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老人口中念了第五拜过后,众人要跪拜的英雄位便全部拜完了,接下来便是人族神位祭典。
这其实才是月典的中心仪式。
相传,月典古俗是由神位祭典演变发展而来的,因为部族里的英雄位是从三百年前镇西将军时代后才开始出现的,在那之前,并未有英雄位这一说法,更别说有英雄位的跪拜仪式了。
那时有的,只有神位祭典。
所以,神位祭典实际上比英雄位跪拜仪式更古老,也更重要。
不过,这神位祭典又是在感怀谁人?
无他,唯有人族战神太桀。
据传,太桀开创了人族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时代,彼时疆土之辽阔,强者之繁多,一世又一世过去,后人只能望其项背。
那时的辉煌,那时的荣耀,后人至今不可超越。
祖祠门侧,老人摒弃了无采无力的形态,此时竟然缓缓挺起了身子,昂起了头,等精神状态提升到了极佳,这才朗声高呼:“神位祭典始,上祭品!”
这声音已经不再嘶哑,只剩下雄厚的力量,没有了那股魔力,声音传播距离却并不减少。这一切,都代表老人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
而随着他的这一声音出来,广场后方竟是蓦地传来了“吼吼”的虎啸,众人依旧还跪在广场上,此时的头,纷纷往后方扭了过去。
那目光,自然是直勾勾盯向了远处半空中,那如同云般的两团黑雾。
那是某位强者施展的法决,目的便是将黑雾中的祭品直接运送至祖祠门外。
众人看着那两团黑雾从自己头顶缓缓飞过,在明亮的冬日阳光下,竟是传递出了一分凄惨的感觉。
在那两团黑雾之中,赫然有虎在嘶吼,带着不甘、无助在嘶吼!
而广场中的人们并没有对此感到同情,因为这种活的祭品,他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时间没过多久,那两团黑雾便飘落在了祖祠前方。
黑雾随即消散,自然而然就露出了其中虎的真容。
是两头巨虎,每一头都被囚于一个精金牢笼中。它们身躯庞大异常,高有一丈,长竟超过了三丈,皆浑身黑白色毛相间而生,尾如铁索,腿如大柱。
不过,最惹人注目的是,它们皆长有两个头颅,寒光凛冽的牙齿又大又长又多,真如柄柄钢刀整齐地排列着,令人望而生寒。
黑雾消散,它们或许是察觉到了自身处境,由是不断口吐白光,爪震大地,意图击碎那精金牢笼。
可惜,此牢笼是特意打造的,两虎虽修为不错,却难以起效。
它们挣扎了一阵,自觉已经无用,竟也不再暴躁、不再乱嚎。而待祖祠门侧老人大喝“歃兽血以祭”过后,它们却是双双出奇地的面向了南方,平静地看向了澧水南岸的一座高山。
没了暴躁、没了狰狞、嘴中亦没了闪闪寒光,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人儿歌唱一般的祥和平静,带着一丝悲壮,嘴似有节奏般的一张一合。
“兽族战歌?!”
广场上、祖祠内,凡是修炼过的人此时都震惊了。
他们从小就学习过其它族的语言,加上修炼之后耳朵音频扩展,自然能听明白此时那两头巨虎口中的兽族词汇。这些词汇不是临死前的一般遗言,而是整个兽族的唯一战歌。
祖祠内,族长等部族里有声望的人都站起了身,他们纷纷涌出到祖祠大门之外,细细打量起这两头巨虎,交谈这它们的来历。
原来,它们本是部族狩猎队意外地从前山中捕捉到的,因为修为高达元火境第六重,又是南岸三大兽族中成员,所以便选它们作为此次神位祭典的祭品。
他们本以为这两者应该是双头虎一族外线之兽,因为它们不是在双头虎如今的集居之地——左山中猎到的。可是,现在看来,它们分明不是。
这两头虎于临死之际,能慷慨吟唱一族战歌,八只铁球大眼,全然无畏,此等气概,又怎会是普通身份?
“这两兽,怕是于双头虎一族中,有些地位!”
耄耋老人依旧站立于祖祠门侧,此时看着那两头虎,口中竟出神地轻语了一句,不过,也仅仅是一句罢了。
他听着那两虎口中之谣,越来越有气势,越来越有力量,已顿生不妙之感。
片刻后,果然听到了来自澧水南岸左山上相似的歌声!
