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地的报纸稍稍地报道了一下见义勇为的事情,当然诸如五万块钱赏金,就成了一群小市民吃早点时候的谈资。有羡慕的,也有竖大拇指的。
蔡记,酒楼早上的茶点和小吃也还不错,街市两边的老客拿着扇子摇头晃脑地听着收音机里的昆戏,迈入门,老位子上点了豆腐脑之类,一盏碧螺春润润喉咙。
“老王,做啥来这里?”
阿狗不喜欢自家舅舅舅妈,扁着嘴看着王泉。
老王瘦高白净,穿着一身利落的小开套装,手上一块金表闪的阿狗一双狗眼都在放光。王泉甩了一下头发,笑道:“你懂只卵,待会儿有钞票让你拿的。”
“放恁个屁,这里是银行啊,钞票让你拿。”
阿狗哼哼着,却见店门口蒋金凤站那里喊道:“哎呀是阿狗啊,过来吃早饭啊。”
“阿姨好。”
王泉是兄弟几个最体面的,乍一看,仿佛是哪家的公子,排场又比较大,平时不怎么说话,配着一副斯文眼镜,妥妥的坐班官宦气质。
“王泉啊,和阿狗早上出来吃饭?”
“对的,本来要去一下西菜场。巧,就到阿姨你这里吃碗豆腐花吧。”
蒋金凤哈哈一笑,赶紧招呼:“快点进来进来,豆腐花尽吃的哇。阿美,两杯碧螺春,两客小笼一份桂花糕。”
里面跑堂的小妹应了一声,阿狗不情不愿地跟着进去,然后闷声喊了一句:“舅妈。”
“我去喊你好叔。”好叔就是舅舅,蔡向前做生意脑子未必灵光,但做事极为勤快,和他儿子简直是两个模样。
蒋金凤前脚走,王泉小声对阿狗道:“阿狗,灵醒点,事体和阿钟有关系的。”
使了个眼色,阿狗愣了一下,他脑子又不笨,好歹在大学里厮混过,又上了几年没头没脑的班,岂能不知道话中有话?
一琢磨,顿时脸皮一抽:“娘个……”
这时候蒋金凤过来,他话憋了回去,但又恨恨然道:“要是蔡彪做的,娘的老子和他没完!”
王泉桌子底下轻拍阿狗大腿,让他稍安勿躁。
这会儿门厅一群老头儿在那里侃大山喝茶,有两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儿走过来要拼桌,打着商量笑问:“后生,可以拼一拼不啦?”
“可以可以,阿叔恁坐,坐。”
阿狗招呼着,王泉起身帮两个老人拉凳子,又奉了茶,让两个老头儿很是快活地点头道谢:“谢谢谢谢,后生可以啊。”
“怎么今早来这里吃早饭?”
蔡向前搓着手上的围裙,笑着问阿狗。
“好叔。”
“阿叔。”
打着招呼,阿狗说道,“本来要去西菜场,碰上舅母,就顺便过来了。”
蒋金凤一边笑一边拿了一份报纸放在桌子上:“哎呀,路近的就要天天来的哇。都是自家亲戚,多照顾照顾生意的哇。”
阿狗心中腹诽:老子照顾生意还要看你家脸色,照顾恁娘……
王泉不声不响,翻着报纸,然后递给旁边看茶的老头儿:“阿叔,报纸。”
“哦,好。”将老花镜从上衣口袋里一掏,架在鼻梁上,老头儿手指弹了弹报纸,“这上面的后生,也还可以啊,不错。我们年轻的时候,谁敢抢劫,直接一起上的哇。”
“马马虎虎吧,这个人是我老板。”
老王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声音不大,倒是没让蔡向前觉得如何。
边上蒋金凤又在问阿狗:“陈钟的生意听说还可以?”
“生意倒是不错,就是最近倒霉,被人扎了一刀,现在还在人民医院。”阿狗心情不好地说道。
“进医院啦?被啥人捅的……”
蔡向前脸色微喜,阿狗心说要不是你是我舅舅,老子我拍死你。不过当下也闷声闷气:“两个外地的通缉犯,要抢钞票,被他拿下了。公安局奖了五万……”
“五万!哎哟喂厉害的哇。”
边上竖起耳朵听八卦的老头们顿时叫了起来,旁边坐着的胖老头啧啧称赞:“可以可以,后生可以的。上面还说事关中海华亭的经济犯罪,估计水蛮深的。这个后生运气不错嘛。”
老江湖们眼光差不到哪里去,沙港又是土鳖们一夜小富的典型,什么样的风水没见识过?
