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以后,聂沉将劫珠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有条不紊地修习劫法,暗暗想到,自己的劫法修为太低,说不定还不到能够动用劫珠的时候,只待劫法走到扶劫魂的那一层境界,再试试能不能将劫珠祭炼了。
转眼间已到年底,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准备过年。
看到云仙谷内到处充溢的年味,聂沉不由心下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前一世的世界。
掌控这具身体已经两个多月,他还一直没能弄清楚此方世界究竟与前一世有没有牵连。
不同的地方有很多,比如这里灵力充沛,修者根本不用担心灵力的补充跟不上境界的增长,再比如他说到很多前一世的典故,聂姗姗和聂母都不懂,显然并未在这个世界发生过。
相同的地方也有很多,比如这里的人畜禽虫,花草树木与上一世分毫不差,他甚至还看到了一种上一世已经绝种的兽类,再比如这里的风土人情,语言文字,也是与上一世相同,甚至连节气都能照搬过来。
聂沉暗暗惴摸,如果非要定出一个界限来,似乎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世界在某一个特定时候,忽然从地球世界脱离出来,成就了此方的莽苍界,以至于时空在那个特定时候形成断点,两个世界既有相同,又有不同,各种同异难分难解,便如阴阳两仪中的太阴生少阳,太阳生少阴,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三言两语间根本说不清楚。
云仙谷的地界太小,从中能够了解到的东西太少,什么时候走出去见识到外面的大世界,这些疑惑或许才能迎刃而解。
至于什么时候能走出去,却只能赌一赌运气,赌一赌这五年的运气。
当时聂沉迫于形势,弄出那十六字的楔语,把时限定做五年,内中也是有些原因的。青阳宗在混元一气珠上耗去千年之久,耐心实已消耗到了极限,聂沉虽然希望把时间定得越长越好,不过念及青阳宗战事失利,时间定得太长说不定就把它惹毛了,只好弄出了个五年之约。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应该还在它的接受范围之内。
这五年里若能脱出青阳宗的掌控,那便万事大吉,但若没能逃出生天,到时候五年时间一过,那鬼剑未能出世,结果当然也可想而知。
近段时日,青阳宗与龙象山的战事似乎变得激烈起来,聂氏众族人身在谷内都能时不时地看到天边剑光纵横,你来我往,打一阵停一阵,忽而有尖啸刺耳欲聋,忽而有巨响振人发聩,众人的心弦也跟着时松时紧,不知道内心到底盼望哪一方最终奠定胜局。
众人越来越心下不安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聂姗姗开启感应,正式踏入修途的消息。
云仙谷顿时沸腾起来,众人将青阳宗与龙象山的战事暂时放在一边,转而热议起了少女的仙缘。
近几十年以来,只有聂江雄的大哥聂江英被青阳宗看中,入得青阳山修行上乘仙法,每次聂江英回家省亲,剑光来去,上下青冥,羡煞了无数族人。
有些年轻的族人难免会想,什么时候我也能像他那样,入得山门修得仙法,然后再风光无限衣锦还乡?
虽然这一次聂少隐和聂燕三也入了青阳宗,不过他们在聂沉启得混元一气珠后,就被青阳宗带回山里,近几年恐怕难得下山,族人们没看到他们学成归来是什么情形,便也无从羡慕起。
如此一来,少女姗姗开得感应的消息,便就显得十足震憾了。
最高兴的当然还是聂姗姗的爹娘,连续几天下来,只要一出门,他们就会被族人们拉住,各种恭贺的好话如潮,听得他们整日价里晕晕乎乎,如同活在梦中。
叔伯兄弟们,三姑六婶们全都涌到家中,浑然忘了平日里的冷落,围着姗姗家的那几间小屋打转,看那架势,恨不得拆了屋散了房,把聂姗姗抢到自己家里当宝贝一样供起来。
最终姗姗爹娘没能经得住众人苦口婆心地醇醇劝导,决定摆一场酒席,好好庆贺庆贺。
姗姗原本还有些担心家里没什么余粮,经不起酒席的折腾,却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亲戚们的热情,叔伯婶们一改往日的吝啬,忽然变得大方无比,家里缺什么,他们就往家里搬什么,不到一日功夫,便就把酒席热热闹闹地办了起来。
酒宴当日,族人们络绎不绝到来,自又难免一场大大的吹捧,姗姗爹娘乐得合不拢嘴。
少女姗姗却半点也高兴不起来,自己能够踏上修途,全是聂沉的功劳,要不是他将容芷嫣的剑经送给自己,自己即便胡乱摸索百十年,又如何开得了感应?
