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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村民的迷信

凤凰树卖了,过后的这段日子里,村里果真发生了一些事情。首先是狗生家的水牯牛不肯吃草了,连水都不喝了。狗生家的水牯牛是头牛王,外号叫“铁头”。铁头从牛犊培养成牛王他可付出了不小的心血,每天除了牵它到田野上吃草外,晚上还用大镬熬一些玉米大米糠头豆渣之类的东西喂给牛吃,为了增强牛的体质与战斗力,他每个星期还抽三几次时间,牵着牛一起练爬坡,尽管自己累得喘不过气来,但他过得很是充实快乐。到了山坡上狗生还要训练牛打斗的本领。这几年铁头在他的精心喂养与训练下,比一般水牯牛体重要超出一倍多,而且强壮骁勇善战。

狗生一生娶了五个老婆,第一个老婆嫁给他一年就疯了,到底怎么样疯的,无人知晓。第二个老婆,是难产死了。第三个老婆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农村小姑娘,嫁给他时还没有明白人世,后来明白人世,想清楚了,拐着女儿跟别人跑了。第四个老婆是一寡妇,一年后子宫癌死了。狗生这回想这一辈子要打光棍了,后来又经人介绍,从越南进口回来第五个老婆。这个“进口货”却是个骗子,跟了他半年,把他所有的积蓄都骗走了。失了人又失了财的狗生极度心灰意冷,从此,对女人的这扇窗户就彻底关闭了。

狗生是他的乳名,其实他有一个很好听的书名,叫“胡语”。胡语就是无语,狗生最后对女人无语了。他自豪一生又凄清一生,那毕竟是五个老婆。鳏寡孤独的他暮年借牛来消散苦闷,每天与铁头混在一起,并倾尽所有,只希望它能取得个好成绩。他的付出终究得到了回报,铁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获得了牛王称号,让他大获欢心。这也是他最大的兴趣与愿望。

获得牛王称号,每家每户的男主们都要过来道贺,摆上几围酒席,以表庆贺。这是沿袭下来的习俗,后来这几年又开始设有一些奖金,奖金也是比较低的,一百到六百元不等,算下来远远不够狗生养牛的成本。

这下好了,铁头正是当打之年所向披靡之时就不吃不喝了。跑了几里地割了最好的草喂给它都不吃,狗生甚是焦急,就去找牛医,牛医也找不出原因,好好的没查出病,怎么不吃不喝呢?铁头最后抗不过饥饿五天就死掉了。望着铁头曾经魁梧膘肥的身躯如今瘦骨嶙峋的尸体,不由得老泪纵横。狗生死老婆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伤心欲绝。

再是胡军容家的四头猪也死了。当然发生这些都不足够引起胡蝶村人的注意。又数天后胡东北也死了。东北一向以来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病痛,六十岁还不到的一个人,好好的就死去了。生畜与人接二连三离奇的死去,这时胡蝶村才有人想起后背山五味坡凤凰树被卖一事,然后把想法变成谣言在村撒播开来。不出两天,一种活生生的恐慌笼罩着胡蝶村,胆颤心惊的人们不知那一天又有什么灾难烧到自家。

听到这消息,这天村长从城里回来。村长叫胡广平。广平自从儿子在城里建了房,就出城住了,成了城里人。他回来与一伙村民在花嫂的铺子正议论纷纷说这事,该如何来化解这场灾难。

晓谷也甚是害怕,在家里对着世荣嘟哝:“你说这是什么事,怎么会这么奇怪,是不是真的因为咱家那几棵树给卖了?”

