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无眠,我在凌晨五点时拉开窗帘看着窗外,外面已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本该漆黑一片的冬夜,也似乎亮了许多。冬天就是这样,黑夜总是漫长无边,而大雪总是出其不意。外面依旧刮着和昨天一样的冷风,大雪依旧在下,让人不想出门。这种天气,似乎窝在被窝里最好,不要出门,不要露面,不要说话。可是,我还是穿了件戴帽子的外套,出门了。。
下雪,下雪?又下雪了。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呢,真是下的酣畅。我戴上帽子,走进雪中。天还没亮,人烟稀少,路灯孤零零的照着,我走过去,站在路灯下,抬头看着天空,雪花铺天盖地迎面落下来,这时似乎天地间只剩下这场雪了,所有人都不见,所有声音都消失,只有这场雪,只有我自己。我放松自己让身体往后倒下去,闷响一声。我仰面倒在了地上,雪可真是厚,我竟然没什么疼痛感,只是觉得周围寒气似乎浓了些,我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雪,让我格外清醒。我继续看着漫天飞舞下来的雪,它们可真热闹啊,拥拥挤挤,密密麻麻,这么多!是啊,连它们都有这么多伙伴呢,真是讽刺。
很快,我的手脚都冻得失去了知觉,可是你相信吗?我却格外喜欢这种感觉,只有浑身上下连细胞都觉得冷了,我的心才不会那么冰冷孤立,才不会无时不刻折磨我。
亲爱的朵朵,这样,我是不是能得到你的一丝原谅?我是不是可以稍微放过自己一点点?你能看到我吗?在那个地方。
送朵朵走的那天刮了很大的风,阴沉无比,我穿着参加爷爷葬礼的那件黑色大衣,我原以为它会在我的箱底再也不见天日,可是,才过了多久?才过了,多久……
我沉默地走到朵朵的妈妈面前,我知道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可是,我还是想亲口说句对不起,至少,亲口说一句。
“不必了苏小姐,这是朵朵的命,人各有命。”朵朵的妈妈尽管悲痛无比,但她并没有把错算在我头上。可是我宁愿她打我骂我一顿,那样至少我可以少些罪恶感,不是我的错吗?那是谁的错?
恶有恶报,当天杀害朵朵的人不久就落网了,我真希望我不认识他,那样或许我还可以骗自己说与我无关,只是意外,可是,我认识。他是当初在酒吧里口不择言,后来据刘静说被周北让人废了双手的男人,他借高利贷弄得一身债务,落魄不堪。可是我没想到,走投无路的他选择了最极端的报复手段,我也没想到他要报复的人是我,我更没想到阴差阳错被他杀害的人会是朵朵,我宁愿死的是我自己。
可是,如果他知道我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被报复的主角,周北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的死,或许并不是他原以为会让周北痛苦的消息,那他会不会后悔报复错了人?而指使他的刘静,又为什么?她明明知道,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阴谋,为什么她还要那么恨我?恨到不惜冒着失去一切的可能谋杀我?她最终失去了爱她的人,失去了大好的青春时光,她会在牢里反思她的不可理喻。她会后悔吗?她该后悔的吧?为了我这么一个棋子。
可是偏偏,世上就是没有这一味后悔药,他终究还得付出惨重的代价,我也再也找不回我的朵朵,一切都是错,错上加错,一错再错。可为什么?为什么要是朵朵?不,为什么又是我?