可惜族人们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有意忽视掉了,在他们看来,一百个废人聂沉加起来,也抵不上一个已然手握仙缘的聂姗姗。
知女莫若父,姗姗他爹看到女儿闷闷不乐,明白她在想些什么,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叫你哥去把聂沉请来?”
聂姗姗喜道:“好啊,快去请他。”一句话出口,随即又忧愁起来,“还是算了,那人古怪得紧,这种场合他不一定会来。”
老头儿暗暗松了口气,聂沉不来还好,来了只会让族人们都不自在,说不定好好的一场大喜事,就会因为这个闹得不欢而散。
聂姗姗见到父亲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更是气急,扭过头生起了闷气。
老头儿现下可不敢得罪这个宝贝女儿,连忙道:“好啦,好啦,我这就差你哥去聂沉家。”
聂姗姗这才转怒为喜,道:“我和哥哥同去。”
兄妹俩从后门出来,不一刻到了谷口,待得问过聂母才知道,聂沉一大早就出去了,提着前些日子打的猎物,说是去集市上换些东西。
聂姗姗嘟起了小嘴,咕哝道:“不找他的时候,他天天窝在屋里不出门,好不容易找他一回吧,他却跟大忙人似的,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她哥哥聂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谷,咱们回去吧,大家都等着开席哩。”
聂姗姗情绪低沉,正要回转,却见谷口有个挺拔身影显现,喜道:“他回来了。”
聂严抬眼看去,果是聂沉,眼见他渐渐走近,奇道:“他手里拿的什么东西?”
“谁知道呢?叮哩咣当的,准备开铁匠铺子么?”
聂沉手中没了猎物,却换回了好几样乌沉沉的铁器样东西,有的作平板之形,有的作铆眼之形,五花八门串作一串,走起路来咣当作响,到了近前和兄妹二人打个招呼,便把那一串家什丢到了屋里。
聂姗姗看得奇怪,问道:“你换这些东西做什么?嫌家里猎物太多,没地方摆放了?”
聂沉笑笑,却不答她,而是道:“找我有事吗?”
聂严隔着些距离,粗声粗气地道:“我妹子得了仙缘,家里面总要庆贺一番,今日正在办酒席,我爹叫你过去喝酒哩!”
聂沉“哦”地一声,摇头道:“眼看就要大祸临头,哪还有心情喝酒?”说着不待那两兄妹发问,接着又道:“原本我还担心有些话我说了没用,现下正好,姗姗的身份与往日已是大有不同,这些话由你来说,族人们多少会听进去一些。”
聂严是个粗人,连忙道:“你要叫姗姗跟族人们说什么?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借东西不行,还有,套近乎也不行,嗯,待我想想,还有什么……”
聂姗姗眉头一竖,打断了他的话头:“好啦,哥你先回去吧,我和聂沉说会话。”
聂严兀自不放心,道:“还有,聂沉你不许占我妹子便宜!”
聂姗姗气得脸色铁青,连推带撵把他赶了回去,这才回过头道:“什么大祸临头?”
聂沉指了指天边,道:“那些打斗的光芒,想必你也经常看到吧?有没有发现什么?”
聂姗姗嗔道:“不许卖关子!”
聂沉肩膀一垮,迳自道:“那些剑光遁光一日日接近,估摸着要不了多久,就会到达云仙谷。有句话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一旦战线推进到云仙谷,青阳宗与龙象山的修者们争斗起来,我们这些没有丝毫抵抗之力的聂氏族人,难免受到波及,到那时便就危险得紧了。我想叫你快点和族人们分说明白,让他们出去躲避一些时日,待青阳龙象的战事平静下来,大家再回云仙谷不迟。”
聂姗姗顿显迟疑,道:“没你说的这般严重吧?青阳宗和龙象山打了那么多年,争的又不是我们这些凡人,怎会波及到我们?再说了,我看那些打斗的光芒左摇右摆的,没有个确定的线路,还不一定会打到云仙谷来呢。”
聂沉道:“那些只是表面,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一定会打到云仙谷。你没见过修者争斗起来的场面,根本想像不到其中的惨烈,剑光一起,动辄数十丈远近,法力一动,当者如灰飞烟灭,凡人们只要挨着一点边,便会丢掉性合。生死存亡的大事,实在来不得半点侥幸。”
聂姗姗见他神态郑重,心下渐起紧张之意,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打到云仙谷?”
聂沉道:“还不是混元一气珠惹的祸?算了,说了你也不会明白的。你现下只需要帮我游说族人,叫他们赶快离开便是!”
聂姗姗没再多问,心事重重地回去了,聂沉呆立一阵,回到屋中,叮叮当当地敲打起那些换回来的物什。
这些东西是他前两天特意到集市上托人熔制的,今天正到约定的日子,这才拿了猎物,把它们换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