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望着对面密林里的缠斗,竹高义目光游离。
竹芸儿从前面跑来,脸色看着似乎很苍白,神色有些怪异:“哥,是他们。”
阮清在她后面,补充道:“那双角犀是四阶的。”
没有惊讶,没有倒吸凉气,更没有欢天喜地等失态,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竹高义,等他的决定。
当然不是决定要不要动手,动手是肯定要动的,因为他们是他们,而且并不是为了那四阶妖兽,虽然它的价值肯定是一部分原因。要做的决定当然是指如何动手。
林中这四人,与这边所有人都有过节,因为原本他们想拉竹高义入伙结果被拒绝,所以在修道院中市场对竹高义几人想着法子找麻烦,欺压得厉害。在院中碍于规定和实力差距,众人即便有报复的心思也没办法实施。但现在不一样,这是在山里,修道院没有规定说不能抢同窗的东西,显然是默认了学子之间的竞争,甚至都没有特别规定不能下死手;况且现在还有一点原因,他们多了一个人,凌零。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们拉人入伙失败后,做了一件让竹高义绝对不可能原谅他们的事情。或许弱小者在平时会把自己的爪牙深深地隐藏起来,但是一旦拥有了一定实力,就会咬的比谁都狠。
竹高义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十分诚恳,对着旁边嘴里叼了片叶子的凌零说道:“凌兄,有没有兴趣做一票大的?”
凌零哪能看不出这几人看着那边林子里时眼中掩都掩不住仇恨?他本无意为了别人的是非把自己搅进去,但是不管怎么说几人是有并肩作战的交情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人都会选择站在伙伴而不是正义的一方。况且这其中到底谁是正义,谁又是非正义的,在这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暗地下风起云涌藏污纳垢的修行界,有谁说得清呢?
凌零神念往那边四人探视良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们有两个。”
眼睛不瞎的都知道对方是四个人,所以这两个指的当然不是他们的总体人数,而是说的实力。那边提着朴刀的两人,都是凝元后期修为;用金网拉着双角犀不让它逃跑的都是凝元中期。
听了凌零说的话,竹高义眼神顿时一喜,因为凌零说的是实力对比,而不是问他为什么。这就说明,凌零愿意出手了,只不过自己需要给出一个可行的方案。
“那两人是兄弟,哥哥叫孟飞龙,弟弟孟飞虎,擅长合击之术,请凌兄与我分别对付一个,不要让他们联手。有舍妹在旁辅助,只要凌兄能拖住那孟飞虎,我有把握一刻钟内解决掉孟飞龙!”竹高义眼中杀意毕现,凌零听着皱了皱眉头,问道:“竹兄的意思是,要杀他们?”
竹高义看了芸儿一眼,后者有些为难的低下头,他转过头看着凌零,语气异常坚定:“另外两个可以不管,孟家兄弟非死不可!”竹芸儿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凌零鞠了一礼。
一躬到底,而不是做个福礼,态度已经了然。
凌零沉默,避开了这一礼。
不受礼,便是不答应。
如果只是为了夺宝,那么他不介意帮一下这些暂时的战友,妖兽内丹可以抢,这对凌零而言没有任何心里负担。但是如果要杀对方,自己与那几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怨?哪怕只是帮忙拖延不施杀手,但自己也就成了帮凶。或许这个世界修士的命不值钱,但是凌零有自己的坚持,不可能因为别人一个请求就放弃了自己的准则。
人与人的悲欢本来就不是相同的。
“如果只是要抢那妖兽的内丹,我可以帮你们。若是竹兄与那四人真有血海深仇,那么请恕凌某只能与各位就此作别了。”
竹高义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好的掩饰了过去,尚不肯放弃:“凌兄,不消你击杀那贼子,只需帮我拖住他一刻钟,事成之后,我可以许你一千晶币作为报酬!”
凌零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原来这世界的人依然还是这般的丑恶嘴脸,淡淡的说道:“竹兄无需多言。我不是杀手,所以不会帮你。诸位好自为之,告辞。”说罢领着翠儿掉头就走。
宋涛见他油盐不进,呸了一声骂道:“懦夫!”
凌零根本懒得理他,竹高义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他们没有走成。没有走成,自然是有人拦路。
拦路的不是劫匪,是个挂了两行清泪跪在地上的女子。
正是竹芸儿。众人都是默然。
凌零叹了口气,道:“芸儿姑娘何苦如此?”
竹芸儿虽然流着泪,言语里却自有一种坚决而非软弱的味道:“三年前,那两个禽兽趁我兄长不在,施暴于我,夺我清白。因为没有证据,我兄妹二人又势单力孤,哪有人为我们出头?我与兄长无日不想报仇,奈何他们实力强,又形影不离,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她眼神猛地凌厉起来,“直至今日!请凌公子助我,杀那恶贼!”她伸出一截藕臂,上面的朱砂印果然已经淡去。
凌零再次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带着翠儿行去,全然不顾身后众人的失望,和跪在地上那女子眼中的绝望。
七人几乎是一眼不眨地看着凌零和翠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没有人说话,在现实面前,言语是最没有力量的东西。
半饷,竹高义双手捏的青筋暴出,脸上尽是疯狂之色;其余五人也是面带戚戚然。心有不甘吗?那又如何?这个世界,原本就是没有什么公道可言的啊。
竹高义突然说道:“芸儿,今日即便只有我一人,也要叫那两个畜生付出代价!”