有人说,活着的人或许才是最痛苦的,因为他可能生不如死。我终于也知道为什么当初唐铭炫再恨安若影,他也是不希望她死,而是生不如死。原来,真的是,生不如死。
朵朵的墓建在了她的老家,我那天参加完她的葬礼后,在她的墓前跪了一天,人群渐渐散去,家人渐渐离开,最后,那片墓地只剩下我自己。我知道,从此以后,这份孤独就是留在那的朵朵再也摆脱不了的事实,那片冰冷,是她怎么也挣脱不了的,可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她不认识我该有多好,如果她从小走了以后就别再回来该有多好,如果我不自作多情留下她陪我该多好,如果,那天走在前面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可是,从来都不会有如果,尘埃落定,阴阳相隔。我们,回不去了。是的,我们,我们,我们,都回不去了。
雪还在下,我的身上开始集满雪花,我胸前散过来的头发开始发白,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想和你在雪中漫步,这样就可以一不小心一起白了头。”而现在,我得说,我或许是一个人,白了头。对,我是一个人白了头,因为,他选择离开了我的世界。周北,为什么?为什么一声不吭,就这么离开?就算为了让我更加痛苦而亲口告诉我这一切,告诉我他从来都没爱过我,也比你什么也不说消失不见好吧?你在想什么?我果然到最后,也不能看懂你。而可笑可悲的是,我还在等你,无法阻止自己等你,可是,就算现在你回来了,我们又能怎样?朵朵的死,将是我们之间永远抹不掉的污点,我们,如何再有未来,所以,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局了,不是吗?我何必自欺欺人。
天空渐渐亮了起来,我竟然昏昏沉沉快睡着了,真是佩服我自己,这样也可以,我知道我该回家去了,不然一会扫雪的大叔大伯们该以为这里躺了个死人,我努力想爬起来,可是发现手脚真的是冻得没了知觉,没了力气,什么都做不了,我坐起来,决定让自己缓一会。我把头抵在膝盖上,希望快些回暖。
我听到一阵踩雪的声音,然后有一只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有些奇怪地的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刘倩,可她来干什么?还是这样的寒冬的清晨。这可真是奇怪了。难道今年,注定是我的死祭?
“快起来,苏冉冉。”刘倩呼出一口气,对我说,她一开口,周围冒起阵阵哈气,让这冬天,更加冰冷了。她的手,伸在我面前,有些不可思议。我没想抓住她的手,那样似乎不适合我们。可我努力了一下,还是没能成功起来,这次她什么都不说了,直接伸手抓住我的手臂,用力把我从雪地上拉了起来。
“你家住几楼?”她问我。
“四楼。”我回答她,却想不通她想干什么?难道还没报复够?那也不错。刘倩扶着我爬上了四楼,又从我的口袋翻出我的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她二话不说脱掉了我快结冰了的外套,把我的居家棉拖准确无误地放在我脚边,等我换上后,她把外套扔在了一边,顺便把我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她打开了暖气,给我扯了条毛毯,像包粽子一样裹住了我,最后她还递给我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这一切做完,她没说一句话。似乎是熟识我的老友一样,不过这比喻真让我哭笑不得。
我想了想,还是喝完了这杯热水,我的手也慢慢恢复知觉,我把杯子放在一边,裹了裹我的毛毯,然后看着她。
“刘倩,你来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路过。”我笑了笑,提前打个招呼。
“我来找你,昨天就来了,但我看到有别人在,所以我就住在对面的宾馆,本想今天来找你的,没想到大早上就看到你做了些奇怪的举动。”刘倩实话实说,一丝一毫都不想隐瞒的样子。
“奇怪的举动?你是说我赏雪的举动?有什么奇怪的?不过我倒是很奇怪,你难道是怕我也死了?那样你应该高兴才对吧。”我继续我的讽刺。
刘倩并不理会我的刁难,她找了个地方坐下来,然后看着我,“苏冉冉,你在折磨自己。”她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我顿时觉得很可笑,可笑至极。
“你管的似乎太多了,我怎么样和你无关吧?别告诉我,你觉得心疼,说了我也不信。”我笑道。
“我知道你恨我,但我希望你能弄清楚一些事情。说完我就走。”
“不必了,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说的,真的,你走吧。”我不想见到她,特别不想,因为一见到她,我会想起很多不愿记起的事。
“是关于周北的。”刘倩突然急着对我说,“我希望你能知道,他是真的爱你的。”
她说什么呢?我诧异地看着她,现在这种情况,这么久以后,一个一直报复我讨厌我的人,突然出现,告诉我,她喜欢的那个男人,那个消失的周北,是真的爱我,这是新的阴谋吗?真是让我觉得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