
但,不管提问者的情绪多么激昂,教授的面色都不为所动,仍旧泰然处之,答得游刃有余,虽不正面回击,却也迂回地简单明了直中正心,不落人口实的同时,也不会让人觉得有故意回避之嫌,还常常反问的提问者哑口无言。
棒呆,我的心里简直荡出了一枝花。
“天呐,是她。”“谁?”旁边有人突然议论起来。
“穆教授,你好,我叫蒋芸菡,是来自新闻系的大四学生,我代表校新闻部向您提问。不知道您是否有闻言我校曾经出过一件怪事,”教授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好奇之色,“西苑宿舍楼里的一只流浪狗,曾叼出一条人腿,但一年多都过去了,学校和相关机关针对此事仍旧没有给出什么可靠的说法。那么,您作为一个刑事专家,对此事持何种态度?”
话音刚落,整个报告厅里便开始骚动起来,杂言杂语。
“学校里出过这事儿?”“我也不知道哇~”我附近的同学们窃窃私语。
我向这位自称蒋芸菡的同学投去了赞叹的目光,好威武的女子。
我校新闻系向来出仙女,看来蒋芸菡也是其中之一。她气质不俗,一袭半高领复古白衣长裙,更是衬得皮肤娇嫩白皙。
只见她气定神闲,完全不为其他同学间的异样气氛所干扰,只睁着汪汪大眼,满是真诚地望着穆教授,等他回答。
我也随着她的目光满是期待地望向穆教授。
但天不遂人愿,报告活动负责人急着立刻跳了出来,“这位同学,那都是些子虚乌有的事,你可不能在这散播谣言……”
穆教授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不等蒋芸菡争辩便提高音量将负责人的话打断:“挺感兴趣,”并故意语带玄机地补充:“期待看到你的,事件完整还原报道。”
穆教授就这样风轻云淡,一语便带过全部内容。
何种态度?挺感兴趣?我牛奶喝得少,教授你不要欺负我智商低,人家问你的显然不是这个意思。
奇怪,蒋芸菡也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步步紧逼教授,反倒似乎对这个回答挺满意。
毫无意外,这次报告活动之后,那件事便在整个校园传播开来,被各个媒体四方报道,并引起轩然大波。以言传言的结果就是,说法越来越夸张,剧情越来越离奇。学校和相关人员的表态均是:一直都在积极调查中。
为什么我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清哪里怪。
事件的发酵从未停止,似乎与我紧密相关,却又对我的日常生活并没产生多大的影响,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风起时,戴上毛线帽,裹紧大衣,带着欢笑一路向前奔跑。简单的纯粹,这是我的生活。
(三)
我想我干过最蠢的事之一,便是在骑自行车的时候“作诗”。
事情也不能全然怪我。大雨过后,冬日暖阳笼罩住整个城市,风是软的,空气里满富诗情,落叶不规整却并不显凌乱地铺满整个绿道。这跃然眼前,淡而清新的水彩画,怎会不让人为之动容,不禁想作诗一曲?
“啊——”我和车一齐倒在路旁,车轮还在悠悠转动。
“我说小姑娘,你是怎么骑车的呀?”我抬头看向对面,是一位穿着工装的老妇人。“你骑车不看前面,是要看哪儿?这怎么办?车轮胎都掉了。你怎么可以就那么直愣愣地撞过来,连个急刹都没有。”老妇人一边气愤一边着急,看起来是要赶着上班。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赶紧扶起车连声道歉,完全不知所措。万一阿姨叫我赔钱怎么办?我哪来这份多余的开销?