天地各族,皆有战歌,皆源自无尽岁月之前。
这些战歌受尽一族意志洗礼,能凝聚一族战势,激扬一族荣耀与信念,还能牵动族人与族人之间的心血。
刚才那两头双头虎临死不畏不乱,以战歌伴自己上路,却于无意间引发了战歌之中存乎于世间冥冥中的强大力量,由此呼应起了左山上的众双头虎兽。
这些双头虎兽们,为此二族人感伤,便用战歌呼应,送二者最后一程,颂扬二者彰族威之势、显族德之坚,由是隔澧水呼应,越来越澎湃悲壮。
可以说,这二虎的这一举动,已经使得对面双头虎一族更加团结,更加有战斗气势了,若是它们死了,或许还会因其英勇赴难,再涨族威一分。
人族与兽族自古对战,耄耋老人自然不愿助长对方气焰,当下一听闻对岸歌声传来,自然便大声喝道:“兽族已起战歌,吾族战歌何在?兽族战势已起,吾族战势当风卷残云!”
一声大喝完毕,族长等部族里的强者都兀自回过了神来,回神同时,自然也察觉到了来自澧水对面左山上的兽族战歌,由是纷纷面向澧水南岸之山,昂昂唱之:
“赳赳战兵,矛戈铮铮
大地狼烟,战车轮轮
赳赳战兵,剑戟叮叮
苍穹虚破,漫天红缨
……
赳赳战兵,赳赳战兵
以吾之血,祭吾之兵
赳赳战兵,赳赳战兵
杀上四天,不死不宁
以吾之血,祭吾之兵
杀上四天,不死不宁。”
此战歌调子宛转悠扬,缓缓吟唱之,气势却越来越强,而至最强之时,却又暗带悲怆,那似乎表达着一种执念,一种昔日人族未能实现的愿景,但正因这种愿景,所有人听之都鲜血沸腾、战意冲霄。
此时本只有族长等少数强者在唱,但他们一领头,广场中跪拜的众人亦是随之轻吟了起来,如此不消片刻,整个高澧之地都飘荡起了这震撼人心的歌声。
歌声向四方飘荡,竟如同箭雨,射向了澧水南岸众山,使得其中众兽族族人莫不心头难受起来。
左山之上,有双头虎一族族领仰天大吼,面朝中山与右山大呼:“人族战歌已启,吾族势弱,尔族焉在?尔族族威焉在?吾等兽族之威,焉在?”
中山火狼族地、右山闪电鸟族地,早有族中强者察觉到了双头虎一族与高澧之人的暗中较劲,此际再闻双头虎族领之言,顿时是回神醒目、兽血沸腾,皆是亲临族中瞭望台,对着整个族地,狼啸鸟啼,顿时惹起各自举族之生灵唱起了兽族战歌来。
双头虎族领闻此声音,亦是一声吼哮,更惹得这一族的生灵团结一心,愈加卖力。
由此,一啸、一啼、一吼,引起了南岸主要的三大兽族开启了战势较量,那三声兽鸣便是吹奏的战势号角之声。
而北岸呢?
耄耋老人见势不妙,竟是浑身光芒乍泄,化作一道惊鸿,几息之间飞至了位于澧水北岸岸边的守望塔,催动了敌袭钟。
族长知晓这个老人虽然老了,却是比大慧小仙王还要早出部族、属于神刀战校黎戮英雄时期的老战兵,对兽族之生灵,是吃不得半点亏。
本来对方兽族此际开启的仅仅是战势较量,他要接战便该鸣战势号角的,这样方可对等。
可这位耄耋老人老而不服输,心底是个实打实的硬汉,便直接鸣了敌袭钟。意思很明显,老子才不跟你玩战势较量,要玩就玩真刀与真枪。
敌袭钟乃是法钟,轻轻一震,便是百里尽知,耄耋老人如此一催动,自然便是让南岸三兽族族领皆惊愕起来。
“四十年了,自从吾等澧岭岭末三族合力大伐失败、退出前山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十年,今天,终于要重新开战了么?”
“四十年的休养生息,吾三族族威已盛,高澧之人竟然催动敌袭钟,开启战端,吾等澧岭岭末众兽自该一雪前耻。”
三兽族许多族人皆是如此嚷道,尤其是曾经经历过四十年前那次大伐的老人,更是个个嗷嗷直叫,纷纷涌到各族族领面前,披甲悬兵,跃跃欲试。
不过,此时的三兽族族领却是一致的沉默了,它们虽身处各自山头,却都做出了一致平静的反应。
此战开启得太过突然,它们并无把握。
尤其想到这个部族曾经诞生过大慧小仙王那等智才,更是令人心有余悸。
闪电鸟族领与火狼族领沉思一阵,皆叫族人先安定,它们要先去双头虎一族商议一番才能做出决定,此乃事关一族存亡的大事,不可儿戏。
另外,它们至今还未弄明白,为何之前双头虎一族先与高澧部族之人暗中掐上了,它们得先弄清楚这件事情,以不至于疏漏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