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洛嘉入宫是在四月底。
按祖制,太子妃当于大婚之日拜别高堂,乘九翟鸾车经正德门入东宫。由于颜氏在京城并无府邸,所以暂且将人安置在“水芳岩秀”。
“水芳岩秀”是宫中待客之所,意即水清则芳山静则秀。它与其依傍的荷塘一样,是去年年底才建成,此前并未有人入住。屋内布置简洁明快,雅而不芳。檐下一排银铃,和着风声发出高低冥迷的清音。清鹞大为惊讶,说这与府里的那串简直一模一样。
入宫当日,帝后在御花园召见了颜洛嘉。同在还有两位良媛,李氏与王氏,李氏的小腹已明显突起。各自见了礼,皇后拉着她唠了会儿家常,这个儿媳,她越看越是欢喜,可一想到最近那些烦心事,她又不由头痛起来。“太子还没来?”
不待内侍答话,皇帝已经拍了桌子:“去,带上侍卫,就是绑也给朕绑过来!——还愣着干什么,叫你去就去!”
“回皇上,太子爷说就来。”内侍垂了头,战战兢兢向外瞅了一瞅。
顺着他的目光,颜洛嘉看见两人分花拂柳结伴而来。男子乌纱折上巾,紫公服,通犀金玉带。女子娉娉婷婷,低眉浅笑。
皇后的笑容顿时僵住,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帝“哼”了一声没说话。皇后呷了一口茶,然后抬眼看向面前二人,犀利的目光落在他们两相交握的手上。女子一惊,忙抽身欲拜,却被魏子辰拦住。
“你有了身孕,不用跪了。——母后,适才晚晴身体不适,召了太医才知是有喜了。如此耽搁了些时辰,还望父皇母后见谅。”
闻言,皇后掩在袖中的手微微一颤,兰蔻指甲禁不住深深嵌进了肉里。毓家的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她那狐媚子娘亲抢她的男人,如今她的女儿又来霸占她的儿子,冤孽!她看了眼被蒙在鼓里的皇帝,然后微微笑了起来:“有了身子是好事,回头吩咐太医院好生照看着。明儿去内务府记个档,就封个奉仪吧。——子辰,洛儿已经来了好一会儿了,你快过来见见。这颜家的闺女到底知礼,本宫可是喜欢的紧。”
魏子辰没动:“儿臣以为先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混账!”
“皇上,别吓到了洛儿,还是交给臣妾吧。”皇后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
皇帝道了声“罢”,甩袖离座而去。
屏退众人,皇后单独留下魏子辰:“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想把你父皇活活气死么?”
“儿臣不敢。”
“你喜欢毓晚晴收了便是,何必为了个女人在这节骨眼上让人抓了把柄。再说,当初是谁指名要的颜家二小姐,现在婚事都办妥了,你却变了卦,你要人家怎么做人,颜沁之能善罢甘休?子辰,你心里头究竟在想些什么?!”
“儿臣知道了。”
“知道就好。子辰,别忘了你是将来的皇帝。”皇后疲惫地挥了挥手。
跪安出来,魏子辰径直携了毓晚晴离开,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颜洛嘉一眼。
李氏与王氏暗自攥紧了拳头,又羡又妒。毓晚晴是前些个太子南下办差带回来的,才学相貌俱佳,可并未听说有什么家世背景。她们本以为太子不过是一时新鲜,哪知大半个月下来毓晚晴仍是独宠,太子甚至想扶她做正妃。听说几天前太子还闹过一次,气得皇帝犯病差点昏厥,当下就召了太医。
趁着皇后与魏子辰说话那会儿,李氏和王氏暗暗拉了颜洛嘉,添油加醋将事情说了一番。哪知颜洛嘉不气不急,反倒是神神叨叨念了句诗: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晚晴,很好的名字。弄得她俩一头雾水,原先打好的腹稿愣是一句没说出来,最后只得讪讪告辞。
大婚那晚,魏子辰喝了很多酒。烛影阑珊,他微笑着抬起她的下颚:“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阿洛,你在想谁?”
“殿下。”
“嘘——,叫‘子辰’。”他咬住她的耳垂。
没有阻隔!
仿佛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寒。“阿洛,你背叛我,你怎么可以背叛我......”他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然后狠狠揪了起来。
是报复吗?鸠占鹊巢的报复。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无泪。
将染了“落红”的白锦掷于账外,魏子辰翻身睡去。
几日后,毓晚晴被封为奉仪,但晋封的同时,也是失宠的开始。大婚以来,魏子辰夜夜宿于颜洛嘉处。人人都说,太子与太子妃琴瑟甚和。帝后见状也很是高兴。只有当事人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同床异梦。
魏子辰喜怒不定,夜夜**,他多半总是冷漠,但还是偶有温柔。她问他为什么,他冷冷一句讥诮:难道你想让天下人知道,我的太子妃是别人穿过的**?!
她想,他一定很恨她。