“看你一挺清秀的小姑娘,怎么这么没心没脑的……”老妇人也不说咋个解决方法,只是不停地训叨着我。还好是一大清早,路旁行人不多,不然以我这容易羞耻的心,真想装晕昏厥过去。
“赔钱吧。”我还暗自设计着该怎么全身而退好,阿姨就愤愤地吐出这三个字,仿佛拿着砖头狠狠砸向了我。
“阿姨,您看,我还是一个学生,身上哪有那么多钱是不是?您这次能不能先放过我,毕竟我的车,车把歪了,链条也掉了,我也真不是故意的……”我发挥自己善良淳朴的先天外在优势,十分可怜的哀求着。虽然我也觉得,错都在我,可是,我真的不想赔钱哇。
“你没钱,打电话给你父母,阿姨挣钱也不容易呀……”
都怪这暖暖的光,软软的风,我要是专心骑车就好了。啊!谁来救救我?
“这位阿姨,这车该靠右行,您不知道?”突然,我的身后传来一个气势十足的女声。
她,她,她,那天报告会上的仙子。
“这么宽敞的绿道,一大早上也没什么人潮,您理当是靠右骑。这要不是您不遵守交通规范,两辆车哪能迎面相撞?”蒋芸菡说话间,仍保持着晚辈对长辈的礼貌。虽字里行间无不迸发着强势逼人的气息,语速语气却异常和缓。
阿姨转而愤愤地瞪着蒋芸菡,又看了看腕表,“算了算了,算我倒霉,真是和你们这样厚脸皮的小姑娘说不清楚。”
阿姨艰难地推着坏车,骂骂咧咧地快步离开。
Oh,yeah!和解了和解了~梨花上天,chua~
“真是太感谢了~”我双手合十,虔诚地道谢。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天性使然,你不用太客气。”她大气地对我一笑。
两行热泪垂下来。
于是乎,我和蒋芸菡边推着车,边谈天说地,想不到兴趣竟也十分契合。只是我总喜欢藏着掖着,有点小羞涩,她则能说能侃,喜欢针砭时事,整个一表情包,十分有味。
自那以后,我们就互加了好友,没事就约着吃个饭,喝个咖啡。想不到她也是性情中人,比我想象中的平易近人的多。
蒋芸菡这个名字,在我们学校其实也是十分的响亮。只是我以前总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一直不太了解,直到那次报告会后,余晓月就好好给我普及了关于她的信息资料。
能离这样的校园风云人物如此之近,对我来说完全是出乎意料,自然欢喜的不得了。所以在她面前,我总小心翼翼地行事说话,生怕露出遭人嫌弃的毛病,淡了来往。
(四)
自备干粮,在图书馆蜷了一天,等到闭馆,才随着坚守的自习党离开。
冬日雨后的夜,黑的十分暗沉,像凹陷的老人皱窝处的阴影,寒风再往脖子里一灌,真是身子冻的瑟瑟发抖,心也一阵阵地发颤。
一直觉得我校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方位设计。明明称之为东苑宿舍和西苑宿舍,按理应位于学校的东西两端,但偏偏西苑在学校中部,图书馆却坐落在最西端,占据着那部分的一大块地儿,附近满是学校移植的花花草草,说是给生物等相关专业安排的实验基地,要不是图书馆的人总是络绎不绝,大晚上还是怪幽深的。
所以我从图书馆回东苑的宿舍,有条途经西苑的捷径。不过我很少在晚上走这条路,因为会有一段,穿过图书馆与西苑之间的小树林的石子小径,虽然我胆子不算小,但树叶的婆娑,风吹过,叶子的簌簌作响,也会给形单影只的自己带来一定的精神压力。所以能免则免吧。
“喂,晓月,怎么啦?”刚出图书馆,电话就适时响起。
“刚从图书馆出来吧?快回来快回来。”晓月满是急切地唤我回去。
“出啥事儿了?”我疑惑。
“据我线人的可靠消息,15分钟后,宿管阿姨要突击检查大功率器件。我没你寝室钥匙呀,嘉芹她们都不在。”赵嘉芹是我的好室友。
“呵,还线人呢。恩,然后呢?”