“被捅了一刀?”
蒋金凤到底是女人,吓了一跳,然后问道:“不要紧吧?”
她大约是很想让陈钟吃亏的,毕竟儿子被摁在厕所里爆打,至今都耿耿于怀,岂能爽心?
“胸门口一刀,怎么可能不要紧?现在公安局在调查,说是最近阿钟有没有和谁结仇。他就算和人闹事,了不起打一架,至于闹到要死要活?”
阿狗愤愤然道。
“现在就是观察,应该没什么事情。”
比起阿狗那种要死要活的模样,王奸臣的表情就丰富的多,看上去就像是担心,只能靠嘴上讨口彩来壮胆。
“陈钟这个人我是知道的,要说他和谁结点仇,很有可能的事情。你们大概不晓得,他家队上的鱼池边上,马上要盖厂房了。卖柴油机的徐金发,前几天请唐正强和徐伟良在我这里吃饭,我清楚的很。”
蔡向前拿出一包至尊南京,倒是很给面子地发了阿狗和王泉一支。
“敲竹杠敲在徐伟良头上十几二十万了哇。徐伟良什么人,狠人一个,做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他本来是要装一下老百晓的,又要摆一摆人面广的排场,只是门外蔡彪的车子刚刚停好,就见他面色不太好地朝里头走。
“哎,阿彪你怎么了?没看到阿狗在这里?打声招呼呢?”
蔡向前皱着眉头说道。
蔡彪本来就神色不好,看到王泉和阿狗,本能地慌张了一下,老王心下大喜,按捺喜悦冲蔡彪点了点头打招呼,又对边上那个老头攀谈:“今天公安局那个什么刑警大队的队长,又来问东问西,还问以前有没有仇人。哪里想得到会得罪谁,你说是不是?”
“就是说了喂。”胖老头点点头,吃了一口茶,“河边跑路踩烂泥,鬼晓得会不会有人记你一个暗仇,给你一个暗亏吃吃。”
“阿彪,你是不是发热啊?脸色不太好?”
“姆妈,我有点事体和你说,你跟我过来。”
蔡彪说着,朝里面走,蔡向前瞪了他一眼,蒋金凤直接反瞪回去,然后转身对阿狗和王泉他们笑道:“你们慢慢吃,我去去就来。阿美,招呼客人,记得添茶。”
而此时,房间内,蔡彪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对蒋金凤道:“姆妈,给我点钞票,我有事体要办。”
“啥事体?”
“胖子要辞职,我送他出去……”
“他辞职?他辞职就辞职,怎么还要你送他出去?你和他交情又这么深?阿彪,你是不是有啥事体瞒着我?”
蔡彪苦闷地点了一根烟,捏成麻花一样的中华丢在茶几上:“之前让胖子请外地人来这里吃过一顿饭,你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还喝了那么多酒。”
“我是让胖子帮忙教训教训一个人的。”
说到这里,蒋金凤心脏嘎登了一下,那简直……不祥的预感冒了出来。
蒋金凤瞪圆了眼珠子:“是不是出事情了?”
“嗯。”
蔡彪点点头,“那两个外地人,手上不干净,出事了。胖子怕被牵连,要出去避避风头。”
“你要教训谁?你最近也没吃什么亏,你……嘶!”
蒋金凤一双眼珠子简直就要鼓出来:“你……你不会是,不会是让人去捅那条疯狗吧!”
半晌,蔡彪没有声音,没有得到预想的否认,蒋金凤两脚一软,坐在沙发上嘴唇发抖地说道:“你你你……你晓得不晓得,那是两个通缉犯,今天……就刚才,王泉还说刑警大队的大队长亲自去问。就算陈钟不知道是你做的,这万一他想咬你一口,你也别想好过啊!”
陈钟绝对做得出来的,更何况,蔡彪这点破事,又不是天衣无缝……
“那两个身上背的事情比这个严重的多,不会牵扯我的!但是陈钟那只疯狗,难保不会咬我一口……”
蔡彪简直烦躁到了极点,仔细想想,自己简直就是蠢猪一只。陈钟这样一堆烂狗屎,自己能洗脱了,他也能来恶心你一下。
“儿子,不要急,姆妈来想办法,想办法……”
蒋金凤连忙说着,然后又道,“千万不要乱走,这件事情让我和爸爸来处理!记得,不要乱走!”
“好,姆妈,你们准备怎么……”
“你不用管了。”
蒋金凤脸色慌张,半晌才平复之后走出去,而这时,蔡向前还在那里和王泉他们吹水,一副神通广大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