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边上看了会儿僧人们做早课，那礼佛的声音倒确实充满了慈悲的感觉。人和人之间对慈悲的理解是不能相通的，凌零并不觉得小和尚们念经的声音多美妙，只觉得有些烦躁——实际上是他本身心情就烦躁，所以看着周围的一切都觉得不顺眼。
烦躁的原因很简单：早些时候徐延年拉着凌零找了个前有朝霞后有水光的好去处，要他保持起码在每天清晨的时候，尽可能多的吸收天地灵气蕴养自身。事情做得在情在理，听起来也是很容易的基本功，基本上全大陆的居民，上到八十老翁，下至五岁孩童，包括所有野兽精怪花草树木都在做这个事儿——不说能不能修出什么灵力来，起码能延长寿命强身健体。
但就是这么个最最最普通不过、“凌零”前十八年一直在做的事儿，对现在的凌零来说，却是天大的难题。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吸纳灵气，即便按照徐延年指点的法门，可是凌零既感觉不到天地间的灵气，也无法控制体内原本修炼出来的一点点微末灵力。
这无关于天赋、无关于悟性，要论悟性，凭凌零直接悟道的本事，能有几人敢说自己比他悟性高？难不成自己堂堂悟道天才会不能修行？这是一个，观念的问题。
天地灵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对于凌零来说，太难理解了。按照徐延年的说法，天地灵气就是这世界维持存在的根本，无形无象无色无味，道不明来源，说不出构成，修者在修炼时引起的各种颜色的灵力波动来源于修者功法，而不是灵气本身。
对于沧海大陆上的人来说，修炼或许要看天赋，但吸纳灵气这事儿，随着千百年来仙道的发展，几乎成了本能。就好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只是有的人吃得快吃的多罢了。
然而凌零对这种虚无缥缈的说法完全不能理解。真要说每个人都能吸纳的话，莫非这所谓的天地灵气就是氧气？可问题在于氧气并不能使人平白增加力量，这与徐延年所说的吸纳天地灵气可以慢慢洗筋伐髓明显大相径庭。
凌零把无法吸纳灵气的事情告诉徐延年——这根本是瞒不住的事情——后者几乎以为他患了失心疯。最终两人探讨良久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了，于是徐大老师决定把这个问题留给天意宫解决。
之所以要留给天意宫解决，而不是光明神殿不是大周不是魏国更不是虚无缥缈的归墟观，是因为天意宫的传令已经到了，说是过几日就会有门内弟子前来接凌零进山。
烦躁的叹了口气，凌零回头略作忧郁的看着远方的群山。当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啊。
“翠儿，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天道吗？”少年已经开始病急乱投医。
翠儿放下正在剥的句子，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极为可爱。甩开垂到眼前的一缕发丝，很认真的点点头：“当然是有的！这世间所有人追寻的最终大道，就是天道啊！”
凌零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知道不少，想来前些年陪读时必然是个学霸，心中有些高兴又有些失落：“若有天道，这世间的修士为何越来越多却没人管？修行不是在掠夺天地灵气吗？”
“说不定是上天也爱世人呢。”翠儿的眉头微微蹙了下，配合弯弯的眼角，霎是好看。
“而且天地灵气越来越浓，说不定也是上天的眷顾呢！”
凌零突然呆了，盯着翠儿不换视线。
翠儿被他看得有些脸红，啐了口转过头假装看风景。
看着有些像小儿女谈情说爱。
殊不知凌零心中全然没有那些想法，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是了，是了，之前完全是被经验论误导了！
凌零感觉自己简直幸福地如在云端，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嗯，非常像一个，发情期的狗——小姑娘的脸红得像个苹果，越发不敢正视他，只能用余光瞅他，却看到凌零长笑三声，还以为他在取笑自己，跺了跺脚，一溜烟跑了。
凌零此刻哪有功夫管其他？他刚刚发现的，可能是、应该是、也必须一定要是事实的结论！灵气，根本不是用来消耗的，而是由人，由这个世界上的生灵，通过修炼生生制造出来的！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当修者的基数越来越庞大的时候，世界的灵气不但没有被消耗殆尽，反而越来越浓的现状！
灵气不是气体，也不是一种能量，应该是一种媒介！自己之所以感觉不到灵气，不是真的察觉不了灵气的存在，而是自己不知道什么灵气，哪怕察觉到了，也不明白那就是灵气！同理，凌零不是不能感受到这具身体内的灵力，而是感觉到了却不知道那叫做灵力！
所谓的灵气，灵力，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对它的一种定义而已！