“然后?然后你忘啦!我们买的锅碗瓢盆、电饭煲、电吹风、热得快、转换器……”
“啊!糟了。”因为我寝室空,有点价值的宝贝全摊在那儿了。
我匆忙挂掉电话就往寝室的方向冲。
可恶,偏偏今天因为白天下了雨没骑车来。好,决定了,就走那条路,以前又不是没走过。
我一鼓作气猛冲到小树林里。因为雨后的石子路滑,我不得不停下奔跑的步伐,谨慎地走起来。
小树林里的光线很弱,是外部路灯穿过树叶折射进来的。
我时而低头看脚下,时而抬头看前方。拐过一处转角,突然发现前方有人的身影,貌似是一对情侣,突突的心跳便缓和下来。
我再一低头,一抬头,前方的人影却早已消失不见。我的心猛一下沉,不知怎地慌乱起来。
快点快点再快点。
“汪——汪——汪汪——”
“啊!”我被突然出现的猛犬惊了一跳,一动也不敢动。
这,该不会就是那条叼出那条人腿的狗吧?难道是被狗分的尸?不要哇~
先不管是不是,我天生都不喜欢狗,所以你快走开呀。
我手足无措,生怕它再靠近我一下。不过,它倒也挺绅士,我不动,它也不动,只懒懒地做做样子,随便吠叫一下。
我对狗的品种、形态的辨识十分低下,但我竟有种,这狗看着眼熟的怪异感。
突觉耳边冒起一股热气,“喂,”一个低沉的男声穿透我耳朵。
“啊——”我闭着眼,吓得狂挥着手喊道,“着火啦~着火啦~”喊救命只会死路一条,所以要大声地呼喊,“着火啦~着火啦~”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拔腿就要往前边跑,结果一个踉跄,重重摔在了地上。
什么东西?怎么毛茸茸的蹭着我的脸?OMG,那只凶神恶狗。
“不要分我的尸啊~不要咬我呀~”我哭咽着哀嚎。
我听见一个爽朗的笑声,“僵尸,过来。”
这声音,纪西元。
我猛睁开眼,嗖地从地上坐起来。没错,就是他。
我说这狗怎么会眼熟,就是在他家看到过的那只。
“你,你怎么在这儿?”我惊讶地瞪大双眼。
“来看你的狼狈呀~”就算光线再弱,我也能看到他满脸的嘲笑。
那些尘封在心底的疑问,随着他的出现,像被人撬了锁,翻了个底朝天,摊满了我整个脑袋。但我却没有一点心力去问那些事。
我站起身,拍拍身后,双手倒撑着摔得疼痛难耐的腰臀部。
那只狗摇着尾巴,乖乖地立在纪西元身旁,懒散地眨巴眼睛。
“不会真是它叼出的那只人腿吧?”我指着那只狗,怀疑地看向纪西元。
“怎么,你还怕它分了你的尸?”就好像是看不大清我的脸,他慢慢走近,俯着身子望向我还带着泪珠的眼睛。
我不知怎么,感觉脸颊一阵红热,心脏又开始突突起来。
“谁谁谁怕了?”我撇过脸,后退一步。
他朝黑漆漆地树林里望了一眼,摸了摸那只狗,便一言不发地越过我开始往外走。
“嘿,嘿,你等等我呀。”我赶紧小心的跟上。
“纪西元,你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
“僵尸,快点。”他只是唤着他的狗,丝毫不理会我。不过跟着他,心里异常的踏实。
终于穿过这片林子,我深深地吐了口气。
“放心,你还不够资格被分尸。那么,下次再会。”纪西元微侧过头,笑着说完这句话,便唤着那只狗,匆匆跑开。
诶!?
我托着狼狈的身躯回到宿舍。寝室门房号已被记在小黑板上,公示警告,寝室里则简直像被洗劫一空。我的心在滴血。
和我一样哭丧的夜,在被阿姨狠狠地教训声中落下帷幕。
【Chapter4E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