胡世荣虽是个工匠,长相憨厚,但他脑子里还是有些智数的,骨子里还有宏韬伟略的大志。早在二十年前,村委会书记请他回乡当村委主任,协助他工作,但当时要拱子女读书,这个瘦职无法满足家庭的收入支出,他便婉言拒绝了。二十年后,他要为村庄的发展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屈才竞选村长一职,但这时的政治形势已不像当年了,即使在很多人心里他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但选举还是落下了。对生畜与人接二连三离奇的死去,开始的时候,他心里也有些害怕,后来细想,这三件事发生都是有因果的,只是巧合碰到一起了。他泡了一壶茶,坐在马架上一边吹着电风扇一边很是闲适地品着,语气有些嘲笑地说,瞧把你紧张的,这事没那么邪乎,做人得相信科学。

晓谷看着安之若素的他很是不解地说:“那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胡世荣正欲说的时候,这时麻麻杂杂的屋外一片吵杂声传了过来,就转口说:“你到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晓谷就到门口看,一伙村民正往她家门走来。晓谷一看情况不妙,就转身回来报告说:“广平带着有财花嫂狗生他们一帮人过来啦。”

胡世荣听了脸上很是平静,一语不发,他知道接下来该有什么事发生了。

大约有十二三人进到屋来看到世荣意态闲适地在泡茶,都是一愣。晓谷却连忙招呼大家坐。他们的到来,宽敞的客厅也瞬间变得狭小。广平笑一笑先开口说:“哎哟,世荣,这么有兴致,在泡茶哦!”语气带点讽刺。

坐怀不乱的世荣自然品出他话中的味道,他俩从小就玩大,比拼到大,都很了解。但在很多方面广平都输给了他,就孩子读书,广平也生了四个孩子,但四个都读不成书,他就很妒忌,幸好当上了村长让他挽回了一些面子。但世荣从来就不把他这个村长放在眼里,尽管他也想当这个村长,可是眼前这个沐猴而冠的村长,是他瞧不起的。他浅笑笑说:“是呀,电视上都说了,中国是太有茶了,都运到外国去了,上午,中午,晚上都喝不完,所以为了喝完这茶,号召国内国外劳动人民都喝下午茶,这样有益身心健康,增加人类寿命。现在什么都讲和国际接轨,你们不在家品下午茶,和国际接轨,慌慌张张的到我这来,干什么?”

花嫂听着这不三不四的话,有些不高兴了:“世荣,你这是什么话呢,大家都急死啦,你还有功夫扯这个。”

世荣说:“那你们过来要和我扯什么?你们说。”

广平听着这话是对花嫂说的,认为脾气是撒向他的,他知道世荣玩心理戏相当有一套,他是耐不过。稍凝思片刻说:“世荣,现在村里出了这几桩事,你还这么闲情自在的,大伙正在发愁呢!虽然是你家卖的树,但灾难却撒向了大家……”

世荣听他这么说很不高兴,打断他说:“你的意思是说狗生的牛死了,容婶的猪死了,东北的死怨我把树卖了?这灾难是我家带来的?你个契弟,会不会说话啊。”

广平忙摆摇一下手,示意他冷静:“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们没有怨你,那树是你自家的,你有权力,但现在发生这事我们正商量着补救的办法,到底要怎么处理,不找你商量来了吗。”

世荣听他这么说还中听。

“咱们胡蝶村这五味坡,是有灵气的,我还听说五味子树被吹倒后,也死了不少家禽,现在这坡的几棵凤凰树被挖了,树也不能再要回来,种下去。我们大伙都商量出一个结果就是再买几棵树种下去,然后请一个仙婆打打咒语,呢喃几句,施施法,把邪气都赶走。虽然我们都说不要相信迷信,但有些东西不得不信。不管怎么样,我们全村人都去那里拜一拜,祈祷一下,让全村人平平安安的。”

世荣听他荒谬的一说,大笑起来,大家见他笑很是不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他笑什么。有财忍不住亮声说:“你笑什么?”

世荣畅笑了好一会儿才敛了笑,说:“我是在笑你们愚昧无知。你们知道狗生的牛是怎么死的吗?”

大家不约而同地问:“怎么死的?”