而且从徐延年所讲诉的知识中可以推断出，所有修者，不论是修炼，还是斗法，运用的都不是灵气，而是灵力！吸纳灵气修炼是为了修出灵力，聚集灵气施法是为了释放灵力，而灵气虽然在被吸纳，但是并没有被消耗，灵气是一种媒介，是修者用来修炼或释放灵力的媒介！
这是世界的规则！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所有生灵修炼之中，必有灵气！灵气充满于天地间，不可能避开灵气去单独修炼！但灵气不参与任何消耗，消耗的一直都是生灵们修炼出来的灵力，而灵气去哪里了呢？它一直存在于天地间，随着万物生长不断变得浓厚。这片天地，这些灵气，它们自己本身也可以说是，在生长！
甚至往深处想，凌零都觉得有些恐惧！天地并没有供给万物生灵太多的东西，唯一有的大约是免受于真空宇宙的伤害。万物修炼生长的能量来自于哪里？来源于宇宙中的发散的光和热，用前世的说法就是来源于辐射。
但是这个世界与前世的观念最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如果把灵力的消耗看作是熵变，那么灵气居然是违反了前世负熵的准则。
灵气，是独立于这个世界能量消耗范围之外的！
所以徐延年才会说灵气既不能道明来源，也不能说出构成，因为它根本不在体系之内！
凌零宅男的本性似乎想要阻止他想下去，但是那种发现未知的惊喜感觉、以及，恐惧的感觉让他欲罢不能。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的好奇，就是一种探寻的欲.望与恐惧结合在一起的产物，因为未知，所以想知道；因为不曾见过，所以恐惧！
那么像当前世界这样一种状态，这样一种、世界一直处在随着世界内生灵越来越强大，反哺给世界的灵气也会越来越多的状态。
徐延年所言的修炼，灵力是通过消耗保持总体平衡的，依凌零眼光来看就是由别的能量转化成灵力储存起来，就好像一块蓄电池。
可是世界是不依赖灵力存在的。
这个世界是依赖灵气存在的。这就是这片天地所谓的万物由灵气构成。
所以只要灵气不曾衰退，这个世界就不会衰老。再结合灵气一直变得浓郁，变得越来越多的现状......
这个世界是活的。
这个世界的野心，在于遥远的星空。
这个世界，在窃取宇宙的力量！
可是，谁又不是呢？
凌零无力的吐了口气，猛地坐到地上，像是浑身的骨头都失去了重量。
“这个世界上，还没准真有天道。”
“而且这贼老天，还是不死的。”
旋即笑了。
未知才是可怕的，既然已知，何必去怕？
“起码说明我并不是不能修行的奇葩啊，哈哈。”凌零双手从背后撑着地，眯眼看天空中浮云来去，“世界越是强大，其实，对现在的我来说，还是很有好处的嘛！”
...
...
徐延年莫名其妙地看着一脸笑意跑来的凌零，有些担心自家少爷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不能接受现实，沉吟了一下，满脸坚毅地说道：“少爷，虽然我知道突然感应不到灵气这件事情对你打击很大，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自暴自弃。感应这件事情要慢慢来，不要急在一时，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你都练气中期了还能突然失去天地灵气的感应，但是这并不是大问题，就算以后真的再也感应不到了，那么哪怕用丹药堆也给你堆出一个真人来！”
凌零一愣，倒是从话里得出点不一般的意思来：“徐叔你这意思，我以后最低也是个真人？”
“按照你悟道这点来说，真人境界应该跑不了的。”徐延年把茶水倒在手中，那水很奇异的凝而不散，变作一个小水球，“悟道好像是打好了基础、昨天我怎么说来着？对，水桶！悟道就是打好了水桶的模子！”他一边说着，手中水团蠕动起来，照着他的意念变作一个水桶的形状，看得凌零又想笑又想喝彩。
“这模子打好了，以后打出这个水桶来，大小就在了，可以再往大了做，要再做小点却行不通。你有悟道的底子在，就像我说的，哪怕不能通过吸纳天地灵气凝聚灵力，但是可以用丹药直接填啊！哎哟！”他说得兴起，冷不防手中没控住，茶水撒地满鞋都是，苦着脸看着凌零。
凌零顺手递过去毛巾，也终于是放下心来，旋即跃跃欲试：“徐叔，那你先给我几颗丹药，我试试感觉！”
徐延年正在擦鞋，一听这话，头低地更狠了，直要埋进地里。
“额，徐叔？”徐延年只得抬起头来看着他，看着有些可怜。
发现徐延年满脸期期艾艾的样子，凌零好像懂了什么。
“徐叔！原来你不仅光棍，你还穷啊！”某人说的很大声，怕谁听不到似得。
“臭小子别瞎说，想当年，你徐叔也是八面威风的人啊。丹药都当豆子嗑，”
“好汉不提当年勇！那你咋不多攒点下来？”
“这不是修炼太过于迅速，都用完了嘛！”
“呸！不知道攒家底，活该穷一辈子。”某人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刻薄。
“啥？！”
两人这边闹着，门口跑来一个小沙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约莫是听着了两人说的那些粗鄙的话，有些害羞的样子，赶紧合十：“二位施主，方丈唤我来知会一声，在山门前约见。”
凌零和徐延年面面相觑，这老和尚闹得什么幺蛾子？
不等两人问，这机灵的小沙弥已然说道：“天意宫的使者到山下了，说是在山下候着二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