宋涛也说道:“没错,这种无胆鼠辈本来就不用指望他,我们凭自己,也要为你报仇雪恨!”余下几人纷纷附和。
即便见到众人这般,竹芸儿脸上的绝望还是没有稍退,缓缓闭上双眼:“我们打不过的,算了吧。”心丧若死的感觉吗?其实只是失望而已吧。只是那人开朗的笑容,不畏强敌的胆魄,毕竟还是曾经让自己升起了那么大的希望啊。她心中自有千般苦,诉与谁人说?
...
林中,凌零面色有些沮丧,觉得这树林又灰又暗的有些难看,问道:“她都这样了,应该不会是骗我的。我是不是有些太冷血了?”是啊,一个女子的清白啊,自己作为男人,都已经知道了,却这样只顾自己的想法离去,真的对嘛?这真的是自己的想法吗?真的没有被一些枷锁束缚吗?如果遭遇不幸的是自己身边的人,自己又会怎么做呢?
翠儿温柔地看着他,替他捋掉一丝黏在额头上的发丝,轻声说道:“其实世人谁不是冷血的呢?冷血不冷血,关键是看有没有昧着自己的本心。对于那些该杀之人,如果不杀,与为虎作伥又有何区别?当然,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凌零顿时觉得世界明亮开来,搂过翠儿在她额前亲了一口:“我明白了。谢谢你,翠儿。”他一手搂着翠儿,如一只大鸟般朝来路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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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涛一拳砸在树上,看着远处战局已经接近尾声,懊恼道:“就这样把机会白白错过了?”
竹高义脸色复杂难明,最终叹了一口气。竹芸儿听着,已经知道结果,料想今日一过,日后报仇希望渺茫,心中难免升起悲天悯人的情绪。如果那天不遇见他,或者今天不遇见他们,那份深藏心底的恨意或者会永远埋藏起来,可是既然看到了,那又如何能甘心?但不甘心也没用啊,如果仅仅靠自己这些人,实力差距摆在那里,难道还能真看着他们为了自己去送死吗?
这一刻竹芸儿升起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平日里故作开朗,可如今终究难逃,才发现曾经所有的不在意都是在作戏,倒不如就这般死了,一了百了......突然,一只手落在了她肩膀上,不容抗拒地把她提了起来。
她迷茫的睁开眼,看到那个并不魁梧的身躯,听到那还不是很成熟的男人的声音,又一次泪流满面。
“竹兄,那边谁是孟飞虎?”
那坚毅的轮廓让她觉得无比安详,那坚定的声音让她觉得找到了依靠,这一刻似乎连能不能报仇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她需要的,其实只是这样一个能把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起来的人啊!看到凌零身边的女子,竹芸儿甚至觉得鼻子有些微酸。他的心里尚未有她,但是她的眼里已经再也容不下别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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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把朴刀交错着朝那座肉山斩去,穿过金网斗大的空隙,狠狠地切入双角犀的脖颈,刮出去一团血肉。那怪物哀嚎一声,身形扭动的更加剧烈,几乎让撒网的两个人按不住它,可脖子上却是血流不止,不再像方才那样有青光凝动恢复伤口。
“哈哈,大哥,这畜生坚持不住了!”左边那人大笑着,手上不停,又是一刀捅出,手一转就带出一蓬血雨。此人便是孟飞虎。
“不要大意!小心它临死发威,要是给他逃了,就白忙活了!”孟飞龙同样在双角犀腹部戳出一个血口来,他兄弟二人长得极像,只是孟飞龙左眼下方有一道明显的刀疤。
孟飞虎沉吸一口气,朴刀斜扎,从双角犀的下腹处划出一道口子,尚不拔刀,猛地挑起,而是一口气往上方用力划去,带着金丝铁网一起扭滚着往上翻去,在空中绕着转了一圈落于另一边,这一道血口放血量极大,而且带来的痛楚直如拨皮抽筋,那双角犀顿时是长啸不止,发起狂来。
可怜这双角犀作为四阶妖兽,破坏力却是不高,一身天赋本领全在恢复能力上,平时赖以为保命神通的血脉天赋,在孟飞龙四人这种硬拖着的打法下渐渐耗尽了灵力,只能凭着肉身力量到处乱撞,又哪里能逃得出这四人狡猾的围攻?
当下孟飞虎见一击奏效,脸上泛起暴虐的眼神来,口中还在笑道:“这双角犀蠢笨如牛,之前稍稍一诈,便追着我们不放,当真是天堂有路不去走,地狱无门自来投。”他见这妖兽的三角眼里对他露出憎恨的眼神,更加开心,又是一跃而起,准备给这畜生更大的痛苦好好教训,口中张狂地叫着,污言秽语不断,也不知这人为何要跟一个不开化的妖兽过意不去。他一刀捅进双角犀的右前腿的肌肉里,划拉着血口故技重施地翻腾到它背上,口中尚自喊着:“今日便是你这畜生的死期!”
一道黑光突兀的飞了过来,狠狠把那孟飞虎斩得打着转横飞出去,伴随着一道冷冽的声音传来。
“今日便是你这畜生的死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