狗生更是急着想知道,欠身而坐地问:“那你说怎么死的?”

世荣拿起茶杯喝茶,却不急于回答他的话。狗生见他爱说不说的样子,急得直跺脚,恨不得他马上把话掏出来,来化解他多日来的痛楚。喝了一口茶他才说:“狗生,你还记得那天大卡车把树拉走你拉着铁头上坡来的那一天?”

狗生一脸困惑地说:“记得,怎么啦?”

“你和铁头这么深的感情,那铁头有没有感情?对树有没有感情?”

大家被他这一说,有点头绪了。有人说:“你是说,铁头是看见这几棵树被挖了,心情不好,伤心了,不吃不喝的?”

世荣向那人伸向大拇指:“你说得太对了。人离别的时候,痛苦都吃不下饭,牛也一样,树没了,它能不伤心?不过你只说对了其一,不知其二,这其二才是让牛最致命的。”

狗生急问:“这其二是什么?”

世荣脸上一扬:“准确来说你的牛是被吓死的。”

众人面面相觑。狗生更是不相信地说:“我的铁头是吓死的,不可能,你开什么玩笑。我的铁头是牛王,那么强壮,怎么会吓死?”

世荣笑说:“怎么就不可能?那天拉树走的时候,你拉铁头从我家果园经过,我看铁头的神情就不对头,一看就是惊吓的表情。你想想,这么多年,从我家果园经过不知多少回,树都是好好的,突然来了那么多大型的机器在作业,轰隆轰隆的,它看到了能不被吓着吗?那个三国时期的周瑜吧,人家厉害吧,不也活活的被诸葛亮气死了吗?”

大伙点着头,有些同意他的话了。困惑了这么多天,被世荣说得有几分道理,心里的阴霾像一下子被扫除的感觉。

狗生嘀咕说:“难怪我那天死拉它,它都不肯从那里走过去。”

广平这时笑了笑,也不吝啬地赞扬一句,说:“有点道理啊。那你说容婶的猪是怎么回事?”

容叔容婶也在场,她俩满是期待的眼神等他说话。

世荣又呷了一口茶才把头转向容叔容婶说:“现在这个村子还有谁养猪,只有你容叔容婶了,容婶不就是仰丈着给猪喂大茶根(断肠草)这手绝活吗,猪胃口好一点,长得快一点,所以还养猪。现在猪价涨了,你是不是特别期盼猪再长得快一点,那天就加大份量了,结果猪扛不起毒性,把猪给吃死了,你还不敢对容叔说,怕责怪起来,却偷偷地和晓谷说了。”

容叔听了就和容婶吵了起来。大伙就劝架。晓谷却歉意起来,眼神里又怨怼世荣说了出来。世荣却不管她,随手捏起一垛放在茶台上的一包烟丝,抽起了水烟。

广平见人劝架,容叔容婶仍噪个不停,大声喝道:“你俩都别吵了,让世荣把话讲完。你再说,东北是怎么死的?”

世荣抽了几口烟,便消了些烟瘾,听广平问东北是怎么死的,便把水烟斗恝置回旮旯儿原处,然后叹息一声说:“这条村子东北可是个好人哪,只是命不好,去年老婆尿毒症死了,今年儿子做生意还亏了,欠了债,人也跑了。人生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个孙子了,这孙子能让他开心起来,但最后老天爷也不放过,放学的时候又给车祸给祸害死了。你们说再强的东北,再强的身体,也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啊!”

大家听了无不称赞世荣分析得有道理,暗暗佩服。原来人家这么淡定是有他的理由的。

广平叹慨地说:“所以说呀,做人要保持一颗觉悟的心,要相信科学,不要乱传播谣言。”

他虽这样说,但最后为了乞求平安,心安理得一些,还是请了个“仙婆”到坡上烧香舞剑,画符念咒,大搞一番,只有世荣一人坐在家里稳稳地喝自己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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